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林榮棠的倒塌
沈烈的演講結束, 剛走下主席台,就被各路記者包圍了,幾十個話筒伸到了沈烈麵前。
彭天銘遠遠地看著, 歎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可真能瞞, 竟然一直沒吭聲。”
冬麥搖頭:“我也不知道, 他根本沒提過啊!”
一時想起來之前他接的那個電話,突然醒悟了:“我知道了,剛剛他接到的電話, 估計就是那通電話,人家新產品開發中心給他打來的,我剛才問他, 他竟然不說, 這是故意的!”
之前多次試驗失敗了幾次, 沈烈好像也不太想和大家提起紡織研究的進展,估計因為這個,多少有些壓力,因為這個,沈烈研究紡織技術的事她也沒特意問過,而這次送新產品過去國家鑒定中心,她竟然也沒有聲張, 可能是想著萬一鑒定不通過就不提了。
沒想到竟然通過了!
正說著, 冬麥的手提電話響了,她忙接了, 打電話的竟然是蘇彥均,原來蘇彥均胡金鳳幾個在看直播,看到了沈烈的演講, 自然是驚喜不已,胡金鳳也忍不住了,於是便乾脆給冬麥打電話。
素日穩重的蘇彥均激動起來:“冬麥,剛才我看到你了,鏡頭掃過去,我看到你了。”
胡金鳳忙道:“對對對,不但有你,還有天銘,還有孟總,你們都在呢!你們都上電視了,這可是中央電視台啊!”
她當然也看到了那個遭瘟的林榮棠,不過實在是看著膈應,就沒說。
說著間,王二嬸竟然也在旁邊:“冬麥,咱們村支書家裡用電視給大家夥放你們的直播呢,早早地調整好了頻道,現在正看著,剛才我家老二給我打電話,說大家夥看得都想哭,說沈烈太了不起了!你們在首都開會的那個場麵,我們都看到了,你們可真了不起!”
冬麥忍不住笑:“原來你們都在看!”
王二嬸:“對對對,都看著呢,還看到林榮棠了,他算是什麼玩意兒啊,還有他那個八十歲老太太,那麼老了,皺巴巴的臉,也不嫌惡心,簡直是丟咱們鬆山村的人!”
正說話間,胡金鳳突然道:“咦,你們看,你們看電視上,這是咋啦?怎麼有公安來了!”
冬麥聽著,忙回頭看,果然見好幾個公安進來了。
她心裡一動,匆忙說了幾句,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後,她趕緊去找牛局長。
突然好幾個公安出現,她就怕是來帶林榮棠的。
其實林榮棠如果被抓走審查,她是再期待不過了,但是現在可是陵城的國際羊絨交易會的發布會,如果這個時候出了什麼醜聞,就怕對接下來的交易會有影響。
所以她想著趕緊找牛局長想辦法,萬一有個什麼事,可不能引起記者注意。
誰知道她還沒來得及,那幾個公安已經走到了林榮棠麵前。
隔得遠,人太多亂嘈嘈的,也聽不清,隻看公安和林榮棠說了什麼,林榮棠臉色不好看,史密斯太太也生氣了,好像在訓斥公安。
牛局長發現不對勁了,忙往這邊跑,可也來不及了——當然他跑過來也白搭。
公安人員帶著林榮棠離開,說是要請他回去協助調查。
林榮棠倒是很配合,態度良好,不過史密斯太太沉著臉,指著公安的鼻子,一嘟嚕一嘟嚕英語,看上去很生氣。
這麼一個八十歲的英國老太太,自然是很能引起周圍人注意,一時倒是不少人圍觀,也有記者過來了,人家就開始采訪,采訪沒被抓的史密斯太太怎麼回事。
史密斯太太氣得指著記者鼻子用英語罵:“你們中國人,都不是好東西,你們竟然亂抓人,我要給大使館打電話!”
記者先是一愣,心說這關我什麼事,這外國老太太怎麼這素質,不過很快人家專業嗅覺就來了,興奮起來,覺得這是一個噱頭,便試探問到底怎麼回事。
牛局長急眼了,想著你林榮棠犯事丟人現眼沒要緊,你彆連累我們啊!
當下衝過去,趕緊擋住了史密斯太太:“記者同誌,那個林榮棠估計是私人問題,被抓就被抓了,咱們今天重點是發布會,重點是發布會!”
