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薛浮。
薛浮和薛慈看上去實在沒什麼相像點, 樣貌、性格上都很不相同,以至於要接待人員再三確認過他的身份,才相信他確實是薛慈的哥哥。
要從繁忙的公司事務當中抽出身是件極不容易的事。薛浮提前處理完那些棘手公務, 眼底都略帶一點黯淡青色, 不過這絲毫未折損他的氣勢或是英俊程度。薛浮的背脊挺直,坐得很端正。他身形比例好, 正能將熨燙合體的西服完美支撐起來,哪怕隻是坐在光禿禿的會客廳中,都顯出了一種在重要場合商業會談的氣勢來,讓身邊的接待人員大氣不敢出, 對他更是十足敬畏和尊重, 時不時過來詢問一聲還有什麼需要。
也有男人自稱是薛慈哥哥的原因。
那可是薛老師的哥哥。
對實驗室的人而言,要說什麼世家名流、商業霸總之類,他們可能還沒有要討好對方的那根弦,更不可能小心翼翼地對待。但是在科研結果決定地位的實驗室裡,他們十分憧憬能研究出核心線路的天才, 對著薛慈的哥哥才這樣悉心謹慎起來,仿佛他身上都自帶著光環。
薛浮在會客廳等了有一會,才等來薛慈。
他的弟弟站在入口處,影子先一步落在地麵,靠近了他。
然後薛慈止住了步伐。
實驗室製服被解開了幾顆扣子,但沒有完全脫掉,便這般有些懶散鬆垮地披在肩上。薛慈抬起頭看他, 麵容沉靜, 那雙黑眸一如當年般漆黑如墨, 看的薛浮心下卻有些發軟。
薛慈的臉色比白色製服還要蒼白。
薛浮卻總覺得他清減不少, 身高不見長, 身形卻清臒許多。這般站在門口燈光下,落在地上的影子都纖長細窄,身體像是一下便能被風吹刮倒。
“……你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好半晌,薛浮才開口道。
他早就知道的,在發覺這麼晚薛慈還在實驗室的時候,就應該知道薛慈有多疲累。
平日冰冷神色隻在那刹那間消融,薛浮眼底略有些掩不住的心疼,連聲音都低啞得像是怕驚動某隻幼小動物。
薛慈一貫冷硬心性,也在這種不加掩飾的擔憂中微恍惚了一下。他微闔上眼,輕聲說了句。
“哥哥。”
薛慈沒猜到等在門外的人,會是薛浮。
他不應該來見薛浮。
隻是在聽到他等待的時間有多漫長後,出於某種心情,薛慈還是沉默地改變了決定。
這種轉換的得很迅速。並不僅是心軟,還有一種不願虧欠的預感。
以薛浮對他的關注,當然不可能不知道dl比賽和芯片的事,隻是先前一直沒插手而已。這時候兩人找了更方便一點的地方談話,薛浮在緊盯著弟弟,仿佛貪婪地要將這段時間錯失的相見份額都彌補回來後,才緩緩舒出一口氣。
“芯片技術,你願意無償捐贈給國家,這件事情處理得很好。”像是兄長循循善誘地引導著幼弟般,薛浮的語氣中滿是誇獎,還帶有一絲驕傲意味。
“有很多人盯上了你。不過哥哥和父親在,不會讓他們有任何得逞的可能。”這句話底下隱含的血腥意味,被很好地隱藏起來。薛浮像是最溫柔無害的長輩,他靠過來,笑容和目光都很溫情,“阿慈……”
薛慈避開了他的手。
薛浮眼中的傷神,在那一瞬任由誰都看得清晰。
他似乎笑了一下,眼底卻不見笑意。隻是仿佛不見尷尬,隨性地收回了手,繼續道:“有些人你要注意避開,他們很危險。可以合作的人選資料哥哥整理好了,會發到你的郵箱裡。這次來,也隻是想提醒你要注意危機,畢竟你要離開薛家的話,要麵對的是更多的風險……”他絮絮叨叨,語速很快,似乎一時間停不下來要說的話,但是薛慈卻突兀打斷了他。
“哥哥。”薛慈平靜地道,“下次你不用來了。”
“我不會再見你了。”
“……”薛浮的話被一時間扼住。
他微微滾動了一下喉結,說不出話來,半晌也發不出聲音。
直到漫長沉默過後,薛浮閉上了眼。他感覺到眼珠正在不安跳動,潛藏在眼眶當中微微起伏。薛浮不敢睜開眼,以免被阿慈看到他脆弱時候的情態,隻是苦笑著道:“阿慈,真狠心啊。”
“哥哥做錯了什麼,就因為他嗎?”薛浮在說完那一句話後,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他很快收攏情緒,但話語中還是按捺不下去的,有一種強自鎮靜下的瘋狂,“因為一個私生子,你覺得哥哥做得太過,所以不要薛家,甚至不要哥哥了嗎?”
薛浮沒想過要逼問薛慈。
他始終把這當成是薛慈在步入成年後,兄弟二人間將會出現的一種必要罅隙情況。身為兄長,他應該是主動包容的那個,而非是在這種時刻一時間情緒失控。
薛浮的唇瓣緊抿,他停止住了危險的質問,改換為溫和語氣:“對不起阿慈。哥哥現在情緒太差,說話衝動了,你不要放心上……”
薛慈說:“是我的問題。”
他的聲音很冷冽。
發頂上鑲嵌在屋頂的白熾燈發出明亮、慘白的光線,將薛慈的麵容都映照的雪亮發白,看的薛浮心中又是愧疚憐愛,軟成一團地說不出重話。
“我總是瞻前顧後,總是有那麼多‘難言之隱’,總是在猶豫,當斷不斷。”薛慈平淡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