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川:“你很討人厭。”
沒有什麼嚴厲或者恨意的怒罵,也沒有多餘的勾心鬥角,在凰無厭明確表示出爭鬥的姿態時,她隻冷漠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是她的恨意不夠深嗎?
不夠恨嗎?
不是,是她克製住了。
隻表達了最浮於表麵的一個事實觀感——這個鬼才縱橫兩個世界的大變態就是極端討人厭。
凰無厭不是第一次被人罵,而這一句是最輕的,但....足夠讓他被羞辱了呢。
因為回答了他之前的問題——為什麼都要抗拒他呢?
難道是他的理想,他的才華,他的設計,他的奇思妙想不夠吸引人嗎?
明明可以創造出更強大的生命,他會成為最優秀的世界之主,這些人怎麼就這麼抗拒他呢?
答案就一個——你討人厭!
多樸實無華的回答。
凰無厭沉默了,且一眼看到了這些黑魂的降臨,仿佛確定了結局,他直接離開了。
也沒回罵扶川。
而季離的意誌似乎回來了,看到這一幕後,意識到自己被徹底一起,竟麵目猙獰,欲釋放其他畫麵...
“彆殺我,扶川,我可以把其他記憶也交給你,你不想知道那邊的情況嗎,那個...”
遊戲這個字眼還沒脫口而出。
砰!
扶川一掌下去。
季離被直接擊斃,血肉混著腦漿噴濺,也沾染在她手中。
“廢話真多。”
她麵無表情攤開血淋淋的雙手,紅白交染,她睜著眼,仰麵看著漆黑的天空,看著這無數黑魂湧入體內,而她體內的戒靈察覺到危險,還在瘋狂吞吃她的靈魂....
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也是無比殘忍的世界。
她攤開手,迎接了這個世界。
讓這些黑魂進入她的身體,成為她的一部分,而萬奴戒在她的手指上釋放越來越多的權威。
不單單是因為戒靈在變強,也因為她變強的速度更快!
奴役契約還在她身上,正在....
戒靈被拖入了。
它掙紮著!
“不!扶川,扶川,你再奴役我,我就自爆,你我共滅!”
“我們一起,我幫你,我幫你回去!”
“那個女的還沒死,她還沒死!”
“你回去做什麼,你的親人都死了,不如我們留下阿,我幫你統一這個世界,我幫你對付凰無厭!”
“你真的會自爆,你快停下,停下!”
事實證明,再強大的存在,一旦涉及到毀滅存亡,就無關強弱,隻剩下人品在支撐——是要犧牲他人苟且偷生,還是尊嚴高於一切,都看個人。
戒靈蠱惑世人,奴役萬族,本身卻也是欲望的集合體,它是一切惡劣的根源,又怎麼能期待它自己多視死如歸?
於是它也隻剩下了虛偽暴躁的一麵。
但是,她沒回應她,就這麼冷漠吞噬了所有大黑魂,讓天空重新恢複昭然的蒼白風雪。
然後,戒靈在最後的慘叫中....被徹底拖入契約中。
到最後,它都舍不得自爆。
不是誰都是凰孤舟,有那般毅然決然的勇氣。
但扶川厭憎它的邪惡,在奴役它後,直接把它的一些邪惡碎片剔除掉了。
這無異於刮骨,戒靈自然是痛苦的,而這些碎片落在雪堆裡,很快就會消散。
而一切塵埃落地,天地一片空明,風雪落在她漆黑如墨的披肩青絲上,非一日白首,但她眉眼微垂時,低頭看著被她劈碎掉的季離腦袋。
左眼冷漠,看他的生死。
右眼卻有了水光,無聲無息的,一滴淚靜默落下...
她看到的是已經看過的畫麵。
六個墓碑。
這一滴淚落在地上後,那邊轟然巨響,魔咒體...慘叫了。
被吞噬了。
他反被吞噬了。
她轉過臉,看到了凰孤舟。
這人一身慘烈,白骨加身,在誅滅魔咒體後,盤腿坐在那,血水燙化了白雪。
鮮活生命即將逝去似的,果然,最是壯烈。
果然,他也算無聲回應了她——的確不需要她解決魔咒體,他可以自己解決。
哪怕代價很大。
他快死了嗎?
