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如安同誌,你怎麼了?”
薑如安有一瞬間的眩暈,睜開眼看到麵前站著個穿著深藍色工作服的年輕男人,正一臉擔憂地看過來。她眼睛一眨,看到男人朝自己伸過來手,下意識往旁邊閃躲開,笑了笑道:“沒事,昨晚沒睡好而已。”
“薑如安同誌,你要好好保證身體啊,我們的身體都是屬於國家的,不能出事兒。”男人聞言一臉嚴肅地說道,許是見她神情淡淡,男人也不好再繼續待下去,說:“那我明天再來看你,我先回去了,馬上就到上班時間了。”
薑如安微微頷首。
等到男人離開後,薑如安才環顧四周,這是一處小公園,大概是因為時間在中午飯點,周圍幾乎沒有人,偶爾有穿著工作服的工人匆匆忙忙從旁邊經過。她坐在旁邊的長椅上,閉上眼睛開始接受劇情。
現在的時間點是1976年四月初。
按照原劇情,原身應該在1975年時被替換名額,代替她的繼妹下鄉,然後在鄉下遇到男主,兩人互相吸引發展感情,並且在1977年恢複高考時考上同一所大學離開鄉下,成為當時第一批大學生。
畢業後夫妻倆一起下海經商,曆經重重困難挫折,最終將公司步入正軌。
具體來說的話就是男女主的創業奮鬥史。
而現在原身沒有下鄉,具體原因便是出在繼妹肖雪身上。這肖雪已經不是原來的肖雪,而是另一個時代因為看過這部穿越而來的,俗稱穿書女配。
她穿越過來的時間點正好是準備讓原身代替她下鄉那會兒,肖雪想到書中對於男主的描寫以及對方未來的成就心動不已,打算在這時代給自己找個靠山,於是決定自己下鄉去撩男主。而原身則是在父親薑宏偉的幫助下到離家不遠的紡織廠工作。
肖雪看過原著,知道男主喜歡原身這種的類型,便偽裝成原身的性格,成功和男主在一起,並且在過年時得到假期的兩人從鄉下回來見女方父母。他們下鄉的地方不算太遠,坐綠皮火車也僅需要一天時間罷了。
肖雪帶男主回家過年,原身也在,因為男主多看了原身幾眼,女配心裡就提起警惕生怕兩人會發生什麼,偷偷跟馮桂花訴苦,讓馮桂芳給原身介紹對象把人嫁出去。
馮桂芳和薑宏偉是半路重組家庭,一人帶個小孩一起搭夥過日子,薑宏偉在紡織廠隔壁的罐頭加工廠裡有職位,因為紡織廠裡有熟人,就托關係把原身送了進去。而馮桂芳介紹的男人就在離紡織廠不遠的肉聯廠裡工作,在馮桂芳見縫插針鍥而不舍的勸說,以及男人死纏爛打之下,原身同意嫁給了男人。
但那男人喜歡家暴,原身嫁過去沒兩年就被家暴致死。
而在原劇情中,原來的女配肖雪嫁給的就是這個人,穿書女配知道卻沒有阻止,冷眼看著原身跳入火坑葬送自己的性命,甚至可以說她是害死原身的罪魁禍首,因為這個男人是她讓馮桂芳介紹過來的。
……
接受完劇情記憶的薑如安睜開眼,回想起剛才那個男人就忍不住皺起眉頭。
那就是對原身家暴致死的男人謝文兵,而且現在原身在他和馮桂芳的雙重攻勢下態度已經開始軟化,如果薑如安沒來,那麼過兩天原身就會同意和對方處對象。
她忍不住握起了拳頭,從長椅上站起身,麵無表情地離開小公園往廠裡走。
飯點過去,紡織廠的女工們陸陸續續回到自己工位上。薑如安剛進廠裡,剛在自己工位上坐下,旁邊就有人用胳膊肘戳了戳她,湊過頭來八卦道:“薑如安同誌,你和肉聯廠的謝文兵同誌現在是不是在處對象啊?我剛看你倆在小公園裡聊天。”
“沒有。”薑如安檢查了一下機器,一邊熟練的開始工作一邊回複,“隻是說點事情。”
“害羞呢?”女工朝她擠眉弄眼,小聲說:“咱們紡織廠的人都看出來了,那謝文兵同誌指定對你有意思,我瞧著謝文兵同誌挺不錯的,父母都是雙職工,自己也在肉聯廠工作,家裡沒啥兄弟姐妹,咱們紡織廠好多年輕女同誌都對她有想法嘞。”
“不過我還是看好你,你可是咱們紡織廠的一枝花。”
薑如安撇她一眼,神情淡淡,認真嚴肅地澄清道:“劉小華同誌,話不能亂說,我和謝文兵同誌之間青青白白什麼事情都沒有,我現在沒有處對象的心思,隻想勞動,勞動最光榮!”
