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院長說這話,是為了蘇彥均,也是為了醫院的名聲,但是這話一出,旁邊的孟雪柔氣得臉都通紅。
她咬著牙,手都在顫。
她爹最近身體是不太行,可還沒死呢,她孟家還沒倒呢,來醫院產檢,隻是想請人家行個方便,這麼小的小事,竟然至於鬨到這個地步,還被人家當麵這麼說!
說什麼上不了台麵的事,不就說得她嗎?還有什麼阿貓阿狗?她這輩子哪裡被人家這樣說過!
孟雪柔嘴唇哆嗦,眼淚都快落下來了,陸靖安從旁手足無措,又無可奈何,他看看李院長,看看蘇彥均,自然一個也惹不起,最後瞪向了沈烈,咬牙:“沈烈,你小子好樣的,你等著!”
沈烈淡漠地看他一眼,像是路邊一隻蹦躂的雀兒。
這種視若無物的蔑視讓陸靖安心裡一悶。
他現在是孟家的女婿,但是卻依然被人家這樣瞧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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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胎心監護的時候,需要找到胎心,然後將探頭放在肚皮貼著胎心,對嬰兒的胎心進行監控,即使是單胎,在監控過程中也會出現一些麻煩,比如胎心過高過低,或者胎心一直遊走。
冬麥是雙胎,自然就更麻煩了,監控了第一個胎心還算順利,但是找第二個胎心的時候,大夫找了半天,放上探頭後,那胎心遊移不定。
冬麥看著,就有些擔心了,可彆有什麼問題。
蘇彥均一直陪在身邊的,安慰說:“這個應該沒什麼,可能是這個孩子調皮。”
此時的她一改之前麵對孟雪柔的淩厲,眉眼間儘是溫柔。
大夫點頭:“既然能找到胎心,應該沒什麼問題,不過因為肚子裡雙胎,兩個嬰兒互相影響遮擋,導致另一個的胎心不好跟蹤。”
沈烈:“那這種情況一般怎麼辦?”
大夫:“我也沒什麼辦法,孕婦回去後,可以側著躺,也許兩個孩子的位置動一動,就容易監控了,或者讓孕婦吃一塊巧克力,走走路,都可以。”
沈烈點頭,又問了問人家注意事項,便帶著冬麥蘇彥均出來了。
出來的時候已經不早了,看來今天是查不成了,隻能明天了。
蘇彥均:“你們還要回去是嗎?”
沈烈:“嗯,明天再帶她來。”
蘇彥均:“她大著肚子,就算是坐車,那也挺辛苦的,我看通往農村的路也並不好走。”
冬麥:“其實也沒什麼,他借了人家的小轎車帶我來的,這個比一般的客車要平穩,也不覺得多顛簸。”
蘇彥均提議:“如果你們不嫌棄的話,今晚先住在我那裡,這樣也省得折騰了,明天就可以一早過來查了。不然今天折騰著回去,明天再回來,冬麥也辛苦。”
沈烈和冬麥對視了一眼,冬麥沒說話,沈烈倒是先開口了:“蘇阿姨,這樣是不是太叨擾你了?”
蘇彥均笑了:“房子我一個人住,有兩個臥室,還算方便,你們住一晚,也沒什麼打擾的。”
冬麥其實有些猶豫,並不好意思太打擾人家,不過沈烈卻已經答應了。
冬麥便軟軟地睨了他一眼,沈烈隻當沒看到。
蘇彥均住的是蘇家之前分的機關宿舍樓,有一個不大的客廳,兩個臥室,格局和彭天銘的房子差不多。
沈烈路上簡單地買了一點菜,進了屋後,稍微寒暄了幾句,便拿著菜準備去做,蘇彥均攔住他,要自己做,沈烈卻笑著說:“蘇阿姨,論手藝,我是跟著冬麥學的,你未必比得上我。”
這倒是讓蘇彥均笑了:“那你做吧,我看看你的手藝有多好。”
沈烈去廚房忙活,蘇彥均給冬麥倒了橘子汁水讓她喝,又讓她先歇一會。
冬麥確實有些累了,不過也不太睡得著,便靠在沙發上和蘇彥均說話。
蘇彥均聽著廚房裡傳來的洗菜聲,笑著說:“沈烈人很不錯,像他這樣體貼的很少見。”
又體貼,又能乾,人品正直,相貌端正,幾乎可以說是完美了。
被這麼誇,冬麥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笑著替沈烈謙虛了句:“也就那樣吧……”
蘇彥均看她眼底溫軟的笑意,笑歎了聲:“我聽聞州提起過他,聞州很欣賞他,能讓聞州欣賞的人並不多,再說他還很年輕,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冬麥聽著,沒說話,其實前途不前途的,倒是沒想那麼多,隻想著多掙一些錢,好好過日子。
當然如果自己掙到錢的時候,能提攜著村裡人一起掙錢,能為更多人謀點好處,讓大家一起進步,那就再好不過了。
“你們是怎麼在一起的?”蘇彥均隨口這麼問。
她自然聽蘇聞州說過,說冬麥之前嫁過一個,結果因為一直不懷孕,婆家嫌棄,就這麼離了,離了後,才找的沈烈。
也說起沈烈自己離過婚,離過婚的那個妻子,好像恰好嫁給了冬麥的前夫。
不過這些,蘇聞州也不好在冬麥跟前直接問起來。
“其實也沒怎麼著……”冬麥很少和人提起過去的事,現在被人問起,特彆是被蘇彥均問起,略猶豫了下,還是輕聲說:“我之前離過婚,阿姨你知道的吧?”