也對,兩次折難,她成功了,他...其實也算成功了。
他看著她,冷靜問了一句:“為什麼不一開始就阻止我,我說的不是救我,而是提前你的計劃。”
他已經確定她今日的一切都是有完整準備的,不管如何,她都會贏。
代價就是黑魂加身,永遠跟黑魂之森捆綁。
既是這些黑魂的宿主,也是他們的口糧。
福禍相依,狠絕無比。
他的狠在死,她的狠在生。
在這冰雪之中的對視跟問題,倒像是閒聊。
扶川的目光在那慢慢滲透的血液上逗留,但最後還是看他了,“可能因為我明白....有些事,需要彆人成全,包括生死。”
這話....其實印證了以後,她可能會有的以後。
她的路,本身就沒有其他選擇。
她也是希望彆人能縱容她做這個選擇的,但她又不忍苛求彆人承擔這份痛苦。
可她自己可以做到。
她的聲音很淡很軟,但彆無其他,凰孤舟看著她,嘴唇動了動,但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扶川回頭,看到謝思懿這些人....遲疑了下,還是...走了。
本以為她會回頭抱一下伏倻,或者感激下謝思懿這些人的,但是她沒有,就這麼走了。
伏倻眼底微紅,謝思懿則是皺眉。
塵埃落地了,一切結束。
好像又沒結束。
“陛下...”
不少人哭著跪在凰孤舟麵前,好像已經開始哭喪了。
謝思懿心情不好,來了一句:“哭什麼,他在突破呢!”
“意識鎮壓戒靈,堪比神明,去除魔咒體後本來就可以成神——天門在了。”
還得是噬魂獸最冷靜,眾人還沉浸於這個局麵的時候,她一眼看穿本質,而天門懸浮天空,在場的巔峰大將在懵逼後猛然清醒過來。
臥槽?臥槽!
“不可能吧,難道是凰無厭他....”
“他轉性了?”
“不是他,是規則,規則把天門維持住了,它預感到了危險——必須培養出更多的神級來對抗扶川跟凰無厭帶來的威脅。”
空峒王看穿了關鍵。
那凰孤舟突破....
眾人眼神交換,企圖暗殺或者打斷,但那邊謝思懿等人在呢,而且那個伏倻也在。
他們權衡利弊,還是沒動,而一下...凰孤舟身上燃起火焰來。
大涅槃,有一個人大涅槃從死而生,趁著天門在.....進入了休眠且突破狀態。
“不死凰的突破跟其他血統不一樣,需要休眠涅槃,什麼時候蘇醒還不知道呢。”
“成不成功也不一定,不過那個扶川為什麼也是不死凰血脈?合著這天底下的至強者都是不死凰的?”
“那季離不也是?這些異端是會選血脈的,看不上咱們阿!”
“外來者還這麼囂張高傲,真氣人!”
“現在看著,赤楓跟那異端是一夥的?”
“又來了你們,你們什麼意思,剛打完就內涵我赤楓,想打架?!”
“就是,你們彆胡說,她不直接斬人手臂了,也沒管他死活,就這還一夥阿?”
“要說起來,那伏倻跟她才是一夥呢,還算夫妻...我說,這扶川到底是男是女?她本體是謝克戾還是扶川?”
“是扶川吧,那些記憶裡麵...她的家人...她是女的,邊上那個美女是她妹妹?”
“那個地方,她的世界?看著怎麼...很安寧安全的樣子,就是很凡人?”
“凡人個屁,這麼多異端修煉天才怎麼可能是凡人世界!”
危機暫時解除,雖然還看不清前路,且天門一開,世界格局大變,眾人也還能閒聊一二。
而休眠的凰孤舟已被千裡明樓收走,正要回帝國。
忽然。
她轉身,看著邊上雪層上開始釋放消散的戒靈記憶....
