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紅霞這麼有把握地勸自己,也許她也知道什麼自己不知道的。
所以這件事,她勸不動孫紅霞,孫紅霞也勸不動她,兩個人彼此釋放了一些對對方的善意,最後還是各走各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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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麥把包子帶到老宅的時候,沈烈正和幾個年輕人搬機器,那些機器現在散亂在院子裡,需要搬進屋內,這東西重,搬起來自然費勁。
好在農村人乾活都力氣大,沈烈又墊了磚頭和木頭,搞成了一個滑梯的形狀,讓機器沿著滑梯慢慢地挪。
冬麥便拿出來包子,招呼他們:“先歇歇,吃了再乾吧。”
冬麥一過來,幾個年輕人其實都有些不好意思,大家為了不磨破衣服,都光著膀子,都是男人沒什麼,平時也不覺得有什麼,可人家年輕好看的冬麥過來了,頓時覺得哪裡不對勁。
沈烈擦了擦汗,笑著招呼大家一起吃,冬麥將蒸籠遞給沈烈。
沈烈看了她一眼:“晚上我請大家夥吃飯,你看看弄點下酒菜,不用太複雜,四五個菜就行,你先回去準備。”
冬麥頓時鬆了口氣,不然她還怪不好意思的,笑著點頭:“好。”
一時冬麥離開了,幾個小夥子才隨意起來,拿起包子大口吃,包子皮薄餡足,香得很,大家大口大口吃得香噴噴。
“這包子好吃,嫂子做飯真好吃!”
“咱烈哥有福氣哪!”
沈烈笑笑沒說話。
冬麥離開後,自然鬆了口氣,想起沈烈說的,不敢耽誤,想著家裡有大白菜,也有蘑菇和肉,但還是得要個新鮮的,想起後街野地裡好像長出來新鮮的薺菜和馬蘭頭,便過去,果然見那片馬蘭長得正好,齊刷刷地細毛尖,一叢叢的,被太陽一照,看著鮮亮。
她便開始采馬蘭頭,專撿上麵最嫩的來采,采得差不多,又順手采了蓬蒿。
回到家裡後,將這馬蘭頭洗乾淨瀝乾了,之後便過油,油鍋裡滋啦滋啦地響過,馬蘭頭的清香也被煎了出來,冬麥利索地將馬蘭頭裝盤子,過了油的馬蘭頭顏色鮮亮碧綠,再加上一點蒜末拌勻了,清香解膩,聞著好,看著白綠相間,自然也是一道好菜。
冬麥看了看,很是滿意,她平時做菜,現在也有意各種嘗試,這樣慢慢地熟了,以後給人家做菜就能用上,心裡有底。
至於蓬蒿,則是順手用油灼了,之後滾一遭,加點煮熟的蘑菇涼拌就是了。
給人家下酒,當然不好全素的,冬麥做了一道蘑菇煨雞,又做了豬頭肉,紅煨肉,這麼一來也差不多三葷兩素了,恰好這個時候外麵有賣豆腐的,她趕緊出去,買了兩塊豆腐,和劉金燕說了一聲,從劉金燕家地裡揪了一把小蔥,做了一個小蔥拌豆腐。
做完後,又爆炒了一個花生仁,切了一點現成的豬頭肉,算是湊成了八個菜。
她差不多做完了,過去老宅,那邊已經將機器全都搬進了西屋或者北屋,鐵家夥都搬進去了,沈烈正和那幾個小夥子打掃院子裡外。
而幾個小夥子,也都正經穿上衣服,看到冬麥,不好意思地笑著打了個招呼。
冬麥見了,忙道:“沈烈,你帶著大家夥家裡吃飯去吧,我剛做好,正熱著呢,這裡我來慢慢打掃打掃就行了。”
沈烈:“你吃飯了嗎?”
