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輕鬆開了小白骨, 雖說陪著爹娘練習了一晚上,但實際上動用的氣力並不多,他的骨鏈中仍有一大半, 隻是因為要去絳霜穀, 怕有風險才需要小骷髏幫忙。
誰知他鬆開了, 白小穀又眨巴眨巴藍瞳, 來了句:“這就結束了?”
秦九輕:“……”
哭著鬨著的是白小穀, 震驚錯愕的還是白小穀:“你這次不太行啊, 都沒掏空我,我還有些力氣呢,九輕哥哥你這年紀輕輕怎就不行了……誒……”
小骷髏被摁回布兜兜了, 他鬨騰著:“我實話實說, 你怎還惱羞成怒了!”
秦九輕把布兜兜揣進懷裡:“我們回一趟絳霜穀。”
白小穀:“!”
秦九輕:“去看看有沒有你的骨頭。”
白小穀心裡一暖, 道:“沒事的, 我要那麼多骨頭也沒用, 反正我連一個身體都沒有……”這話題一起,就一個悲從中來。
秦九輕頓了下:“委屈你了。”
原本入鬼界就是為了給他找赤緹果衣, 結果兜兜轉轉來到十三年前,想要再找赤緹果衣, 不得不重新謀劃。
白小穀小聲道:“是挺委屈的, 你們吃得香, 我隻有饞得慌。”他很快又開心了, “也不委屈, 骨有爹爹娘親了!”
孤零零了一千年,白小穀不僅有了九大寂, 還有了爹爹和娘親,若是再有了身體能吃上美食, 那才真是骨生圓滿!
秦九輕笑了下,門外的秦詠和許諾也是相視一笑。
硬邦邦的小骨頭,是最暖融融的白小穀。
秦九輕和白小穀暫彆爹娘,在青塘村村民的目瞪口呆中去了絳霜穀。
村民們當然不是因為他們離開而目瞪口呆,他們是因為護村河!
這一夜之間多出來的大河,這潺潺流動的河水,和一眼望不到底的深坑……咦為什麼要說深坑……總之青塘村們震驚了。
他們組團遊河,遊到秦九輕和小白骨回來了都沒發現這倆出了村……
護村河――
村之寶河,村之要塞,村之源泉!
植物精怪們樂翻了天,就差去仙人之家磕頭謝恩了!
再度回到絳霜穀,恍如隔世……也的確是隔了一個世界。
秦九輕忍不住會想,如果現在他和小骨頭再度進入鬼界,再度進入千月幻境會如何。
他們會回到另一個十三年前,還是回到那個父母已逝,失去一切的十三年後。
如果這個十三年前是虛假的,那秦九輕一定會選擇回去。
可這個十三年前是真實的,父母的靈魂仍在,他和小白骨也在。
那麼他為什麼要踏進千月幻境。
當下是真實的。
又何必去一腳踩空。
秦九輕斂了思緒,小白骨探出腦袋,小聲道:“絳霜穀好熱鬨。”
秦九輕抬眸望去,怔了怔。
小白骨的熱鬨當然和正常人的理解不同。絳霜穀沒有活物,唯有源源不斷的厲鬼怨魂,平日裡修士已不敢踏入,此時的景象恐怕連元嬰期老祖瞧見了也得後退三百丈。
絳霜穀厲鬼怨魂激增,有暴|亂的趨勢。
秦九輕心思敏捷,立刻想到了青塘村外的鬼將。難怪那般小村子外會有那個級彆的邪物,原來是絳霜穀這裡出事了。
為什麼沉寂了千年的絳霜穀會突然暴|亂?
明明十三年後的絳霜穀仍舊是平靜的。可以確定的是,上一次的這個時間點,十二仙山一片太平,絳霜穀暴|亂意味著乾坤清明陣鬆動,此等大事哪裡瞞得住,隻會把十二仙山攪個翻天覆地。
到底是怎麼回事?
因為小白骨不在絳霜穀嗎?