“嗯,我知道一些。”
“其實離婚前就認識,不過那個時候可沒什麼好印象,後來離婚了,我為了掙錢,就在公社門店賣魚湯麵,遇到過他兩次,他人挺好的,幫了我不少,一來二去就熟了。”
“開始的時候也挺彆扭的,不過後來想開了,也就在一起了。”
蘇聞州微微側首,聽得很認真,聽到這個,笑著問:“你前夫那裡認為你不能生育才離婚的,沈烈他不在乎這個嗎?”
冬麥聽蘇彥均問起,忍不住挽唇:“他不在意,他和彆人不太一樣。”
蘇彥均便注意到,冬麥這麼說的時候,她纖細的眉眼間洋溢著笑意,清甜,又有些小小的自豪。
蘇彥均微怔了下,有些恍惚。
她想起來二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自己是不是也是這樣,對自己心愛的人充滿信心,覺得他無所不能,覺得他天下第一,可是後來呢,後來他走了,再也不回來。
再回過神時,她看到冬麥擔憂地望著她:“阿姨,你沒事吧?”
蘇彥均輕笑:“沒事,你繼續說,我還想聽呢。”
冬麥:“其實也沒什麼了,我明白他並不在意我是否能生,我們就在一起了。”
蘇彥均:“你和前夫結婚多久?”
冬麥:“一年。”
蘇彥均:“才一年,就急著嫌你沒生孩子?”
冬麥:“提起這個,可就不是一句話能說清的了,我前夫家人品不行,婆婆不行,前夫也不行,當時我年輕,也是相親結婚,不清楚為人,傻乎乎的,被人家坑了不少。”
提起這個的時候,她微微垂眼,笑了下:“不過好在都過去了,我和沈烈在一起後,日子就順心多了,哪怕最開始沒什麼錢的時候,他對我也很好。”
蘇彥均望著眼前的姑娘,雖然她在笑,但是她依然敏銳地捕捉到了她提起往事時,眸底的那絲無奈。
一個農村姑娘,因為不能生育而不得不離婚,離婚後自己在寒風中叫賣魚湯麵,當時周圍人怎麼看待她的,她娘家人又是怎麼待她的,這些事,蘇彥均略想想,便覺得心裡泛起絲絲的疼。
她又想起孟雪柔:“你和她是不是有什麼過節?”
今天她回來的時候,也不是馬上衝過去,是聽了幾句,孟雪柔麵對冬麥時那嘴臉,分明仿佛有什麼積怨,甚至於這些積怨應該更早於婚禮上的過節。
冬麥想著以前:“真不記得有了。她以前那會,也和我們一起在公社裡上學,她家境好,長得好看,大家都很喜歡她,也羨慕她,我和她關係還可以,當然了畢業後就沒什麼聯係了,也是後來我再婚了,同學聚會時候我們才碰上,真想不起來有什麼過節。”
她想了想,蹙眉:“如果要說有,那就是陸靖安了。”
蘇彥均:“和他什麼關係?”
