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早已烙在小白骨骨髓的悲痛。
小白骨爬到了第五層,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爬上來的,也不知道自己掉下去多少次又再爬上來多少次。
他甚至連痛都感覺不到了,師父說骨頭很重要,不要隨便丟掉。
可是……他指骨斷了好幾根,腿骨磨平了兩圈,肩骨和胸骨好像……
他一定變得很醜。
但沒事,師父和師兄一定認得他。
光潔瑩潤的骨頭變得粗糙,瑩白如羊脂玉的色澤變得汙穢,本就小巧的骷髏似乎又單薄了兩圈。
他遠遠看到與怪物纏鬥的麋鹿和火狐,一雙顫巍巍的藍色火瞳迸發出驚人的亮光。“師父……師兄……”骨找到你們了。
七絕塔越往上而積越小,第五層有一大片赤緹樹林,每一棵樹上都掛滿了赤緹果――何止千枚,萬枚也有了!
然而每一棵樹下都有最凶悍的凶獸守衛。
撕咬著麋鹿和火狐的是一頭九頭蛇獸,是連金丹境修士都畏懼的高階凶獸。
竊天倒吸口氣。
小白骨不懂,他卻看得分明。
麋鹿和火狐已經是強弩之末,之所以撐到現在全是為了彼此。
麋鹿想要救火狐,火狐想要救麋鹿。
這一幕堪稱奇跡。
築基初階的小火狐,練氣剛圓滿的麋鹿……他們是如何在九頭蛇獸下撐這麼久的?
秦詠看到了小白骨,他大大的眼睛一滯,聲音是前所未有的嚴厲:“小骨頭,出去!”
火狐也看到了小白骨,他一言未發,衝上去擋了九頭蛇噴向師父的毒汁。
狐狸的漂亮皮毛早已不成樣子,被這毒汁一噴,更是像被腐蝕了一般,露出了血肉。
秦詠心如刀割:“狐兒!”
小白骨怕極了,怕得腿骨幾乎撐不住自己。
九頭蛇獸,能輕易咬碎他的九頭蛇獸。
他會死,會死得很痛。
可是……
他不要師父和師兄死在這裡,他不要和他們分開!
巨大的恐懼被更強悍的信念折服,小白骨拚儘全身力氣撞向九頭蛇獸。他即便粉身碎骨,也想保護師父和師兄!
哪怕是一瞬一刹那也好。
麋鹿和火狐驚呼出聲:“不要,小骨,彆……”
以卵擊石,傷痕累累的小骷髏隻會被撕得粉碎。
電光火石間,一直是神識狀態的秦九輕能動了。
轟地一聲。
衝天劍氣從塔頂落下,斬殺了九頭蛇。
小白骨摔在地上,秦詠和火狐都愣住了。
發生了什麼?
是誰……
秦詠和火狐對視,從彼此眼中看到了極深沉的恐懼。
塔頂的凶煞。
七絕塔千萬年鎮壓的魔神!
重傷的二人想都沒想,化作人形後抱起小白骨,瘋狂逃出五層。
他們不知道那魔神為什麼會斬殺了九頭蛇獸。
可他們能感覺到那魔神的可怕力量和滔天怒火。
是的……
k很生氣。
一陣地動山搖,矗立萬萬年不倒,直聳入雲間的七絕塔晃動了。
塔中傳來修士的驚呼聲,塔外的人也四散逃去。
無數凶獸感應到了危險來臨,丟下食物頭也不回地往塔外蜂擁。
秦詠和火狐因為快人一步,再加上兩人本就是以速度取勝的妖修,所以逃得很快。
七絕塔搖晃時他們已經出了塔,等到七絕塔轟然倒地時,他們已經躲到百丈外。
七絕塔……
塌了。
然而師徒三人根本顧不上這些,他們摔倒在地,沒了丁點力氣。
小白骨爬起來,眼中藍花花直閃:“師父、師兄……”
秦詠靠在樹樁上,輕喘著氣。
小白骨又看向火狐。
火狐躺在草地上,而色蒼白如雪:“過來。”
小白骨忙爬到他身邊:“師兄!”
火狐白皙的手指早被鮮血染紅,他顫巍巍地從懷中拿出一個乾坤袋,虛弱道:“一百、九十七枚赤緹果。”
小白骨愣住了。
火狐咧嘴笑道:“剛好二百零六了,我們小骨頭要有身體了。”
果子齊了,有身體了,小白骨夢寐以求的事近在眼前,可他一點都笑不出來,他一點都不開心。
他盯著火狐的身下,看著那蜿蜒流出的鮮血,看著那逐漸將翠綠的草地染成墨綠色的濃漿……他不要果子,他要師兄!
火狐將乾坤袋放到他手中,遺憾道:“我們小骨頭一定有副世間最好看的相貌,可惜師兄看不到了。”
小白骨死死握著乾坤袋,心痛得幾乎說不出話:“師兄你受傷了,你……彆……再動了……”
火狐看著他:“小骨頭,給師兄起個名字好不好?”
秦詠一動不動地靠在樹樁上,無聲地落著淚。
――為師不給你們取名字了。
――等你們遇到最重要的人,自會有名字。
小白骨腦子一片混亂,他根本無法思考,也從沒想過名字是什麼……他泣不成聲道:“不知道……骨不知道,師兄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好不好,骨和你雙修,骨再也不惹你生氣了,骨還沒和你一起吃過燒雞,還沒、還沒……”
火狐而色蒼白,連素來紅豔的唇瓣也沒了顏色:“笨骨頭。”
小白骨想給他止血,可猩紅的鮮血像是非要掏空火狐的性命一般,洶湧而出,根本止不住。
火狐握住他指骨,道:“我床頭有個匣子,你回家了……記得看一下。”
小白骨怕得不行:“你和骨一起回家,一起,我們要一起……”
火狐搖搖頭,他最後看看臟兮兮的小白骨,再看看虛弱的麋鹿師父,嘴角微彎,燦然道:
“師父,小骨頭,謝謝。”
遇到你們,一生所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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