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同誌,你有沒有聽說昨天發生的事兒?”
薑如安來到工廠上班,剛坐下旁邊的劉小花就神神秘秘湊過來,她眉梢一挑,問道:“什麼事?”
“你還不知道呢?這事兒附近幾個廠子都傳遍啦,老大動靜,連警察都來了。”劉小花十分震驚,訴說八卦的欲-望熊熊燃燒,不等回話開口叭叭道:“就是肉聯廠的謝文兵,前段時間追你那個,昨天被人發現他和咱們廠二號車間那個蔡芳,就罵你那個,兩人光溜溜地躺在一張床上!!!”
薑如安神情震驚中夾雜著錯愕,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不會吧?他們兩個怎麼會……”
“就是啊,我剛聽說也好奇得很,據說是謝文兵的工友去找他說事兒,結果發現兩個人躺在一張床上睡覺,好家夥,那蔡芳今年可都快五十歲了!沒想到那謝文兵居然是這樣的人!!”劉小花越說越起勁兒。
“蔡芳她男人曉得這件事,直接就抄起家夥衝到謝家,打斷了謝文兵一隻手兩條腿,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嘞,也不知道會不會有啥影響。蔡芳也是搞笑,都被人發現和謝文兵躺一塊兒了,還想把你拖下水,說這事兒是你乾的,鬼才信呢,你還能讓他倆乖乖脫-光衣服躺一起?這是把咱當傻子看吧!”
薑如安:還真能。
“不過警察說蔡芳被自己男人打壞了腦子,說得話沒啥可信度,薑同誌你放心,咱們都是相信你的!”
看著口若懸河的劉小花,薑如安正氣凜然道:“沒事兒,清者自清,我相信大家都是有分辨能力的成年人,不會這麼輕易相信蔡芳說得話。”
“文化人就是不一樣,大道理一堆堆。”劉小花摸摸鼻尖,說完這個八卦之後又說了點彆的事情,接著才開始認真工作。
這件事影響很大,不僅附近幾個廠的人知道,就連其他廠裡的工人都聽說了,畢竟這種帶有香-豔-色彩的八卦事跡最容易引起眾人關注,即便是在通訊並不方便的年代也能以飛快的速度往外傳播。
下午,有警察來找薑如安問話。
“薑同誌,蔡同誌說是你把她和謝文兵同誌脫光了放在一起的,你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薑如安神情錯愕,提高音量:“她血口噴人,好好的我為什麼要把她和謝同誌放在一張床?先不說我不可能這麼做,就算我想我也沒辦法啊,他們難道不會反抗嗎?再說了,我和昨天和謝同誌就沒接觸過。”
“倒是蔡同誌說要給我賠禮道歉,讓我去她家做客吃飯,半路說自己東西忘記買了讓我自己去,我不認識路,乾脆就去國營飯店吃飯了。”
警察安撫她:“同誌彆激動。”
“不好意思,被人汙蔑情緒有些激動。”薑如安斂眸委屈地說道,安安靜靜站在原地,看上去毫無威脅之力,“事情是這樣的,昨天蔡同誌邀請我去她家吃飯,給我賠禮道歉,我推脫不了就跟著去了,結果在半路的時候蔡同誌又說她忘記買什麼東西讓我自己去,我不認識路,覺得太麻煩,所以轉頭去了國營飯店吃飯……”
她語氣委屈,心裡卻一片平靜。
怎麼說呢,隻能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來形容吧,多虧謝文兵和蔡芳兩個人的合作,她昨天中午去了謝家這事壓根兒就沒人知道,該怎麼解釋全憑她一張嘴。倒是蔡芳,因為跟謝文兵合作要算計她的緣故,前兩天兩人偷偷摸摸見麵的事被一些工友看到了。
這下,他們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至於謝文兵會不會把真相說出來,薑如安是完全不擔心這點,他要是說,就得背上強-奸-犯的名頭,說不定還會直接拉出去槍斃,因為前些年知青在鄉下遇到的事兒,導致上麵對這個管得特彆嚴。
除非謝文兵不要命了,否則一定會把真相爛在肚子裡。
警察拿到證詞後就離開了,對於看起來已經有點瘋瘋癲癲的蔡芳,當然還是反應正常且邏輯清晰的薑如安更令人信服。
她沒有特意去打聽後續情況,但是身邊有個八卦小能手。
從劉小花口中薑如安得知,謝文兵在醫院待了一周才出院,他雙腿被廢,醫院沒救回來,以後出門必須得依靠輪椅或者拐杖,手雖然被救回來了,但卻不能用力。也就是說他成了一個廢人,下場當然是被工廠辭退,肉聯廠考慮到他的傷,還多給了十幾塊錢呢。
而蔡芳的男人因為故意傷人被抓走坐牢去了,蔡芳的幾個孩子嫌棄她丟人,不肯和她住在一起,把她從家裡趕了出去。
蔡芳被工廠辭退,又被自己男人狠狠打了一頓,腦子給打壞了整個人顯得十分不正常,經常瘋瘋癲癲地出現在工廠們說,說自己要進來上班,身上穿著臟兮兮的衣服,看上去異常可憐。廠裡有些心軟的女工看到她這樣,覺得後者也挺可憐的,偶爾會帶點東西過來給她吃,又是不屑鄙夷又是憐憫。
唯有薑如安心裡沒有半點波瀾。
在蔡芳準備和謝文兵一起算計自己時就要做好被反噬的準備,明知道名聲貞-潔對一個女人來說有多重要,卻還是為了錢去做,這樣的人不值得被同情。當然,謝文兵也是一樣,希望他能好好感受這份大禮,成為廢物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
謝家。
“文兵啊,先把這藥喝了吧。”
謝母手裡端著難聞的中藥,滿臉愁苦走進房間,看著躺在床上的兒子紅了眼眶,心裡又氣又怨又心疼,但能怎麼辦呢,這畢竟是自己親生且唯一的兒子,總不能撒手不管吧?她端著藥坐在床邊,勸道:“沒啥事兒過不去,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房間裡昏暗無比,窗戶被窗簾死死遮擋住半點光亮都透不進來,彌漫著一股子令人窒息的絕望感。
“彆管我。”謝文兵躺在床上,把臉扭到一邊,眼底滿是陰沉沉的恨意。
他的雙腿被廢了!以後隻能做個依靠拐杖存活或者永遠躺在床上的廢物!那這和死有什麼區彆呢?他明明還那麼年輕,還有好多事情可以做!
