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麵色漲得通紅,眼睛怒瞪著李春蘭,胸口不斷起伏,“我、我是不識字,那又怎樣,彆說得自己好像很厲害似的。”
李春蘭不屑地嗤笑一聲,忽而伸手露出宋知雨,讓她站在自己身前,語氣得意地說道:“我是不厲害,但我閨女厲害啊,你羨慕吧嫉妒吧?有本事讓你家娃也考個高中試試?”
宋知雨:……
眾人:……
那人:……
宋知雨配合地點點頭,露出禮貌而不失尷尬的微笑。
這年代的高中哪是好考的,學生們平時除上課外,還得到地裡幫忙乾活,農忙更是直接放假,學習時間本身就不多,又要一心幾用,所以考上高中的鳳毛麟角。
不過更大原因,飯都吃不飽,哪有餘錢供孩子去讀書,一般也就上個幾年小學,稍微認識一些字就可以。
然而宋家是最特立獨行的,不管家中有多揭不開鍋,一路供著宋知雨讀完高中,南河生產隊許多人都無法理解,現在已經不能上大學,宋知雨又是個女娃,讀那麼多書除了浪費錢又有何用?
看看現在,宋知雨上完高中,不也跟村裡人一樣當個農民?
不過彆看大家這麼想,他們心裡多多少少也是有羨慕的,家裡有個高中生,說出去都讓人昂首挺胸!
時候不早,大家雖然很想瞧熱鬨,然而上工才是頭等大事,有人不舍而遺憾地咂咂嘴,然後先去領東西。
“知雨,你可得記好了喲!”有不放心的提醒道。
宋知雨應一聲,抓著那支禿頭鉛筆開始寫。
眾人見狀紛紛鬆一口氣,露出滿意的笑容。
那人看著宋知雨氣定神閒地在字簿上做記錄,更是什麼話都吐不出,每呼吸一口氣都覺得胸口發疼,隻能憋屈地領東西,灰溜溜地走了。
最終這場戰鬥,李春蘭以碾壓性的結果取得勝利。
宋知雨分發記錄農具器物的工作持續一個鐘頭,再來做記錄就要到晌午放工,她又檢查清點一遍東西,確認沒有記漏記錯。
她懶洋洋曬著太陽,又支起下巴發一會兒呆,想起方才聽到村民們說隊裡的犁壞了。
宋知雨起身走進倉庫,很快在角落翻出一個斷裂的犁,下邊的鐵塊已磨成薄片,一個又一個坑坑窪窪的口子,就算不斷裂,也使用不了幾次。
她研究一會兒,又在倉庫裡翻找材料,確認沒找到可以補救的材料,這才將犁放回原處。
宋知雨收拾好東西,走出倉庫,大門重新嚴嚴實實地關上。
出了門徑直沿著小路走,宋家人就在前頭的地裡。
宋父宋二成麵朝黃土使勁揮鋤頭,李春蘭拎著一個木桶,不停往地裡撒黑漆漆的肥,而弟弟宋知豐也沒閒著,彎腰對著田埂清理雜草野草。
明明二月份的天兒,宋知雨凍得發顫,而他們卻隻有一件單衣,額上有細密的汗水。
宋知雨抿了抿唇,環視周圍的其他人,與宋家人沒什麼兩樣。
南河生產隊是紅旗公社下最落後的生產隊,年年產量皆為勉強達標,糧食交完到公社後,分給隊員的根本不剩多少。
也因為窮,隊裡的農具都是破破爛爛的,沒有工具,需要耗費的人力更大。吃不飽,乾活多,導致許多村民身體不好。
村民們皮膚黝黑黝黑,唇色卻是乾裂發白的。
宋知雨在末世流浪過,很清楚那意味著什麼,營養不良餓肚子。
早上發生的事,倏地闖入腦海,那些被她忽略的細節驟然清晰——
她起床之時,宋知豐剛洗漱完成,然而她並未見到他吃任何東西,宋二成與李春蘭也沒有。
……也就是說,宋家四口人,隻有她吃早飯。
“宋知雨,你跑出來做什麼,也不嫌日頭大風大,身體才剛好點,你就開始飄了是吧?”
突然一道帶著數落的聲音響起。
宋知雨回過神,抬眼便看到李春蘭生氣而關切的臉,她想了想解釋說道:“我身體沒事,你不用擔心。”
“你說沒事就沒事?先前也沒聽你說有事,怎麼好端端就暈倒發燒?”李春蘭皺著眉頭,沒好氣地對她說道:“走走走,趕緊回去,彆來這吹風。”
“你娘說得沒錯,趕緊回去。”宋二成也停下來說道。
宋知豐雖然沒說什麼,然而臉上的神情卻是明晃晃表明,與宋二成李春蘭統一戰線。
就連邊上的村民也跟著附和兩句。
“知雨,聽你娘的,聽說你前兩天燒得神誌不清,昨晚才退下來,你就彆出來吹風了,要好好養好身子。”
“對哩,可彆又燒起來,這地裡多你一個人也多做不了什麼。”
“……”
話裡話外,皆是對她的關心。
宋知雨沒有辦法,隻能往回走,伴隨著身後李春蘭與人閒聊的聲音,倉庫裡那個壞掉的犁,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若有個犁,宋二成就會輕鬆許多,地裡空出人力,如此一來,李春蘭和宋知豐的工作就會有彆人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