這時候,陵城的其它工作人員也注意到了,都趕過來,人多了,大家鬨哄哄的,有的便勸史密斯太太,可史密斯太太哪裡是勸得住的。
冬麥看著這樣子,實在是不像話,心裡也惱了,便上前道:“史密斯太太,林榮棠既然被公安局帶走,那一定有公安局的理由,我相信我們中國的警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本國國民,也不會冤枉任何一個外賓。你如果有疑問,你可以通過英國大使館進行交涉,但是你現在在這裡大吵大嚷,就是無理取鬨了。你是外賓,我們肯定對你抱以尊重,但這是在我們中國的國土上,這是我們陵城羊絨國際交易會的發布會,我相信你是有素養明道理的人,希望你首先尊重一下我們國家的法律,尊重一下我們陵城。”
史密斯太太聽到這話,看了冬麥一眼。
冬麥說的是英語,語音緩慢,卻吐字清晰,也沒有什麼語法錯誤,這一切讓史密斯太太多少有些刮目相看,她也明白冬麥說得有道理。
但是——
她當然知道,冬麥是林榮棠的前妻。
她年紀大了,也知道林榮棠是為了錢才留在自己身邊的,但知道是一回事,看到林榮棠美貌如花的前妻,而且還是一個素質涵養都這麼好的前妻,她心裡兵不舒服。
她皺眉,鬆垮的臉板著:“瞧瞧,你都在說什麼,你又以什麼身份和我說這種話?你代表中國法律,還是你代表中國政府?你有什麼資格給我說話?我要tang,你們搶走了tang,還要和我說這些?”
冬麥冷笑,正要說話,旁邊孟雷東和彭天銘過來了。
彭天銘直接道:“林榮棠被警察抓走,就是有違法犯罪的嫌疑,你們英國人都像你一樣一口一個你要你要罔顧法律?我們中國像你這麼大年紀的老太太流行裹小腳,我看你沒裹小腳卻裹了小腦,你小情人被抓了,你不覺得丟人還好意思在這裡我們吵吵?人家公安局怎麼沒乾脆把你抓走查查你是不是同夥?你再嚷嚷我直接報警了。”
彭天銘說的中文,速度也快,有些她沒聽懂,但是什麼“裹了小腦”她聽明白了,一聽就不是好話,她怒極,沒想到這幾個中國人竟然和自己這麼說話,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事發生!
史密斯太太正要發作,孟雷東卻板著臉,正色道:“史密斯太太,我勸你現在馬上去英國大使館,去晚了,你也許這輩子也彆想見到你的tang了。你和我們吵嚷有用嗎?還是你覺得,我們可以把你的小情人給救回來?”
牛局長也把史密斯太太拉到一旁,壓低了聲音說,史密斯太太想想林榮棠,到底是擔心,狐疑地看看眾人,到底是先行離開了。
史密斯太太離開後,會場先是有一陣騷動,不過在工作人員的努力下,很快恢複了秩序,發布會有條不紊地進行。
冬麥見此,總算鬆了口氣。
想起剛才林榮棠被捉的情景,還是有些興奮,想和沈烈說,不過看主席台旁,沈烈依然被幾個記者包圍著接受采訪,隻好先等等。
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沈烈紡織技術的階段性突破,林榮棠被抓,羊絨交易發布會的順利進行,這一切,對冬麥來說,都是讓人激動的大事。
冬麥等了一會,恰好這個時候組委會主任講話完畢,不少記者都過去提問問題,冬麥看過去時,沈烈好像被組委會主任叫過去一起接受采訪了。
她一想還是算了,回去座位時恰好經過洗手間附近,便順便過去了。
首都的會場洗手間很大,還是自動裝置,冬麥進了其中一間,等洗好手出來的時候,就見自己左側出現了一道人影。
視線無意識掃過,並沒太在意,不過一個回身,她猛地意識到不對,這是女廁所!
女廁所怎麼會有穿著西裝的男人。
發根炸起,後背發涼,冬麥下意識驚叫,然而對方動作太快了,在她沒叫出聲的時候,那人已經捂住了她的嘴巴。
被迫吸入的是輕淡的香氣,冬麥想起,這種香氣她好像聞到過,這是林榮棠身上的!
冬麥咬牙去扳林榮棠的手,林榮棠從公安手裡逃了?他被逼得狗急跳牆了,這是真不把中國的法律當回事?!
林榮棠卻俯首在她耳邊冷笑一聲:“冬麥,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嗎?我心裡有恨,我想報複所有那些對不起我的人,但是——”
他的唇輕貼著冬麥的耳,溫聲說:“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想你。”
冬麥拚命掙紮,然而並沒有用。
林榮棠看著瘦弱,卻竟然力氣很大,根本不是以前的林榮棠能比的。
林榮棠笑著說:“冬麥,你彆怕,我不會欺負你的,我帶著你離開中國,我們去美國,去法國,去意大利,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有很多美元,還有英鎊,我帶著你給你過好日子。”
冬麥聽著,隻覺得這是一個瘋子,徹底的瘋子!
