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麥一聽,蹙眉:“他是做什麼夢呢,就咱們中國這個條件,現在上無人紡織生產設備根本犯不著。”
依冬麥的意思,中國目前的優勢就是勞動密集型,勞動力便宜,學著國外上什麼一體化無人紡織全自動化生產,那就是舍棄自己的優勢去和人家競爭,爭得過人家嗎?
彭天銘冷笑:“你知道他現在和誰走得近嗎?”
冬麥突然意識到了:總不能是林榮棠?”
彭天銘笑了:“就是他了。據說林榮棠要和陸靖安合作,幫陸靖安牽線引路,引進意大利先進設備,到時候大家開辦一家聯合公司,一起掙錢,林榮棠這不是有海外背景嗎,他們的公司就是中外聯合公司了,沾了洋味兒,就不一樣了,可以拿到不少政策優惠。”
冬麥垂眸,想了一番,道:“陸靖安怕是在做夢,這一次林榮棠回來,除了耀武揚威,隻怕是有心想把當年的一些事找補回來,他最恨誰?恨我和沈烈,恨孫紅霞和劉鐵柱,恨鬆山村的村民?除了這些,他最恨的,可能還是孟雷東。”
林榮棠恨孟雷東的話,他又怎麼會允許孟家的產業存在,他既然大費周章地出手了,那就是要摧毀孟雷東十幾年來創下的基業。
就連陸靖安這個吃下孟雷東基業的人,也不會放過。
更何況,當年林榮棠在孟雷東麵前卑躬屈膝的時候,陸靖安冷眼旁觀,他未必就會放過陸靖安。
所以和林榮棠的合作,就是一個坑,而且是大坑。
彭天銘一想這件事,也是皺眉。
她並不喜歡孟雷東,骨子裡來說,大家行事風格不同,做事風格也不同,但是十幾年來,都是陵城羊絨業同行,幾次產業沉浮,包括八十年代末期中國羊絨業因為種種原因幾乎被國外封鎖的那個最艱難時候,大家都是守望相助一起扶持著走過來的。
所以再不喜歡,也默認了大家都是陵城羊絨業的一份子,都是一體的。
本來大家打算一起扶持著進軍紡織業,結果現在孟雷東出了這事。
如果是孟雷東自己資金鏈短缺或者彆的什麼原因自取滅亡,公司倒了也就倒了,但是現在莫名其妙一個車禍就這麼突然沒了,消失了,反而被一個陸靖安在這裡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終究讓人心裡不痛快。
彭天銘想了想,終於道:“孟雷東的兒子聯係不上,孟雪柔腦子又進水了薄情寡義,隻能我們自己想辦法了。”
冬麥:“你的意思是?”
彭天銘:“想辦法,把孟雷東偷出來,我們給他出錢治,如果能治好,讓他自己去對付陸靖安這個小人,順便把林榮棠也一起對付了。”
孟雷東的戰鬥力還是強的,又是林榮棠要對付的對象,他如果醒來,知道林榮棠強勢歸來,怎麼也不能容許林榮棠這麼囂張,到時候就好玩了。
“要不然還能怎麼著,他自己睡著了,難道要我們幫他對付陸靖安和林榮棠?”
冬麥略沉吟一番,其實彭天銘所說的,她也想過,但到底是法治社會,自家去偷孟雷東的話,師出無名。
隻是,非常時候,隻能非常措施了。
她道:“先和表哥商量下,最好是走正道,看看有什麼法律措施把孟雷東給撈起來。”
她說的表哥是蘇聞州,十年過去,蘇聞州早已經調到了省裡,且有了一定的話語權。
兩個人正說著話,恰好路奎軍過來,本來是想了解下刺輥的型號,見彭天銘說要去內蒙,隨口問起來怎麼回事。
對路奎軍,冬麥自然信任,便約莫提了提孟雷東的事,路奎軍一聽,當即道:“現在沈烈不在家,我看你哥也忙著公司的事,我最近在籌備著打算開店,但也就是剛開始,沒什麼生意,所以這事不著急。這樣吧,你們把這事交給我,我來想辦法去打探打探消息。”
冬麥:“路哥,這件事還是算了,你安安生生開門店就行。”
路奎軍卻很堅決:“冬麥,其實當初我在監獄裡,和那個陳繼軍也打過交道,這些人有什麼手段我大概能猜到,我以前當過兵,彆看這些年坐牢年紀也不小了,但一直鍛煉身體,各方麵還是比普通人強。我過去乾這件事,比你們任何人都合適。況且我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現在沈烈出門了,我能讓你們女人家操心這種事?”
