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公室的門口, 有人輕輕推了一下門,露出一指大的小縫,片刻之後又把關上,窸窣的聲音, 像是被風給吹上了,隻發出輕微的哢擦聲。
門響的聲音驚醒了冰雕一樣呆呆站著的小董,他“啊”的大叫了一聲, 然後又驚慌失措地捂住嘴, 腳下不受控製地後退,一直到後背撞到了牆邊的飲水機。
飲水機裡的水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邵薇那邊已經又把假發套給戴上了。
李夢的身體縮了一下,上下睫毛碰觸間,眼淚汩汩流下。
“謝謝你, 夏法醫。”
邵薇垂下眼瞼, 揮揮手, 讓小董出去,他如蒙大赦,朝門口的位置衝去。
“這世上, 有的人拚命想要活著, 但有的人為了心裡解脫的那一刻,想去死。死了會怎麼樣呢,會變成屍體,一灘腐爛的肉, 除了食腐的蟲子, 沒有人想要去靠近。”邵薇從窗口離開, 經過李夢的身邊,“我不希望下一次站在解剖台邊,看到的是你的屍體。”
她沒有等待李夢的回應,就走到辦公室的另一邊將這裡的門簾給拉上。
裡間是沒有門的,隻是用門簾將兩邊隔開,隔出一個可以暫時休息的狹小空間。
門簾吱吱響著將李夢隔絕在了另外一邊。
“夏法醫,你為什麼會去做法醫?你一個女孩子,看到屍體不會害怕嗎?”李夢的聲音從門簾的另一邊傳過來,喑啞而刺耳。
邵薇在口中咀嚼了一下措辭,夏晨陽根本不想做法醫。
“誰想做法醫啊,鑒證實錄看多了吧。以前我們學校論壇有句話,勸人學法,千刀萬剮,勸人學醫,天打雷劈,勸人學法醫,邊千刀萬剮邊天打雷劈,”她停頓了片刻,從鼻腔發出輕微哼聲,“我以前是臨床醫生,外科的,不過我從來沒有勸人學過醫。”
“那你怎麼又做了法醫呢?”李夢細小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才又傳出來。
“你以為我想嗎,這不是生病了麼。病還沒好,男朋友就跑了,心情抑鬱,何以解憂,唯有美酒……”邵薇仿佛回到飲酒過後,熏熏欲醉,什麼煩惱都拋到一邊的情景之中,“酒喝多了,手會抖,我無法再做精密的外科手術了。”
“酒啊……”裡麵傳出長長的歎息聲,“我能抽根煙嗎?”
“你抽煙是因為喜歡所以想抽的嗎?恐怕不是吧,不過你想抽就抽好了。”
“……今天是小玲的生日,是她八歲的生日…按照陰曆來算,今天才是她的生日…”
李夢沙啞的歎息聲,帶著壓抑不住的哭聲,從簾子的另一邊傳出來,然後啜泣聲漸漸消失,變成了粗重而有節奏的呼吸聲。
她終究還是沒有點上煙。
邵薇站起什麼,輕輕撩開粗糙的布質門簾。這門簾花色極土,大紅大綠的花像是古早床單風格,而質地卻是那種賣不掉的超厚擋雨布質地,唯一的優點就是隔光的性能良好。
裡間的位置也極其狹小,除了原本就在這裡的折疊床,就隻能放下一張展開的折疊躺椅,不過平時邵薇不用的話,都會將躺椅折起來,並不會占用裡麵的空間。
門簾後的李夢已經沉沉地入睡了。
邵薇鬆手放開了門簾,接著寫之前一起醉駕死亡的驗屍報告。
李夢睡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就打了招呼離開了。
邵薇整理完報告,也到那張折疊床上小憩。
朦朧中,她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小玲對她說謝謝。
一周後,案件的轉機出現了。
邵薇通過冷鏈寄送到帝都的樣本,被檢測出來一種三嗪類農藥在紫外光照射下的降解產物。
她詢問班長是否因為接觸到了葡萄所以會有這樣的樣本殘存。
對方的回答是不可能,因為濃度太高了,這是直接接觸農藥才會殘留這樣高濃度的藥物。並且這種農藥的成分屬於是一種新的進口產品,專門針對一種葡萄專屬的害蟲,班長還把農藥的品牌給列了出來。
當初刑警隊把生態園幾乎挖地三尺,但是並沒有發現現場有擺放這種農藥。
那麼小玲頭部還有鞋子上的農藥到底是在哪裡沾染上的。
邵薇馬上將這個疑點彙報給刑警隊。
專案組和刑警隊經過一番分析,馬上推算出了新的嫌疑人,那就是生態園的老板李濱。
當初他的不在場證明的另一人是他的鄰居,證詞比較模糊,這次隊裡將另外兩人一起叫過來重新詢問了證詞。
兩人都表示生態園的老板李濱清晨胡了一把後,就以尿急為由遁走的,再也沒有回來,他們也就散了回家睡覺了。
刑警隊當機立斷,搜查了李濱的家,在堆放農產品的倉庫提取到了小玲的血跡和頭發,以及一個小貓發夾。
並且找到了在小玲腳上還有後腦勺沾染的那種類型的農藥。
這種農藥是專門針對葡萄的特殊農藥,是李濱從省城一家農藥專賣店買到的。
商家翻出購買的名錄,在雙橋縣城就隻有李濱購買過這一款的農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