“當時我在公社外麵賣魚湯麵,他在公社裡上班,我們有些接觸,當時——”
提起這個,冬麥無奈地道:“他邀請我看電影,反正有那個意思,我也想試試,後來我明白,他不可能接受我的,也不適合我,事情還沒開始就這麼黃了。”
蘇彥均何等人也,她一說,便什麼都明白了。
陸靖安和冬麥曾經輕淺地有過一些緣分,陸靖安嫌棄冬麥,卻追求孟雪柔,孟雪柔這個姑娘,是優越慣了的人,接受了陸靖安的追求,便不太看得慣冬麥了。
這種過節,有時候根本不需要有什麼緣由,可能就是由於一個細微的眼神,甚至起因於學生時代的一句無心之言。
小姑娘家嘛,心思細膩,芝麻大的小事都可以當成天的事。
不過如果隻是姑娘家的事,可能時間一長也就過去了,壞就壞在這個陸靖安,他既然和冬麥有過一段,且沒成,回頭和孟雪柔在一起了,又知道兩個姑娘認識,必然會貶冬麥來抬高自己身價,如此,兩個姑娘的關係必然好不了。
況且陸靖安偷介紹信來坑害沈烈,孟家是非不分,孟雪柔更是是稀裡糊塗的,竟把一切過錯都賴到了冬麥頭上。
想起今日孟雪柔的囂張,蘇彥均輕聲說:“孟家以前家風尚可,想不到如今老人沒了,家裡晚輩竟然這麼不成樣子,跋扈囂張,目無法紀。孟家那裡,你不用擔心,我回頭和聞州說一下,他們如果再敢仗勢欺人,我第一個饒不了他們。”
蘇彥均輕聲細語的,但是說出話來,卻是讓人不敢小覷。
冬麥想起白天的事:“蘇阿姨,其實以前蘇大哥也幫了我們不少,今天也不是什麼大事,蘇家和孟家到底是多年的交情,阿姨犯不著。”
蘇彥均:“冬麥,我若是看不到也就算了,我既看到了,就不容許她這麼囂張。不知道的,以為我是個溫和性子,其實了解的才知道,我這個人最看不了彆人作威作福。”
冬麥聽得微怔,她可以感覺到,蘇彥均對自己有強烈的維護,好像看不得自己受任何委屈,她猶豫了下,正想說話,誰知道恰好這時沈烈的飯也做好了,笑著說可以開飯了。
於是兩個女人停下話題過去看,他蒸了米飯,又做了西紅柿炒雞蛋、炒香椿芽,炒木耳,飯菜簡單,但味道也不錯。
三個人邊說話邊吃了,晚上看了一小會電視,蘇彥均知道冬麥累了,況且明天還要去做胎心監護,讓他們早點歇著了。
躺在床上的時候,冬麥側著身子,有些難受,睡不著。
沈烈便幫她揉捏腰腿,從後麵環著她,安撫她的肚子。
冬麥想起今天的事:“你乾嘛直接答應了過來人家家裡,我們和人家也不是多熟,我覺得這樣挺不好意思的?”
沈烈微俯首,靠在她耳邊。
如今她月份大了,不知為何,身上有一股輕淡的奶香,聞著很舒服。
他半摟著她,低聲哄說:“蘇阿姨人很好,並不會覺得叨擾,人家不覺得叨擾,那我們就不用不好意思。”
冬麥低哼一聲:“太唐突了吧,我總覺得不合適。”
沈烈:“那你和蘇阿姨說話,感覺怎麼樣?”
冬麥不說話了。
沈烈輕輕撫著她小小的耳朵尖:“說實話。”
冬麥:“她人很好,我挺喜歡的,也覺得比較親近。。”
沈烈:“這不就是了,不管她是不是你的親生母親,長得像,她人好,你們彼此都比較喜歡,這就是緣分。”
冬麥:“萬一不是呢……那彼此也都尷尬吧?”
沈烈:“萬一不是,那總比一般人親近不就行了?”
冬麥想想,覺得他說得好像也有道理。
沈烈看她糾結的小樣子,輕歎了口氣,抱著她:“冬麥,其實你不用顧慮那麼多,順其自然就是了,既然彼此覺得親切,那就多接觸,再不濟,最後認一個義母,不也挺好?”
儘管他真覺得,蘇彥均應該就是冬麥的親娘吧。
太多巧合了,巧合到他並不信兩個人之間沒有血緣關係。
冬麥:“你說得對。”
沈烈便輕聲笑了:“傻冬麥,彆想那麼多,順其自然,而且我聽蘇聞州說,他好像查到寧知青的下落了,寧知青跟著她的丈夫支援西藏建設,已經派人過去找她了。她應該清楚當年的事情,找到了,也就真相大白了。”
冬麥輕輕地靠在他胸膛上,便不說話了。
她是盼著能有個結果的。
那個結果,會是她希望的嗎?
她閉上眼睛,卻想起兩個人說話時,蘇彥均眼中浮現的那一絲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