“你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容易讓彆人誤會。”
劉小花看著薑如安這麼認真,頓時就愣住,一臉疑惑地縮回脖子。旁邊有女工問她說了些啥,她看了薑如安一眼,悄悄地回道:“薑同誌,說他和肉聯廠的謝文兵同誌沒關係,讓我以後彆瞎說,容易引起誤會。”
“嗬,不是吧?我之前看她和那個謝同誌關係還好挺好的啊。”
“是嘞,我天天下班都能看到謝同誌來咱們廠裡等她,兩人還有說有笑的回去,咋就成我亂說的啦?我打聽過,那位謝同誌家裡條件不錯的嘞……”
“豁,這麼好?”
“可不是,咱們廠裡不少年輕女同誌都看上他啦!要是薑同誌對他沒意思,我估計其他女同誌就要上咯。”
“……”
紡織廠裡上班就重複動作,已經熟練的女工們會覺得有些無聊,經常會說一些八卦之類的打發時間,所以薑如安說的那些話不到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在廠裡傳開。然後她就感受到廠裡一些年輕女同誌跑過來,像是看傻子一樣看她。
終於有人忍不住過來問她:“薑如安同誌,你和謝同誌真的沒啥嗎?你倆沒處對象?”
薑如安:“沒有,我愛勞動,勞動使我快樂,勞動使我光榮。”
對方:“……”
“嗬嗬嗬,你真有覺悟,我是學不來,那薑同誌就好好勞動吧,啊。”
薑如安微微皺起眉頭,知道這小姑娘是想要去追謝文兵,隻是那謝文兵真不是什麼好東西,她有心想要勸又沒有合適的理由。畢竟謝文兵在外人麵前裝得人模狗樣,斯斯文文的長相怎麼看也不像是會家暴的人。
但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呢。
她把湧到喉嚨的話咽回去,琢磨著得想個法子把謝文兵的真實麵目暴露在人前才行,不然總會有無辜女生陷入火坑。
懷著這樣的想法,很快就到了下班時間。
薑如安起身關掉機器,仔細檢查一番後才不緊不慢地離開工位往外走。工廠外,一身藍色工作服的謝文兵正在門口和之前找薑如安問話的女生聊天,見到她出來,謝文兵立馬就停止對話走了過來。
“薑同誌,你身體還好嗎,還有沒有不舒服?”
不得不說,這個謝文兵真的挺會,分寸距離把握得恰到好處,不知道他真麵目的人很容易被蒙騙心生好感,但薑如安現在隻想照著他這張臉來兩拳。
她語氣疏離,“謝謝謝同誌關心,我身體沒事。不過謝同誌以後還是不要來找我了,容易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薑同誌?”謝文兵表情錯愕,似乎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試探地問道:“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和林同誌隻是隨便聊聊而已……”
薑如安:“你誤會了,我沒生氣,隻是覺得應該把所有精力投入勞動中,不能把時間浪費在其他事情上。所以謝同誌,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的身心都屬於勞動的,勞動人民最光榮!”
