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夢沒有把蘇恬的提醒放在心裡, 反而自那之後對蘇恬的態度更是敷衍了幾分, 雖沒明著說什麼, 但言談舉止間已經表明了她對蘇恬也有些意見。
直到她簽下的單子出貨,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 許夢心裡還暗暗得意,果然蘇恬就是嫉妒她,故意誇大其詞, 看, 分明什麼都沒發生, 還好當初沒聽她的,白白得罪客戶。
然而,她沒有高興多久, 那個法國客戶忽然通知她,因為公司財務出現了一些問題,暫時無法接收這票貨物了。可是這個時候,貨物已經出了港口了, 運輸船已經在海上, 也不可能再臨時叫回。
當然,也可以先到法國港口再折返回來,但這樣一來,他們不但要承擔來回路費的經費, 怎麼處理這上百萬的貨物也是個問題,折價賣的話,必定要虧損不少錢。
許夢慌了神, 不敢隱瞞,趕緊告知了楚澤濤和趙秋芳。
楚澤濤一聽事態嚴重,就緊急聯係法國客戶,對方先是咬定了不鬆口,說什麼也不肯接收貨物,但後來又改變了主意,表示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合作,他們願意去港口提貨,但先不付錢,而是等貨物賣掉之後再付款,也就是所謂的代銷。
但這樣一來,他們可能會麵臨最糟糕的結果:錢貨兩空。
楚澤濤頭一次在辦公室裡發了脾氣,狠狠的摔了手中的合同。
他們這個小公司才剛起步,這次的貨款如果不能順利收回,就要麵臨數十萬美金的損失,這個打擊無疑是致命的。
許夢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無可彌補的重大錯誤,嚇得整個人都懵了。
楚澤濤和蘇恬討論補救辦法的時候,她一句話也插不上,就一個勁的在那兒抹眼淚。
“澤濤,如果法國客戶不願意付款的話,我們可能真的要……”蘇恬語氣沉痛,不忍再往下說。
楚澤濤閉了閉眼睛,俊臉上一片沉肅,蘇恬看到他急的嘴唇起了一層白皮,默默地去倒了杯水給他。
“他們是故意的,料定了我們拿他們沒有辦法,用這種方式來逼迫我們接受代銷的條件。”楚澤濤聲音沙啞。
蘇恬默然無語,心裡很是自責,當初察覺到合同問題的時候,就該親自督促許夢儘快解決,而不是鬆懈大意,沒有盯牢了她,導致現在出了這麼大紕漏。
然而,她更多的是對許夢的憤怒,她已經那麼鄭重的跟許夢說了這個問題,沒想到她卻陰奉陽違,嘴上答應得好好的,卻沒有找客戶修改合同條款,最終釀成了無可挽回的結局。
“許夢,我明明提醒過你,本來這些都可以避免的。”蘇恬板著臉,聲音冰冷。
許夢抖了一下,抽抽噎噎的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我,我……都是我的錯,嗚嗚嗚嗚……”
蘇恬被她哭得心煩,光是哭和道歉有什麼用。
“我記得我跟你說過,讓你去跟他們重新修訂合同內容,為什麼付款條款沒有改呢?”她實在太過氣憤,原本這話該由楚澤濤說的,但楚澤濤沒有說,可是她忍不住,反正她也不介意當個惡人。
許夢抹著眼淚解釋道:“我去找客戶了,但是他信誓旦旦的保證說不會出現這種情況,我就相信他了。怪我太天真了!”
楚澤濤的神色難看極了,一直以來許夢做事還算是可靠,但她竟然被對方幾句話就忽悠了,他能說什麼,怪許夢天真,還是自己眼瞎?
蘇恬快被她氣笑了:“如果口頭說有用的話,為什麼要簽合同?”
“我,我……”許夢哇的大哭起來,“我錯了,澤濤,我錯了,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乾活一定會帶著腦子,求求你原諒我。”
楚澤濤一句話不說,臉上一片冰冷,越是這樣,許夢心裡越害怕,她寧願楚澤濤罵她,怎麼罵都行,就是不要不理她。
她受不了他這樣冷漠的對她。
忽然,她想起什麼,楚澤濤是在為損失頭疼,如果她把損失賠上不就可以了?