小穀維持著拇指大小,對鬼的威懾力也會驟減,所以他們來到了絳霜穀,厲鬼怨魂也沒有躲閃的意思,反而張牙舞爪地想要撲過來一飽口腹之欲。
白小穀落地,白生生的骨頭在這個昏暗的山穀中尤其顯眼。
撲過來的厲鬼明顯怔了那麼一瞬息。
而後……
白小穀抓過來用他補了補早上流失的體力。
好大好囂張一隻厲鬼就這麼沒了,小白骨總結道:“雖然絳霜穀的鬼很臭,但比外頭的鬼還是臭的輕一點。”
絳霜穀中鮮少有活物,多是厲鬼和怨魂相互吞噬。隻要是鬼都味道不好聞,可好歹沒有沾血腥氣,能強上那麼一星半點。
幾乎是厲鬼被吃掉的同時,整個絳霜穀安靜了十八個度。
打個比方,方才的絳霜穀如果是載歌載舞的元宵燈會,這會兒就是大雪過後的深夜,靜得能聽到雪花飄落的聲音。
厲鬼們那沒吃過人的有限靈識中充斥著一句話――白色殺神回來了啊啊啊!
秦九輕帶著小骷髏走進絳霜穀,這一幕但凡有個其他修士看見,隻有驚掉法器的份。
這是何等閒庭信步的姿態,回家串門都沒你們這麼悠閒!
哦……
對小骨頭來說,還真和回家串門沒什麼區彆。
秦九輕問白小穀:“能感知到自己的骨頭嗎?”
白小穀搖搖頭。
秦九輕也不算意外,他來絳霜穀之前隱隱有想過。
這裡不會有第二個小白骨,哪怕隻是一具沒有靈識的白骨,也不會有。
小白骨是獨一無二。
無數個時空中的獨一無二。
秦九輕帶著小白骨走遍了絳霜穀,他確認了穀中的角落,彆說是瑩潤如玉的小骷髏,連白色的枯骨都沒見到過。
這裡有很多枯骨,很多殘缺不全的枯骨,但都是五顏六色的。
人死如燈滅,屍骨現造化。
生前的惡會落在屍骨上,足以見得死在絳霜穀中的人,無不殺孽滔天。
也是,千年前的仙魔大戰,參戰人無論仙魔,皆是滿手血債。
白小穀走著走著就不想走了,其實他不知道什麼是累,但走得久了會很無聊,而且會想起那漫長的一千年。
他無數個日夜就是這般走遍狹小的絳霜穀,漫無目的地踩遍無數個角落,不知疲倦地走著。
不懂的時候還好,一旦懂了才會感覺到寂寞。
連人都不是的,隻是一具骷髏的寂寞。
秦九輕察覺到他的情緒:“累了?”
白小穀:“嗯!”
秦九輕彎腰,白小穀立馬環住他脖頸,坐到了他的胳膊上。
累倒也不怎麼累,但他喜歡被九大寂抱著,喜歡靠在他肩膀上,喜歡偷摸摸地碰碰他。
九大寂真好,幸虧他遇到了他。
是他把他帶出了絳霜穀。
毫無疑問,絳霜穀裡沒有第二個小白骨,秦九輕又來到了乾坤清明陣前。
他剛靠近,早被放出來竊天忽然出聲:“有人。”
秦九輕不動聲色地掩了氣息。
他如今隻是個凡人,隻要屏住呼吸,周身幾乎沒有靈氣波動,絕不會引起修士的察覺。
秦九輕隔著累累骨山看了過去,僅僅一個側影,他便感覺到了萬箭穿心之痛。
君上暝。
站在乾坤清明陣前的男人是君上暝。
終年晦暗的絳霜穀,湛藍色猶如燃著冰焰般的陣門前,一抹純白色的身影虛虛晃晃地立在空中。
他銀發未束,鬆散的鋪在背後,如一道銀色緞帶般浮在白衣之上,他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封界大陣,似乎在透過它看著什麼,銀色眼睫下的眸子微亮,冷白色的麵龐浮現出一抹滿是眷戀的笑容。
孩子氣的,病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