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玥亦是回到家中,才察覺出這點來,思及上次相見時,她那“對我有無尊重”的質問,梁玥不覺有些恍然。
總而言之,趙旭這人的種種條件,絕對當得上東平城內排得上前三的單身漢了。梁玥自忖,按照她的條件,嫁予趙旭,倒稱得上一句高攀……可怎地人人都好似趙旭以勢壓人、逼嫁的模樣。
那道賜婚的旨意一下,梁玥就突然忙了起來,倒不是因為備嫁,而是趕著安慰人,先是按著額頭、幾乎要暈過去的父親,再是一如既往沉默、卻明顯心情悒鬱的大哥,然後是登門“開解”她的友人,最後連朝堂上不那麼熟悉的同僚都上門拜訪。
在這情形下,一個人的登門便好不奇怪了……
“楊姐姐?”
鄢國國破,舊臣大多都降了趙興,“以身殉國”雖聽著大義,但當真有這作為的卻沒有幾人——畢竟都是人生父母養,都有子女妻兒傍身,做什麼為個外人去死呢?
降臣多了,就容易作亂,為防這些人留在北方出事兒,趙旭此次回東平把大多數人都帶了回來……後果就是東平內一時地價飛漲,早有準備的梁父又大賺了一筆。
吳訓亦是降臣,而楊宜也隨著夫君搬到了東平,梁玥倒是知道這個消息,曾專程上門致歉並表謝意……也順便見到了那日太原之後,留書一封、便再也不見蹤影的鄭前。
對此刻楊宜的到來,梁玥倒是並不意外,這幾天略有些交情的人都上門來開解她,好似生怕她想不開似的。
“這幾日,妹妹家裡真是好生熱鬨。”楊宜倒不似其他人那般,一過來就滿臉哀色,臉上是柔柔的笑意。
梁玥這幾日安慰人多了,甫一對上這笑臉,倒是有些愣,但隻片刻也隨著她笑了起來,“姐姐見笑了。”
“我想著,前幾日過來,妹妹怕是沒什麼功夫招待我,就這會兒才來……還未及恭喜妹妹定親呢。”
梁玥聽這話竟有些恍惚,直到楊宜關切地叫了她幾聲,她才緩了緩神,“說起來,姐姐還是第一個如此恭賀我的人呢。”
楊宜笑了笑,臉上似是了然,“那妹妹可願受我這聲‘賀’?”
梁玥一時沒答話,楊宜也不催促,就那麼帶著笑瞧著她,許久……梁玥輕輕點了點頭。
楊宜唇邊的弧度更大,臉上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鄭前那個臭小子,知道這消息以後,就把自個兒關屋裡去了……要是梁玥當真不願意嫁,那臭小子絕對樂顛顛地帶人私奔去了,可不會現今這反應。
她想著,伸手去拉梁玥的手,笑道:“我今日來得急,未及帶上賀禮,等過幾日定給妹妹補上,不過……難得妹妹訂了親,也該買上幾套新衣裳了罷。擇日不若撞日,若是妹妹過會兒無甚要事,不若咱們姊妹一起去逛一逛?”
……梁玥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被拉上了街。
除了梁玥,趙興這幾年也任了不少女吏,其中不少都是大儒之女,便是任職前也是才名遠揚。這樣的女子,有些傲氣在,也實屬平常,梁玥對此倒是十分理解。
——而許如君便是這些才女中的佼佼者,如今任的治粟內吏,更是九卿之一。
她在趙興任職的眾多女吏中,官職最高、年歲也偏長,也算是女吏中的領頭人物了。
“許大人。”路上遇到這位夫人,梁玥著實意外,她還是拱了拱手行了個揖禮。
這位夫人平素都身著男裝、束著男髻,也向來厭惡女吏對人行福禮。梁玥對行禮倒沒什麼執著,去年回到兗州,初見許如君的那次就犯了忌諱,讓這位夫人很長一段時日都對她沒什麼好臉色。
不過,一年過後,她的態度倒是漸漸緩和了,梁玥對此倒是察覺得有些遲鈍。畢竟雖說許如君是女吏之首,但在平素事務中,兩人卻並無什麼直屬關係,隻能說是偶有交集。
隻是前段時日,梁玥才發現對著這位夫人行禮時,她臉上倒不似往日的不耐,反而帶了些看後輩的溫和來。
雖然楊宜說是拉著梁玥來買衣裳的,但女孩子到了街上,難免都被街邊的小玩意兒吸引了目光,說好的衣裳倒是沒有買,手裡倒捧了不少雜七雜八的東西,因著想了訂親一事,這些東西也大都是喜慶的紅色。
便是不明情況的人,這會兒見了,亦是會明白過一二來。
許如君衝梁玥點了點頭,看見她手裡的東西,眼睫顫了兩下,又轉頭看了看一旁的茶館,詢道:“陪我上去坐坐?”
梁玥遲疑了一下,一旁的楊宜卻推了推她,又笑道:“逛了這半晌,我卻有些累了,想要家去,卻又怕擾了妹妹的興,可巧妹妹這會兒有人找,那我這個做伴的,也能功成身退了。”
——她這顯然是臨時找的借口……許如君在未做女吏之前便有名氣,如今以一女子之身,做到如今這程度,更是幾乎到了人儘皆知的地步了。
楊宜到東平來時日雖不長,但也識得這位夫人。
她一麵說著,一麵衝梁玥眨了眨眼,這動作由彆的姑娘做來,多是可愛或是俏皮,但由楊宜做來,卻莫名多了幾分風流的韻質,像是哪家的輕佻公子,直勾得小姑娘春心萌動,惹得許如君都意外地多看了她幾眼。
楊宜都如此說了,梁玥也不多推拒,衝她致過歉後,便隨許如君往茶樓走去。
她並未察覺,路邊的攤子上,坐了兩個漢子,盯著兩人的背影瞧了半晌,其中一個突然狠狠拍了一下大腿,騰地站起來往外跑了。
“客官,帳還沒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