思及此,許夢急急地道:“公司損失了多少,我回家找我父母要,我儘量賠,如果還不夠,以後我無償給公司打工,直到還清為止!”
雖然許家的條件還算可以,但要拿出幾十萬美金,基本也是天方夜譚。
蘇恬現在確信,許夢可能一直被父母寵愛著,生活在象牙塔裡,從未走出過一步,以至於如此天真,什麼話不經大腦就往外冒。
楚澤濤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冷然道:“許夢,你先回去吧。”
說完這句,楚澤濤就再不理會許夢。
許夢知道她現在是個罪人,留在這裡也沒用,還不如去想想彆的辦法,於是邁著沉重的步子,垂頭喪氣的離開了公司。
回到家,許夢把事情跟父親說了,向父親求助。
許父聽到女兒犯了這麼大的錯,也是大驚,狠狠的將她數落了一頓,但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孩子,也不能不管,隻好又拉下老臉去找楚國棟說情。
楚國棟知道了以後,也有些為難,這次的事情畢竟不是小事,幾十萬美金,連他知道後也忍不住心驚。
但是許夢跑到他的麵前,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一個勁的叫他伯伯,求他原諒自己,看著小姑娘誠心認錯,哭得可憐兮兮,楚國棟心軟,最終答應給她說說情。
隔日,楚國棟來了楚澤濤的公司,是帶著許夢一起來的,擺明是做說客。為表誠意,許父也到場了。
“爸,這不是小事,如果這次我原諒了她,她可能根本不會認識到錯誤,還會犯第二次第三次!”楚澤濤這次沒有聽楚國棟的話,反駁道。
楚國棟歎了口氣,他最是理解這種感覺,身為一個軍人,錯了就是錯了,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唯有承擔後果,可是好友的女兒畢竟不是軍人,在他眼裡,許夢隻是個還不滿二十歲的小姑娘而已。
楚國棟昧著心意道:“許夢還隻是個孩子,剛出社會,沒什麼經驗,犯錯也是無心之失,你原諒她這一次吧,她已經認識到錯誤了,不要再追究了,那麼大筆錢,她也承當不起。”
楚澤濤微皺著眉心,半晌沒有說話,但楚國棟的話他內心並不讚同,許夢不是小孩子,她已經成年,而且是在蘇恬提醒之下還犯這樣致命的錯誤,實在讓人很難釋懷。
“澤濤,這次就算爸欠你的,往後爸再補償你。”楚國棟溫和的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估計也是覺得讓楚澤濤為難了,語氣格外的柔和。
眼見楚澤濤就要被這麼逼著原諒許夢,蘇恬倏爾站出來道:“楚伯伯,我不同意就這麼原諒她。”
所有人的目光都刷的看了過來。
蘇恬不急不慢的道:“小孩子做錯了事情,大人尚且會給予一定的懲罰,這是為了能讓他們記住教訓,下次不要再犯。而作為成年人,我覺得不該比不過小孩。再者,楚叔叔,公司是澤濤的心血,他花費了那麼多精力和心血在上麵,幾十萬美金真的可以壓垮他,讓公司麵臨破產的危機。你們可能不知道他跑客戶跑的有多辛苦,一邊要上課,一邊還要出去跟人談生意,晚上回來加班加點,他的付出不應該被糟蹋,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一番話說的眾人都啞口無言,楚國棟難得也不知道該如何接口。
還是許父艱澀的出聲道:“蘇家侄女,你說的沒錯,這是許夢的錯。你說吧,該怎麼處理?”
蘇恬看了看楚澤濤,見他眼裡流露出信任的光芒,便放心大膽地道:“我和澤濤都覺得,賠償就算了,畢竟許夢不是有意的,但是,她人卻是不能再在公司裡待下去了。公司雖小,但也不能要這樣沒有責任心的員工。”
許父臉色就有點不好看,主要蘇恬說話太直了,一點緩衝都不給,而且說寧願不要賠償,也不想把人留在公司,這才是最傷人的,可見蘇恬是打心眼裡覺得許夢不再適合待在這裡了。
許夢一聽要趕她走,眼淚立刻就掉了下來,哭著道:“蘇恬姐,我錯了,我以後不會再犯了,你彆趕我走!”