“……?”謝文兵被這麼正氣凜然的話給打懵逼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等到薑如安已經走出去老遠之後才如夢初醒般想要追上去,雙腿下意識往前走了兩步,又在周圍人的注視下停下來。
謝文兵有些懊惱,不明白為啥才一個下午的時間薑如安態度就發生這麼大轉變,明明在這之前跟他聊得挺開心,態度都已經軟化得差不多了,再加把勁就能夠確定關係。他看了眼剛才和自己聊天的女同誌,衝她笑了笑:“林同誌,時間不早了,早點回去休息吧。”
那位女同誌本來還有點生氣,見他這麼一笑啥脾氣都沒了,紅著臉點點頭。
“謝同誌也早點回去休息,肉聯廠最近忙得很呢。”
謝文兵笑笑不說話,轉頭離開,臉上笑容瞬間就垮下來。
他當然知道紡織廠很多女同誌都看上了自己,但那幾個女同誌要麼就是家庭條件不行,家庭條件好的呢長得又不咋地,看來看去隻有長得好看父親又在罐頭加工廠裡有個職位的薑如安更適合自己。
謝文兵對自己老自信了,覺得他一定能夠拿下對方。
事情的確在往好的方向發展,但是咋一個下午時間就回到原點了?他得想辦法問問,看看是不是下午的時候發生了啥事兒。
-
薑如安回到家,家裡隻有馮桂芳在,薑宏偉還在廠裡沒回來。
“如安回來啦?”馮桂芳從廚房裡探出個頭來,看到薑如安笑吟吟地打了聲招呼,“這兩天和謝同誌相處得咋樣?”
薑如安睨她一眼,語氣平平:“馮姨,我對謝同誌沒什麼感覺,你以後不要再給我和他牽線了,我現在一心隻想工作。”
“咋的了?”馮桂芳愣住,“你昨天不是還跟我說謝同誌人挺好的嗎?”
薑如安:“但我也沒說是我喜歡的類型啊,現在廠裡人一直都在傳我和他的八卦,已經嚴重影響到我了。您找個時間和謝同誌聊聊,讓他不要再來找我,馮姨您要是實在著急,不如去催小雪和她對象,我就不勞煩您操心了。”
說完,不等馮桂芳反應過來直接就回了自己房間。
這房子是單位分配給薑宏偉的,他在罐頭加工廠好歹有個不大不小的職位,是第一批分到房子的職工。這房子麵積不算太大,但一家四口人住也不小了,三間房一個小客廳還帶有廚房衛生間,比起那些隻能分到板房簡屋的工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薑如安回了房間,這房間很小,房間裡隻有一張單人木板床,一張小書桌一把椅子,靠近門的地方有個放衣服的小衣架,上滿掛了兩條深藍色的工作服。
她視線在房間裡掃視一圈,接著蹲下身子,伸手在床腳邊上摸了摸,摸出個帶鎖的小木盒來。薑如安從兜裡掏出鑰匙打開小木盒,盒子裡裝著零零散散的錢幣以及各種票,這都是她在紡織廠上班賺回來的錢。
原身前半年是臨時工,一個月工資僅有十五元,等到轉正之後工資又加了十五塊,也就是說轉正之後一個月的工資是三十元,再加上一些票卷,在這個年代可以稱得上是豐厚了,也難怪這個年代的人削尖腦袋也想往工廠裡鑽。
她數了數,小木盒裡隻有差不多五十塊錢。
原身在紡織廠待了一年多時間,省吃儉用又在家吃飯,基本上不怎麼花錢,按道理來說應該攢下百來塊才對。
薑如安皺著眉頭仔細想了想,才從記憶中扒拉出了錢的去途。
原來肖雪下鄉後幾乎每個月都會問原身要錢,字裡行間透露出的意思都是“我替你下鄉吃苦,你賺了錢怎麼著也得分我一半吧”,於是原身每次一拿到工資都會寄一半給對方。可惜她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對肖雪這麼好,對方卻直接要了她的命。
突然,她聽到房間外傳來馮桂芳的聲音,隱隱約約能夠聽到自己的名字。
薑如安盯著木盒裡的紙錢和票卷笑了笑,把木盒鎖上重新放回原位。
薑宏偉今年四十出頭,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幾歲,大概是在罐頭廠有個不大不小的職位,身上自帶一股氣度,板著臉頗為嚴肅。見到薑如安從房間出來,他瞥過來看了眼,接著開口說:“如安,你過來。”
“怎麼了,爸?”