冬麥:“剛做的時候,順便吃了點,正好過來替你。”
冬麥是想著,這梳棉機是花了大價錢買的,現在村裡都知道了,也都盯著看稀奇,不說那些起壞心眼的,就說小孩子們好奇,進來看到了,順手拎走一塊鐵,那也是錢,少了零件機器安裝不好,更是大麻煩。
所以她讓沈烈帶著人家幫忙的去看,她先吃了過來守著,免得出什麼意外。
沈烈看出她的心思:“那就辛苦你了。”
他這麼一說話,好幾個小夥子都看過來,倒是鬨得冬麥臉上有些紅:“趕緊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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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烈和幾個小夥子離開了,冬麥便進屋裡看了看,已經有一台梳棉機安裝起來了,占據了大概小半間房子,樣子看上去自然是和路奎軍家的梳絨機不太一樣,不過大致結構差不多,也有刺輥,有軸。
冬麥想著這麼一個大家夥,如果正經買就不少錢,心裡多少有些感慨,又想起孫紅霞警告自己的話。
她是知道了什麼消息嗎,竟然這麼說?可如果自己問她,她肯定不會說的吧。
冬麥收拾著旁邊散落的一些稻草和舊氈布,心裡想,管她呢,無論將來會怎麼樣,她都會陪著沈烈一起,哪怕萬一賠錢了,兩個人不至於餓死,這就夠了。
她借著外麵的亮光,將那些稻草和舊氈布收攏在一邊,地上磕碰的坑窪,拿來鐵鍁填平整了,之後又進去屋裡,那些沒來得及安置的,她都分門彆類放,還有散落的螺絲釘,全都歸攏起來,不過有些沉的,她嘗試了下,實在搬不動,太沉了,都是很大的鐵家夥。
沈烈過來的時候,天已經晃黑了,冬麥正艱難地將門口的一個鐵螺絲箱子往裡麵搬,沈烈看到,忙一步上前,接過來了:“你搬這個乾嗎?這個沉著呢,小心砸到你腳!”
他聲音中有些嚴厲,冬麥看了他一眼:“我這不是先收拾收拾嘛!”
沈烈:“你好好地在這看著就行了,這麼沉,你哪能搬得動。”
冬麥:“行行行,你力氣大,你能搬得動行了吧!”
沈烈便笑了:“力氣不大,氣性倒是挺大的。”
冬麥想想,自己也笑了:“那你搬,我正好輕鬆了呢。”
話是這麼說,沈烈搬的時候,她也從旁幫忙,幫著打開門,過門檻的時候幫看著,放下的時候趕緊清空下周圍的東西。
收拾的時候,沈烈隨口問:“你之前吃飽飯了吧?”
冬麥:“吃飽了啊,我不用回去了,你要乾啥,我從旁打下手就行。”
沈烈:“其實我也想著趕趕時間,我開始安裝,你從旁邊看著,我要啥螺絲或者工具,你幫我遞。”
冬麥:“行!”
