旋即,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動作粗暴地把趙旭身上的鎧甲往下扯,那力道……說是對仇人,也是有人信的。
梁玥臉上忍不住生出些糾結來,那親衛卻誤會了梁玥的意思,磕磕巴巴道:“冒、冒犯梁姑娘了……您、您不若背個身……”
梁玥本沒覺得有什麼,畢竟趙旭身上什麼地方她沒見過,但……
被這人這麼期期艾艾地一說,她竟生出些不好意思來,匆匆應了個聲,便轉過身去。
看不見那人的動作,那點響聲便格外明顯,梁玥隻聽見一聲聲的悶響,直讓人頭皮發麻,最後昏迷著的趙旭都發出了點痛哼聲。
——梁玥幾乎生出了這親衛被趙旭苛待、這會兒要趁機報複的懷疑了。
趙旭又發出了幾聲不甚明顯的同哼,梁玥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不過,這一回頭,她卻忍不住睜大眼睛。
……曹何說趙旭受了點小傷、方才那老大夫也是如此說,梁玥當真以為趙旭無甚大礙。
但……她此刻看著趙旭身上的傷痕,她卻不知那些人是如何輕描淡寫地說出一聲“小傷”來的……
她想象中的小傷該是如何呢——做針線的時候,不甚被紮到了手指,滲出了一星血點;園中摘花時,被花莖上的倒刺劃傷,留下細細的血痕;亦或是更重一些,心血來潮,想要親手做些飯菜,結果卻不甚被刀割傷……這已經是極不得了的傷口了,大約會引得全家人都圍了過來。
但無論如何,在她定義中的“小傷”,也沒有如今這種情形……
左肩上一道深深的箭傷,像是被一支箭矢直貫而過,前胸一道分明的刀痕,已經結了大半的痂,但也不知是因為趕路,還是因為方才那粗暴的動作,這會兒又被撕裂了開,往外滲著血……
與這兩道傷口相比,他身上其他的那些細細碎碎、看似已經好了大半的劃痕,也確實稱得上一句“小傷”了……
但若是看著他身上那些早已成為一道道疤痕的傷口,就連這兩道傷……也是“小傷”了。
梁玥隻看著那一道道傷口,隻覺得自己身上也隱隱作痛,她不自覺地往前伸手,手伸到半空中,又頓了頓,緩緩屈起。
“……我來罷。”
“啊?”那人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發出了一個單音的疑問。
等到梁玥又將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他才恍然,立馬把頭搖成了個撥浪鼓,剛想拒絕,卻覺得腿上一疼。
他神色一滯,表情奇異地看向“昏迷”中的趙旭——方才……他是不是被自家將軍踹了一腳啊?
他盯著趙旭的臉定定地看了好一陣兒,就見趙旭忽然掀了眼皮瞪了他一眼。
?!
那親衛騰地站起來,撂下一句“我……我去打盆水來!”,就火燒屁股似的往外跑去,不知道還以為他要打水來救火呢。
梁玥:???
——這不是有水嗎?
說著去打水那親衛,似乎就這麼一去不複返了,撂下被包紮了一半的趙旭和一隻手沒法動彈的梁玥。
梁玥等了半晌,還不見有人來,她視線再不遠處的那傷藥和繃帶上打了個轉兒,伸了伸手,很輕易地就夠了到。
……
那親衛出去沒多一會兒,趙旭裝暈的消息就在府裡傳了個遍。
曹何感慨了句“沒想到啊”,就帶頭組了個團,一群人跑到趙旭臥房旁扒牆角去了。
餘暉在斜斜地透過窗子,灑在那精致的側顏上,她垂著眸子,好似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手下的那傷口上,布巾沾了水,一點點地清理著傷口旁的汙漬,小心翼翼的、生怕弄疼了手下那人一星半點。
而躺在床上的趙旭,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亦垂眸看向她的動作,那張能止小兒夜啼的臉上,竟顯出幾分溫柔來。
——這畫麵竟奇異的和諧。
“我想我媳婦了……”看著這情形,突然有個窄臉的漢子低聲喃喃道。
連年戰亂,娶個媳婦都比太平世道難得多,他們這些在戰場上拿命掙錢的,更是難有姑娘看上。所以趙旭的親衛們,也大多是跟他一樣的光棍,這剛被裡麵的情形喂了一嘴的狗糧,這會兒又聽見這窄臉漢子的話,心裡擰巴可不止一人。
——將軍當然是打不過的,不過……柿子還知道挑軟的捏呢。
幾乎是那話剛落下,那窄臉漢子就被七手八腳地拖了下來,架著往演武場走……
“現在是見不著媳婦了,你還有兄弟呢。”
“……對對,兄弟們陪著你呢。”
“咱兒倒是有時候都沒切磋切磋了……”
“……練練身手,回家也好在媳婦跟前耍幾招是不是?”
……
有這麼個起頭的,扒在窗邊的幾個親衛也陸陸續續地走了,最後隻剩下曹何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原處。
他怔怔地看了好半天,才低聲咕噥道:“也是該娶個媳婦了……起碼有個知冷熱的陪著……”
他使勁兒眨了眨眼,掩去了其中的羨豔,略微放粗了些聲氣兒道,“你們誰家有姊妹的,肥水不流外……”他微微偏了偏頭,後半句登時被他掐在了嗓子裡頭。
——艸!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