薑宏偉一臉嚴肅:“聽說你跟你馮姨發了脾氣,怪她給你介紹對象?如安,你馮姨也是一番好意,那個謝同誌我去了解過,家庭為人都可以,是個不錯的人選,你就算不喜歡也不能抱怨你馮姨,她好歹是你長輩。”
說話間,馮桂芳端著飯菜從廚房出來,聽到薑宏偉在訓話,紅著眼眶看過來,假惺惺地勸道:“老薑,你也彆怪如安,她現在還小,可能不懂這些。”
薑宏偉不悅:“都十九歲了,哪裡還小!?”
馮桂芳不說話了,欲言又止,眼底隱隱帶著得意。
薑如安看著這頗為熟悉的一幕,忍不住露出一抹細微的笑來。
原身以前經常經曆這場景,薑宏偉和馮桂芳是半道組成搭夥過日子的夫妻,這麼幾年來也沒個孩子啥的,之前去醫院檢查,說是馮桂芳的身子出了問題。馮桂芳一開始擔心自己會因此被嫌棄,那段時間對原身和薑宏偉特彆殷勤討好。
後麵她摸準了薑宏偉的脾氣,知道後者心思基本上都撲在工作上,覺得自己有個女兒已經可以了,不太在意這點,馮桂芳對原身就越來越敷衍。有時候原身不小心做了什麼事情惹她生氣,她便會紅著眼一臉委屈跟薑宏偉訴苦,然後原身就會被拉去談話。
那會兒原身年紀不大,以為父親不愛自己了,特彆倔強的沒有反駁,於是這幾年父女倆關係就越發僵硬,反倒是肖雪跟他關係更為親近,好像他們才是親父女一般。
薑如安是個局外人,看得就比原身要更加清楚些。
薑宏偉不是不愛原身,隻是他脾氣較為古板嚴肅,對自己女兒要求比較高,作為親生父親哪能不盼著自個兒閨女過得好呢?至於為什麼從來不對肖雪說教,那是因為肖雪不是他親閨女啊,人家的女兒他哪有資格去說教?
大概是她之前說得話馮桂芳不愛聽,所以用上了老辦法去訴苦,這是一朵老白蓮花啊。
薑如安在心裡感慨。
那她隻能用魔法來對付魔法了。
“爸,那女兒的名聲就不重要嗎?”薑如安眼睛一眨,學著馮桂芳一樣紅了眼眶,“謝同誌好不好不重要,主要是我對他真的沒有半點興趣,我現在隻想好好勞動好好工作。但是謝同誌天天都來找我,現在廠裡都傳我和他在處對象,這不是在壞我名聲嗎?”
“馮姨天天跟我說謝同誌人有多好,可我真的不喜歡他,又不想傷馮姨的心一直憋著沒說。今天我實在忍不住了,才跟馮姨說我不想處對象,這也是發脾氣?”
薑如安最後一個字音落下,眼裡含著的淚珠就跟掉了線似的不停往下掉,直接把薑宏偉給鎮住了。
原身對他脾氣一向很倔,彆說是掉眼淚了,就連委屈的情緒都很少表現出來。
馮桂芳眼底地笑意頓時凝住,心裡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準備開口把話題引開:“老……”
“馮姨,我下午對您說話語氣很重嗎?我隻是讓你不要再給我介紹對象而已,您要是覺得我說話不好聽,直接跟我說不就好了嗎?以前也這樣,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惹您不高興,您也不提醒我,每次都讓爸來說我,可是我真的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行為讓您不高興了,趁著現在這個機會,您不如跟我說說,我以後也好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