謝文兵心裡滿是悔恨。
後悔自己選擇薑如安下手,怨恨薑如安對自己這麼狠,直接將他的一輩子給毀了。早知道這個女人這麼恐怖,他說什麼都不會去招惹對方,同時也怨恨找上自己的馮桂芳,如果不是這個女人找到他說這些,那麼他也不會找上薑如安……
謝文兵想了很多,卻唯獨沒有思考自己的錯誤,在各種負麵情緒的影響下硬生生暴瘦十幾斤,半個月時間不到就已經瘦成一副架子骨,臉頰凹陷,看起來異常恐怖。
照這樣下去,估計過不了多久他就會活活餓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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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開始逐漸炎熱起來,大家慢慢開始脫下偏厚重的外套,隻穿上深藍色工作服在外麵,有愛美的女工還會在工作服袖口或者領口的位置繡上一朵小花之類的裝飾用來點綴。薑如安有一套破了個洞的工作服,她拿買了塊同顏色的布回來把破洞補上,接著又在補丁的位置繡了個穿著工作服紮著倆麻花辮的Q版小人。
當薑如安紮著同樣的麻花辮時,看上去這Q版小人就跟她一模一樣似的。
“薑同誌,這是你自己繡的嗎?”劉小花一眼就盯上這個Q版小人,頓時被吸引住視線舍不得移開,驚為天人:“好乖哦,這是對著你自己繡的啊?”
薑如安應了一聲,見她盯著看,問:“你要摸摸嗎?”
“我摸一下哈。”劉小花控製不住自己,伸手在Q版小人上摸了摸,垂涎萬分,“真乖啊,你手藝真好,好厲害……我都繡不會,穿個針差不多。”
薑如安眉梢輕挑:“你要喜歡,我給你也繡一個?”
“啊!這多不好意思啊!”劉小花有些不好意思,接著飛快補充一句,“針線我自己出行不?這小人兒太乖了,能比著我來繡嗎?”
薑如安道:“繡我這種的應該能行。”
劉小花瘋狂點頭,“嗯嗯就這個,太乖了,謝謝你啊薑同誌!!我下午給你帶大白兔奶糖吃,我前兩天剛買的一小包,老貴了!”
“成。”
於是當天下午劉小花就拿了五顆大白兔奶糖來悄悄塞進薑如安口袋裡麵,衝她擠眉弄眼傳遞暗號,在回家之前把帶過來的工作服塞過來,合並雙手晃了晃:“薑同誌,組織上就把這嚴峻的任務交給你了!”
薑如安忍不住笑,又一秒收斂,點點頭:“放心,一定能成功完成任務。”
她熟練之後隻需要花上兩個小時時間就能繡出個Q版小人來,畢竟體積不大,繡起來較為簡單,針線是劉小花自備的,她花點時間就行。帶回來的大白兔奶糖,薑如安泡了杯奶糖水給薑宏偉喝,畢竟這個時代的大白兔奶糖可是堪比一杯牛奶的存在,也算得上是個營養品了。
第二天薑如安帶著繡好小人的工作服帶廠裡給劉小花,後者迫不及待地換上工作服,摩挲著胸口處的Q版刺繡小人不住驚歎:“哇,太乖了,真的好乖啊!謝謝你啊薑同誌,你真是個好同誌,組織沒有看錯人!”
