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如何,這些凡夫俗子哪裡分得清是招魂還是滅魂。
李浩初來到秦府,他沒故意晚來,他明目張膽地告訴秦家人:他早等著了。
秦老夫人心中窩火,卻也隻能恭恭敬敬道一聲:“李大人。”
李天師一襲青色道袍,發須皆白,神態端正肅穆,十分符合世人對老神仙的暢想,他微微頷首,道:“老夫人節哀。”秦老夫人頓了頓,還是接話道:“白發人送黑發人,是老身命苦。”
李浩初嘴上和她寒暄,心思卻全放在秦九寂身上。
他心思縝密做事謹慎,這一眼一來是要判斷那孩子是不是秦九寂,二來要確定他是不是氣絕身亡。
以他築基境的修為,倒是不必伸手探脈,隻這樣近看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
是秦九寂。
人死透了。
如此,甚好!
李浩初收回視線,道:“不耽誤時間了,我這就擺陣招魂。”
眾人趕緊讓開,給他騰出位置。
放得是滅魂陣,哪裡招得出魂?
待到李浩初收了法術,歎息道:“這孩子走得乾脆。”
一聽此話,徐氏麵露得色,追問:“若是為人所害,定不會此般乾脆吧!”
李浩初:“魂魄走得這樣快,足見他生前無所戀,死後亦無所顧。”這無異於坐實了秦九寂是自裁。
秦詠:“我兒子不可能……”
李浩初瞥向他,輕描淡寫道:“貧道從不打妄語。”
秦詠張著嘴,卻像被卡住了喉嚨一般,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浩初故意放了些威壓,看著這些凡夫俗子麵色煞白,他心中隻覺舒坦,麵上還是那仙風道骨的模樣:“魂魄已去,屍身易朽,早早安葬吧。”
徐氏:“老夫人莫要太過悲痛,九寂這孩子最是孝順,想必他在天之靈也不願祖母難過。”
這話聽著是勸慰,其實全是一根一根的刺,直直紮在秦老夫人的心尖上。
悲痛?孝順?難過?
秦老夫人死死壓著心頭怒火,硬聲道:“家中出了此事,老身便不留李大人和徐夫人用膳了。”
徐氏大獲全勝,哪還有心情在這晦氣地方待著。
李浩初倒是四處看了看,視線尤其向著落塵院的方向……
那地方到底有什麼東西?
李浩初越發心癢難耐。
秦九輕留意到了李浩初的視線,他前後一想,很快明白了。
之前小白骨壓製了李浩初帶來的小鬼,讓他多想了,以為落塵院藏了什麼靈物。
貪圖靈物,向來是修士們難以躲過的死劫。
方才秦詠被李浩初威壓震懾,說不出話,這會兒外人全走了,他再也止不住心底涼意:“九兒是被徐元德推下水的,九兒是被陷害的,母親怎能聽信賊人,放他們逍遙法外!”
他一聲聲質問,直戳肺腑,秦老夫人哪會不懂,她心情煩躁,甚至有些遷怒秦詠,若非這混賬東西誕下孽子,老爺怎會早早去了。
思及此處,秦老夫人心中隱隱生出的些許愧疚消失,她厲喝道:“莫要再胡鬨!”
秦詠將孩子交給許氏,站起身來同她對視:“我胡鬨?老夫人此言何意,難道自家人被這樣陷害欺辱,我們也要聽之任之嗎!”
他改了稱呼,不再稱她為母親。
秦老夫人麵色鐵青,盯著秦詠:“李天師已認定的事,我們又能如何!”
秦詠:“那我的孩子,就這樣枉死嗎!”
秦老夫人怒道:“你還想怎樣,非要拖著整個秦家給你兒子陪葬嗎!”
這話是秦老夫人的心裡話,秦詠的心徹底涼了,最後的一點念想也全沒了,他終於看清了眼前的老婦人。
秦老夫人護的隻是秦家,而非秦家人。
況且在她眼中,他們一家三口,連秦家人都不是。
秦詠咬牙道:“我要分家。”
秦老夫人怎麼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話,她一大早吃的氣夠多了,此時隻覺頭腦嗡嗡作響:“分家?秦家百年來從沒有這個先例!”
秦詠眼睛不眨地盯著她:“這百年來,秦家也從沒有讓子孫枉死的先例!”
秦老夫人指著他:“你、你……反了……”
孫氏忙上前扶著秦老夫人:“娘……您消消氣,五弟隻是一時氣話……”
秦老夫人恨恨道:“一時氣話?他這無法無天的模樣哪還有半點為人子的樣子!”
秦詠想想自己這些年讓妻兒受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我不配為人子,老夫人就配為人母嗎,我不是您的親生孩子,但我也是秦家後代,九兒更是秦家血脈,您……”
秦老夫人聽不下去了,她隻覺眼前一黑,腦子都不甚清醒:“滾,你給我滾!你彆想分家,秦家不可能在我手中散了!你不想在秦家待了,你就給我滾出去,秦家沒你這樣沒出息的東西!”
秦詠麵色沉靜,他生來一副好樣貌,平日裡鳳眼含笑,最是和善;如今他眼尾壓直,薄唇抿緊,淚痕掛滿潔白的肌膚,映出的是義無反顧的決然:
“好,從今以後我秦詠和秦家再無半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