隻是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力氣好像在流失,越來越沒勁兒了,想掙紮都不行了。
林榮棠:“你是不是發現自己沒力氣了,因為我的戒指上塗了藥,你聞到了自然沒力氣了,不過你放心,時效也隻有二十多個小時,對身體沒傷害,我不會傷你半點。”
說著間,他放開了冬麥,冬麥想張嘴求助,卻再也不能了,她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林榮棠一手攬著冬麥的腰,戴上了口罩,就這麼半拖半扶著她往外走。
路上也遇到兩三個參會者,有些詫異地看過來,冬麥全身無力,口不能言,試著用眼神給對方示意,不過卻被林榮棠以半攬著的姿勢擋住了。
沿著會場走廊往前走,快走到出口處的時候,便聽到警車的聲音,又有不少公安下車,迅速地布崗,看樣子是要搜查。
剛才公安找上他,他是假裝順從,然後走到人群密集處時,趁著公安不備逃離的,逃離後迅速混在了人群中。
其實他知道,如果那個時候逃,他逃走的可能性挺大,畢竟他還拿著英國的護照,又有史密斯太太會護著自己,會幫自己向大使館交涉,而公安局的人投鼠忌器,就算看到自己也不敢開槍動用武力,自己手中有槍,如果真要逃,怎麼就不能逃出去呢。
但就這麼走了,他終究不甘心。
為什麼回來,麵對陵城人看似恭維其實背地裡鄙薄探究的目光,也一次次揭開結痂了卻從未愈合的傷疤?
因為他不甘心。
當年也許遺憾過,但終究不曾珍惜,就那麼撒開手放她走,她嫁給了沈烈,他娶了孫紅霞,曾經一度,他也覺得就這麼過也不錯,他並不在乎冬麥。
他告訴自己冬麥是一個賤人,她就貪圖男女那檔子事,就圖沈烈下麵那根玩意兒,所以這種賤人,他不在乎!
但是一夜夜,一年年,他做夢,夢到自己被扒開最深處的秘密任人嘲笑,卻也夢到冬麥,夢到最初他們相見的時候,夢到泛著青澀麥香的田地裡,他和冬麥的忙碌,還有冬麥眼巴巴地種下鳳仙花的樣子。
那個時候多美好,隻是染個鳳仙花指甲都覺得很美。
所以他回來了,為了洗去曾經的恥辱,也為了冬麥。
隔著玻璃,他望著走廊外布網搜查的公安,輕笑了一聲,低頭溫柔地道:“冬麥,我們在一起,一起想辦法逃,如果能逃出去,我帶著你過幸福的日子,如果不能,我們也死在一起,好不好?”
冬麥聽著,不寒而栗。
她不想死!
她有沈烈,有一對兒女,還有家人,她日子過得很好,一切都很幸福,她憑什麼死,再說她憑什麼要陪著一個林榮棠死!
林榮棠垂眸,笑看著冬麥那顫抖的睫毛,溫柔地撫著她:“我知道你不想,但我終究想帶著你,其實榮華富貴有什麼意思,那些我都不在意,十年了,我終於明白,你才是對我最重要的。”
冬麥顫抖地閉上眼睛,她隻能盼著公安早點發現他,盼著有人經過這裡能發現異樣,也盼著沈烈趕緊找自己。
林榮棠低首,將自己的臉貼在冬麥臉上,啞聲道:“這些年我在國外一直試著吃藥治療,也動了手術,冬麥,如果我們在一起,我能給你的,不會比沈烈差。”
然而冬麥隻覺得惡心,惡心到了無法忍受。
林榮棠聲音中帶了一些哽意:“如果我早知道這些該多好,我早治好了,我能帶給你歡喜,我們再收養一個孩子,你說我們是不是現在依然過得很好。”
隻可惜,沒法回頭了,走錯了一步,就步步錯,他的人生已經被自己走成了荒謬的樣子。
冬麥卻睜開了眼睛,她無聲地看著一旁,她看到了一個人,是孟雷東。
孟雷東可能也是過來洗手間,路過這裡。
冬麥睜大眼睛,用眼神給孟雷東示意。
孟雷東先是意外,之後應該是意識到了,狀若無意地將手揣到了兜裡,之後轉身離開。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林榮棠看到了孟雷東,也認出來了。
他冷笑一聲:“你剛才是不是和他眉來眼去了?”
冬麥咬著唇。
林榮棠便拖著冬麥往旁邊的房間走,口中還喃喃道:“冬麥,我喜歡你,我們還能在一起。”
他說這話,聲音不大不小,但是孟雷東恰好聽到。
孟雷東邁開的步子停了下來。
林榮棠眯著眸子發出一聲輕笑,故意道:“冬麥,你是不是怕了,沒事,我會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