冬麥想了想,她記得沈烈說過路奎軍以前做的事情,好像是和偵查有關係,如果這樣的話,他確實很適合去做這件事。
最後到底是答應了,當下給路奎軍準備了錢,又配了BP機和大哥大,路奎軍便出發過去內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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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孟雷東的事,彭天銘決定親自走一趟內蒙,把孟雷東給“偷”出來,這麼做自然是有風險,不過現在孟雷東幾乎是被軟禁著,他到底是什麼情況大家都不知道,自己這些人又不是人家親屬,師出無名,想主張什麼也很難,當下也隻能走這個下下之策了。
而這個時候,林榮棠和陸靖安的加工廠卻轟轟烈烈地開起來了。
最近這段,史密斯太太離開了陵城,回國去辦事,隻留下來林榮棠全權負責陵城紡織服裝加工廠的籌辦,這麼一來,林榮棠大權在握,肆無忌憚。
林榮棠首先和陸靖安合作,修建廠房,修建廠房中,林榮棠自然要招兵買馬,大肆地雇傭工人。
很顯然,為了這一天,他已經籌備了很久。
他把自己的母親王秀菊接來了。
王秀菊今年已經六十多歲,十年的牢獄之災,讓她變得木訥呆滯,不過提起兒子,她就興奮起來,那種興奮激動裡透著尖刻。
林榮棠帶著自己的母親王秀菊回去了鬆山村,浩浩蕩蕩八輛豪車引路,就這麼來到了那一片黃土地上。
村支書親自帶著人馬迎接。
王秀菊身子佝僂得仿佛蝦子,不過卻穿金戴銀,滿臉風光,她咧著沒牙的嘴笑,笑著說:“咱們村裡的這路實在不咋樣,我兒子說了,可以給你們出錢,給你們修修!”
村支書笑了笑,卻沒接話。
村裡的路是沈烈投資修的,小學也是沈烈給蓋的,這路挺好的,真用不著翻修。
當下進了村,進了村後,自然好一番耀武揚威,王秀菊更是指指點點的,東家長西家短,挑三揀四一番。
大家看著她這樣子,心裡已經膈應了
其實大家消息靈通,早知道林榮棠現在傍了八十歲英國老太太的事,這事怎麼說呢,現在的人為了掙錢,好像乾啥都行,隻要你有錢,你就光榮。
但是再怎麼樣,人也是有底線的,特彆是農村裡這些老一輩人,聽說林榮棠年紀輕輕的竟然和一個八十歲老太太在街上摟摟抱抱,骨子裡其實根本看不起。
至於去他家裡工廠上工,大家也不太看得上。
現在陵城羊絨業發達,家家戶戶都是梳絨機,打工機會多,家裡安裝了梳絨機的一般能自己乾就自己乾,實在不能乾就得請人,但本村的甚至本縣的都挺難請到了,好多都得去隔壁縣雇人。
所以大家眼巴巴地去你家工廠乾活,這種事,其實並不會有。
林榮棠帶著他娘,在村裡轉悠了一圈,最後說是要修修他家的老牆頭,還要去修修他爹的墳。
當年王秀菊進了監獄,林榮棠離家出走,林榮陽也混得不如意,林家敗亡了,林寶黨這老頭子日子越過越可憐,後來差點飯都吃不上,村裡看他可憐,經常接濟他一些,再後來村裡給他申請了低保,這才算把日子過下來。
不過前幾年得了腦溢血,村裡給拉鄉衛生所,沒救過來,就這麼走了,最後還是村委會出人,村裡大家各自出一點,算是把老頭子給埋了。
如今林榮棠和王秀菊回來,給老頭子上了墳,王秀菊又挑三揀四了一番,嫌棄埋得位置不好,風水不好影響後代子孫,又說這墳頭太小連個墓碑都沒有。
聽得周圍的人一直嘀咕,心說你家老頭子沒了,可是我們幫你們埋的,都是來這裡挑,誰欠你的啊!
不過大家到底厚道,沒說啥,再說人家這不是外賓嘛,現在改革開放,對人家外賓咱得敬重著。
林榮棠帶著他媽,著實在鬆山村顯擺了一番,這些事,都是王二嬸回來學給冬麥的,最後王二嬸一撇嘴:“她有啥好顯擺的,兒子是個絕戶,找個媳婦比自己親娘還大十幾歲呢,還有臉見人?要我就躲一邊了,哪好意思顯擺這個!”
王二嬸在冬麥家裡乾了這十年,也掙了不少錢,如今她兒子自己上了梳絨機做買賣,女兒李秀雲已經是三福糕點鋪子的股東,全都掙錢了。
她其實已經不在乎當保姆的這點錢,不過在冬麥家習慣了,反而不想回咱家,就這麼乾著。
冬麥聽著倒是沒覺得什麼,林榮棠當年受儘恥辱,他要找補回來,鬆山村走一趟倒是也可能,如果這樣他就滿足了,那倒是好了,就怕人家後麵還有大招等著。
而冬麥沒想到,這天她要送沈杼去上學,路上沈杼說想去買一本數學參考書,冬麥便開車打算過去新華書店,誰知道一拐彎,車前出現一個人,就那麼突然攔住了去路,冬麥連忙一個急刹車。
沈杼疑惑地看過去:“這位阿姨怎麼回事,她這樣出現在在咱們車前,萬一出事了誰負責?”
刹車後的冬麥也看過去,攔住自己的是一個看上去四十歲左右的女人,半長不短的頭發油膩膩地垂在肩膀上,眼角下陷讓兩隻眼睛略顯凸起,她直直地望著自己方向,眼神茫然絕望。
冬麥盯著那個女人,蹙眉,從那個女人憔悴的容顏中,她隱約辨認出來了。
這個人她認識。
這是孫紅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