蘇恬轉過臉,沒有理會她。
許夢又轉而去求楚澤濤,從出事開始她一直在哭,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就沒消下去過。許父看的心疼,可也沒有阻止。
“許夢。”楚澤濤靜靜地看著她,“當初是我招你進來的,你向我保證你會好好乾,可你並沒有做到。”
反而一直明裡暗裡跟蘇恬過不去。
“我知道我錯了,我以後會改,我都會改的!”許夢連連保證。
趙秋芳有點看不下去了,主要是許夢父親還在,楚國棟也在,長輩們都已經來說情了,自己女兒還一點情麵都不給,未免有點不近人情。
她怕楚國棟會對蘇恬有意見,於是便小聲勸慰楚澤濤:“澤濤,要不就算了,小許已經知道錯了。”
蘇恬不認同的皺眉:“媽……”
趙秋芳正覺得女兒事多,聞言教訓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恬恬,媽以前怎麼跟你說的,你都忘記了嗎?”
蘇恬難以置信的看著趙秋芳:“媽,您怎麼這麼說?公司就有公司的規章製度,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如果人人都這樣,犯了錯也可以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那麼一個公司還怎麼開下去,乾脆倒閉算了!”
她是真的有點兒生氣了,她媽媽的聖母心能不能不要這個時候發作。
“恬恬!”趙秋芳嚴厲地道,“如果照你這樣說的話,我也有錯,我沒有儘到監督小許的義務,是不是連我也一塊趕了?”
蘇恬的臉色變得更難看,趙秋芳為了維護許夢,竟然把過失往自己頭上攬,把自己扯了進來。
“這根本就是兩碼事,許夢簽下合同,合同條款有問題,我提醒了她,她卻沒有及時糾正。您也提醒過她,可是她沒有聽,而是欺瞞大家,這本來就全部是她的責任,跟您又什麼關係?您怎麼就搞不明白?”
“我是搞不明白,但我知道要給彆人機會。”
蘇恬被趙秋芳氣到了,也不想再多做爭執,就轉身跑出了家門。
“蘇恬!”楚澤濤見蘇恬跑了,也顧不上這裡,緊跟著追了出去。
楚澤濤一邊尋找,一邊叫著蘇恬的名字,隻一會的功夫,蘇恬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天陰沉沉的,看起來馬上就要下雪了。
楚澤濤心裡著急,連犄角旮旯都找過了,最後才終於在家後麵一條僻靜小路上看到蘇恬。
那條小路上是個斷頭路,基本沒有行人,兩邊都是高高的樹木,地上散落著枯黃的葉子,天色本來就暗,樹木擋住了光線,顯得更暗了。
隻穿著黃色毛衣的蘇恬垂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腳下的小石子,目光劃過他,也沒有說話,隻是一臉的漠然。
楚澤濤悄悄鬆了口氣,走上去,不由分說的拉住蘇恬的手,道:“為什麼叫你不答應,你這麼跑出來,不知道我會擔心嗎?”
他很著急,語氣不由自主的就帶上了一點嚴厲。
蘇恬的心情本來就糟糕,聽到他質問的話,眼圈立刻就紅了,凶巴巴的瞪著他:“誰讓你擔心的,誰讓你出來找我的,誰讓你管我的?”
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推楚澤濤的胸膛。
楚澤濤把她另一隻手也握住,語氣軟下來:“對不起,我太著急了,不該那樣說你,但是找不到你,我真的很擔心,下次不要這樣賭氣跑出來了。”
蘇恬扭過頭,強忍住眼裡的酸澀,恨自己沒骨氣,楚澤濤說她,她委屈,楚澤濤哄她,她忍不住想落淚。
她明明不是這樣矯情的人,忽然就像變成了一個敏感的小女孩一樣。
“手太涼了,出門也不知加件衣服,凍感冒了怎麼辦?”楚澤濤皺眉說了句,然後一秒沒猶豫,把她的手揣進了自己大衣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