“你喜歡就行。”薑如安笑笑,到工位上坐下投身於工作之中。
劉小花是個憋不住自己的人,新得了個喜歡又新奇的玩意兒總是忍不住出去炫耀,而薑如安繡的Q版小人在這個時候壓根兒就沒出現過,還是比對著人繡的,對這個年代的人來說就更加新奇了。
沒一會兒劉小花滴溜溜跑回來,湊到薑如安身邊小聲說:“薑同誌,好多人問我你能不幫她們也繡一個這種小人……”
“你說是我繡的?”
“當然沒有。”劉小花說,“我還是懂規矩的,你放心好了,我就說咱倆的小人都是一個老裁縫繡的,得問問人家才行。”
薑如安眉梢輕挑,“組織上也沒有看錯你,我想想,繡是能繡,不過這東西也挺耗費時間的,這樣吧,你跟她們說一個小人五毛錢,能接受我就繡,不能就算了,針線自己準備。”
劉小花頓時就瞪大眼睛。
她神情震驚,糾結道:“薑同誌,你這不就是資本主義尾巴嗎,要是被人發現……”
“這怎麼能算資本主義尾巴。”薑如安神情平靜,“我又沒賣什麼東西,幫忙繡個小人罷了,總不能白占用自己的時間吧,這點錢算是我的辛苦費。再說了,她們要是不樂意我也不會逼著他們給錢。”
劉小花覺得好像有那麼點道理,但又有哪裡不大對勁,她想了半天最後才道:“那我替你問問,她們要是不樂意就算了。”
“嗯,作為報酬,有人找我繡,我就算你一毛錢。”
劉小花連連擺手,“不不,我就算了,我也沒幫你乾啥,多不好意思啊。”
薑如安笑得溫和:“你該得的,這不是你幫我宣傳的麽?再說了,她們都找你說也會浪費你的時間,這錢就是你的辛苦費。”
劉小花可恥的心動了。
雖然一毛錢不算多,但誰會嫌有錢拿呢是不?而且一個人一毛,那要是十個人不就有一塊錢了?積少成多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劉小花眼神閃爍,對待這件事情愈發上心了些,拍著胸脯保證:“放心吧薑同誌,我劉小花保證能完美完成組織發布的任務。”
薑如安唇角為勾,“加油,劉小花同誌。”
紡織廠有多少工人呢?
一個車間差不多百來個人,紡織廠共有五個車間,也就是說至少有五百個人。其中有不少是年輕女工,而年輕女工們呢大多愛美,除了家庭貧困的以外大多手裡都能攢下一些閒錢來,基本上攢夠錢票就會去買布匹回來做新衣裳。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這是自古以來都無法改變的習慣。
五毛錢對一個月能有三十多塊錢工資的女工們來說實在是不算多,臨近下班,劉小花就十分激動地找到她:“薑同誌,有五個人同意了,說明天就把工作服和針線帶過來,還有個女同誌問能不能繡兩個小人,她想把自己對象也繡上去。”
“可以啊,她對象你見過嗎,跟我形容一下發型之類的就行。”薑如安問。
劉小花:“見過,高高瘦瘦戴個眼鏡,頭發有點自來卷。”
“行,明天她們把衣服啥的帶過來你登記一下,不要弄混了。以後就彆叫我薑同誌,叫我如安就成。”
“成啊,那你叫我小花!”
薑如安拿到登記的名單,從劉小花那邊打聽到顧客的大致長相後就抱著東西回家開始繡,Q版小人並不複雜,她繡得動作愈發熟練,漸漸從兩小時一個變成一個小時一個。如果這玩意兒有經驗條,應該能夠看到經驗條正在飛速上漲。
人是群居動物,很容易受到周圍人的影響。
當一個人做某件事時其他人或許會不以為然,但當做這件事的人漸漸多起來,其他人便會升起一種從眾心理,覺得大家都在做我要是不這麼做豈不是會落後被排擠?很多東西就是這麼流行起來的,所以當廠裡好些年輕女工頂著繡有Q版小人的工作服時,便能夠刺激到其他還在猶豫的女工們。
於是薑如安每天回家基本上都能帶好幾件衣服來。
她一天頂多繡五件,多了會覺得厭煩。
不得不說女生在愛美這件事情擁有極高天賦,本來隻是繡個小人兒,後麵有女工漸漸開始要求繡些彆的東西,薑如安會視情況選擇要不要加價。
半個月時間,她手裡就因此攢下來四十多塊錢,而劉小花也賺了差不多十塊左右。
“如安!這周末咱們去看電影唄,去看那個《地道戰》!”劉小花手裡多了一筆錢,花錢的想法就開始蠢蠢欲動,一聽人說周末有電影,立馬就興奮地來找薑如安,“廠裡好多人要去,咱們也去唄,好好休息休息。”
七十年代看電影是件稀罕事兒,雖然來來去去就那麼幾部電影,但每次大夥兒看得時候還是異常興奮激動。
她斂眸思索片刻,點頭應下:“成,幾點?”
“周六早上八點,我來你家樓下等你啊。”劉小花笑眯了眼,揮揮手道:“那咱倆約好了啊,可不許放我鴿子,不然我就一天不理你。”
“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