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爺”身穿紅黑色錦衣,駕馬疾行。他單手握著馬繩,一手執鞭。馬身極高,要是以往拍攝的演員從上往下望去,多少有點畏懼,但他卻好似生在馬背上那般,無拘無束,動作倜儻得顯出風流意味。
很多時候“人高馬大”隻是拍攝角度看上去好看,一般人實景拍攝,上馬的時候多少有點局促,腿要叉得很開,搭在馬背上,腳緊貼馬身,要從側麵來看,顯得腿短胯僵。但是薛慈大概是全將力量穩在了腰胯和腿部,動作相當舒展,顯得腿也極長,不管從哪個角度拍攝,都是極好看的,沒被馬身襯得笨拙渺小,而是顯出一股少年風流的意氣來。
正式開拍——
小侯爺人在鬨市行馬,卻因為技術極好,沒擠著周邊攤販,更沒撞著人。有百姓抬頭望他,都好似沒反應過來剛才掠過去的那陣紅色的風是什麼。要是女子從閣樓眺望,更是微羞紅了臉。
隻是小侯爺到底囂張過頭,他馬兒跑得極快,眼前卻突然衝出來個小乞兒,臉色蒼白地往前一站,仰頭看著他,又被嚇得坐倒在地上。
那一時間馬聲嘶鳴,人海兩邊傳來疾呼。
照常理,這時候小侯爺應該是急勒馬背,但是他的動作卻停也不停,直生生一個跳躍,駿馬從小乞兒身上奔跨過去,馬蹄踩踏的聲音似乎都能震破人的耳膜。
那馬極穩的落地了,沒挨住小乞兒的一根毫毛。隻是馬蹄就踩在嚇得躺倒的小孩旁邊,近不過毫厘,哪怕那馬隻是突然想撅一撅蹄子,都能直接踢爛他的腦花。
駿馬又往前走了兩步。
小侯爺猛地調轉馬身,他回身望來,眉頭微微一挑,語氣不爽:“喂,小鬼。”
“你在這訛本侯爺呢?”
小乞兒這次冷汗比先前流得還要厲害,臉色蒼白,囁囁地說不出話來。
他隻是想這樣富貴的少爺,要是撞著他,應該會給他點錢打發,沒想過要真的要送命,更沒想到對方身份顯赫的過頭。
臉上也不知是汗還是淚,他的眼瞳都驚懼地凝成了一線,耳中仿佛聽不見彆的聲音,眼底隻放的下那紅衣烈馬。
“……真麻煩。”
小侯爺嘟囔地說了句什麼。
然後他隨手掰了點碎銀往小乞兒懷裡一扔——那動作太快了,東西彈射在小乞兒身上,嚇得他全身都往後一縮。那碎銀也看不清晰,落在小孩身下,倒顯得像是小侯爺隨意扔了兩塊石子砸他。
“彆跟著侯爺,侯爺沒錢。”
小侯爺麵無表情地說完,正準備駕馬離去,身後傳來陰森森地聲音:“安裘,你又在這欺男霸女,橫行無忌…… ”
小侯爺的身影微微一僵,他慢吞吞轉過身,和被拎著後皮毛的貓崽那樣,討好地笑了笑:“阿姐……”
……
“cut!”
雲導表情非常之激動,“好了好了,收工!今天早點給你們放假!”
薛慈從馬匹上下來了,隻這麼一段戲,他的大腿內側被磨的微微發紅,有些疼。但他站的卻還是很直,一點看不出異樣,隻是站在那裡沒動,等著老秦給他遞泡好的枸杞胖大海喝。
天氣頗熱,戲服又相當厚,哪怕薛慈不是愛出汗的體質,這時候都被悶得有些流汗了。
其他人準備收工,薛慈和高瑩瑩卻是被喊去看機位拍攝,雲導快放給他們看,略微講了一下戲,難得一天都心平氣和的沒罵人,還誇了薛慈兩句——
他平時很少誇人,但薛慈的表現確實太出乎預料地好了。甚至可以說,就算原本的演員沒出事,雲導如果看過薛慈的試鏡,說不定也會樂意給他換掉。
畢竟薛慈一演,就好像是活生生的安小侯爺從劇本裡走了出來。張揚肆意少年郎,幾乎可以滿足他對小侯爺的全部構想——甚至可以說,就算有什麼不一樣的,薛慈也彌足了全部的期待,讓人按照他的模樣去補全小侯爺了。
今天雲導的溝通欲似乎極為強烈,等他劈裡啪啦說了一堆,才注意到薛慈的臉色有些蒼白,唇色極淡。他雖然好端端垂著眼站在那裡聽他講戲,看著很乖的模樣,但腳下卻略微有點施不上力,半靠牆撐著身體,這對薛慈這種修養的人而言是極少見的,唯一解釋就是他身體不大舒服。再一想為了拍攝效果沒安排的馬鞍,雲導一下意識到什麼,讓薛慈和高瑩瑩先回去休息。
“今晚早點睡。”雲導對敬業的演員,態度一向很可以,和顏悅色地說,“不要太累。”
高瑩瑩受寵若驚:“好的,雲導。”
薛慈也乖乖一點頭,“好。”
等他們離開了,副導演還望著薛慈的背影,臉上略有些糾結神色。
雲導和副導演關係也不錯,一把搭上他肩:“怎麼了?拍攝不很順利嗎?怎麼一臉愁眉苦臉的……”
副導演略微一噎,說道:“就是太順利了。”
“順利的讓我覺得,小侯爺就該是薛慈現在這個樣子的。”
副導咬重了“現在”這個口氣,神情猶豫:“但是你知道吧,後麵小侯爺是要有改變的。薛慈太貼這個角色了,他就該是這樣的,我怕後麵的戲難拍。”
雲導也懂他的意思。
現在張揚肆意的小侯爺簡直就是薛慈本人,但是除去這兩段回憶戲,後麵兩段的小侯爺遭逢巨變,心性早不是現在傲慢嬌貴又略有些善良柔軟的模樣了。他不再是意氣風發的小侯爺,而是侯府被滅的棄臣,是將死之人,不能用少年的心態來演,要不然就顯得輕浮了。
他怕薛慈演不好轉變。
“沒關係。”雲導安慰他,“實在不行就改劇本吧。”
反正現在的小侯爺已經足夠討人喜歡,也足夠讓觀眾共情女主的悲痛欲絕了,改成這樣一個永遠單純鮮亮的白月光人設,好像也不錯。
雲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