沈烈便直接脫下了襯衫,他今天穿著的襯衫是藍色的,並不太怕臟,不過安裝機器會用到機油,弄臟了洗不掉。
褲子倒是好,沒舍得穿之前的軍裝褲,就穿得農村最常見的粗布寬褲子,也不心疼,隨便糟蹋。
沈烈脫了衣服開始將折騰著擺弄梳棉機,有些大件的,他肯定一時半會弄不好,隻能先將小零件都裝配在一起,又在安裝機器的屋子裡挖坑打眼。
冬麥看沈烈過來的時候帶了煤油燈,便點上了,給他照著亮。
沈烈先改造的是錫麟輥,要知道梳棉花和梳羊毛原理上差不多,都是要用到錫麟輥,但是具體操作上來說,羊毛和棉花是不一樣的,梳羊毛的時候需要從羊毛中將裡麵的羊絨分離出來,而羊絨和羊毛本質上不同,用專業的話說就是分子結構不同,這麼一來,耐拉力和彈度各方麵指標不同,在經過梳絨機刺輥的時候,能夠承受的拉力也就不同,所以梳棉機的刺輥就要重新調整,來適應羊毛和羊絨的不同。
沈烈用的是最土的辦法,他將梳絨機用到的刺條用最笨的辦法纏在刺輥上,一圈圈纏結實了,之後搬起來,讓冬麥幫扶著,再將手工製成的刺輥綁在機器上。
“小心扶著,彆砸到你。”沈烈憋著一口氣,咬牙,狠狠地收緊了麻繩,將刺輥綁結實了。
“我知道。”冬麥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她用半邊身子撐著。
等到終於纏結實了,沈烈又拿來了之前準備好的鋼絲,一捆一捆地開始纏,咬著牙收力,勒緊,之後再用鉗子定牢固了。
等到鋼絲纏緊了,之前的布條終於可以撤掉了。
冬麥打量了一下改造的這個刺輥,看著也像那麼回事,就是不知道具體用起來怎麼樣:“咱是不是得先試試?”
沈烈:“我和路哥說好了,明天過去他那裡弄點開過的羊毛下腳料,咱就用這個來試。”
說著間,他想起來了:“對了,趕明兒路哥帶著幾個人過來,幫我把把關,到時候還得準備點吃的,家裡還有煙和酒嗎?”
冬麥:“煙倒是有,你又不抽煙,之前榮陽哥給的那條石林還在呢,我估摸著也能上個台麵了,就是酒,還是之前結婚時候的酒,估計招待人家不合適。”
結婚時候的酒是打的散酒,沒什麼牌子。
沈烈想了想:“行,那明天一大早,我過去公社裡買兩瓶西鳳酒吧,順便買點菜。”
冬麥:“嗯。”
說著話間,沈烈開始改造道夫軸,他從旁邊的軍用帆布挎包裡取出來一個夾子,夾子裡是放著筆記,都是他之前密密麻麻記好的一些數據,還標注了各種各樣的圖標。
冬麥湊過去看,沒看懂。
沈烈解釋:“我不是還趁機跑了一趟天津嘛,和人家交流了下這個問題。我向人家討教了不少,這都是人家給我的數據,現在我先試著乾,實在搞不定,或者後麵有什麼需要進一步改進的,就請人家推薦一個紡織技術員,到時候幫咱們調整調整,給把把關。”
冬麥聽著,心裡更加踏實了,想起孫紅霞說的話來,想和沈烈提來著,但是看他乾勁滿滿,心想何必呢,到底是他前妻,提了平白添堵,誰願意熱火朝天乾的時候聽人家說自己不行呢。
冬麥也就不提了,從旁幫著把那些解開的鋼絲盤重新歸置好了。
沈烈對比著之前的筆記,先把絨板和刺輥之間的隔距放大,再調整了罩板的隔距,將罩板的位置往上提,這個罩板本意是罩住錫林上纖維的,免得四散分開,接著又把錫麟蓋板的隔距放大。
冬麥這個時候也沒什麼好忙的了,就提著油燈,給他照亮,調整這個是一個精細活兒,差一點就不行,冬麥提著油燈湊跟前,免得他看不清。
當她這麼提著油燈的時候,就看光著上身的沈烈,彎著腰半蹲在道夫軸旁,皺著眉頭,專注地盯著鋼尺,手底下緩慢地移動調整。
天已經大黑了,電燈還沒安裝好,隻有這麼一盞油燈,昏暗的油燈照在他垂下的劉海間,這讓他皺起的眉頭顯得格外深刻。
他光著的肩膀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蹭上了機油和土,臟兮兮的,頭發其實也不太乾淨了。
冬麥便想起最初見到他的時候,她忍不住想,那個時候的他,風塵仆仆地回到家鄉,一臉落拓,他剛經曆了什麼?又是以怎麼樣的心情出現在晨曦中的小村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