其他人本也要離開,看到雪層上麵若隱若現的記憶頓時都停下了腳步。
下雨了,竹林很安靜,滴答滴答的雨聲。
視角裡,它能看穿她的偽裝,等於他也能看穿她的偽裝。
他看到的是扶川。
後來才看到的。
看到的第一眼,就像是雪山崩塌。
但他不露聲色。
而現在的她在屋簷下是青長杉水墨外袍的樣子,冠發青絲如素,臨了雨,濕漉漉的,因為爭吵而憤怒,不斷逼近,一步步,一點一點提升音量...但雨聲又開始減弱甚至消失,彼此的聲音也消失了。
隨著最後一步。
心跳,隻剩下了劇烈的心跳聲。
完全空聾的世界,還是那麼大的雨,雨水澆灌濕潤且讓土地變得汙濁,看不清原來的模樣,而視角已經無限縮小,無視且淡化了周遭所有環境。
濕透的木頭,雨絲拉長的簾子,桌子上的茶壺,歪倒的椅子,隻剩下了眼前人微啟且濕潤的嫣紅唇瓣。
再近一步,視角拉低,接近了她...她還未察覺,顧自憤怒,眼底都紅了含著淡淡的水光,對他說了最惡毒的話....然後,他抬眼,心跳達到了巔峰,目光落在她眼裡。
被罵的時候,原來也在她眼裡短暫住了一小會。
他看到了自己。
看到了自己想要低頭的欲望。
看到了他的破綻。
看到了自己狼狽失態的樣子,他惶恐了,惶然後退....她遲緩了下才意識到,也跟著退...
心跳,一直都在,還在提升。
這時候,戒靈對他說了三句話,這三句話震耳欲聾。
“拋棄了的欲望再拾起,就不可能再放下了。”
“她是我的主人送來祝你成魔的劫難阿。”
“不殺了她,她會永遠在你的心臟深處反複跨欄。”
戒靈被驅逐的極端邪惡徹底消散。
雪層上的血依舊鮮豔。
謝思懿恍然:所以凰無厭最開始選定的目標還是凰孤舟,扶川是他一批量放進來的棋子之一,但後來發現可以用來影響凰孤舟,成為後者的破綻,於是....但凰無厭也預設了扶川的逆襲,做了準備。
那三顆棋子,她跟凰孤舟是其二,還有一個季離也沒了,其他異端都在扶川那邊,扶川現在反將凰無厭一軍,讓他計劃失敗,收尾翻船,以後又會如何?
這人是要回歸本宇宙,所以選最合適的載體?
她總覺得沒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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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伏倻俯下身靠近已經睡著的阿筍,小心用臉頰貼了她的臉。
好像在聆聽自己世界的唯一心跳。
過了一會,她走出房間,問謝思懿:“她會怎麼樣?”
謝思懿:“規則會懲戒她。”
“剛剛她離開,就是感覺到規則找到她了,隻能去彆的地方承受。”
伏倻:“我知道,我感應到了,那你覺得她能度過嗎?”
她問得很平靜,但謝思懿喝了一口酒。
她們都來不及換掉身上的血衣,記掛著最在意的人。
“能。”謝思懿起身,取下發帶,挽了長發從伏倻身邊走過。
“謀劃之前她說過成功了就請我們吃小龍蝦喝酒。”
“帶上你跟阿筍。”
“雖然她是勾三搭四負心薄性,但還算言而有信。”
“我等她的小龍蝦。”
謝思懿去洗澡了,伏倻卻不急著,隻是坐下來,攤開手,看著海洋脫離後,對方臨走時在自己手中留下的一個印記。
一隻小鹿。
“都說這個吉利,也不見得....”
上次她走,這次她走,哪裡吉利了?
這人還挺迷信。
不過...伏倻也沒把它擦掉,而是掌心微合,握住了,看向還算太平的都城景色。
國泰民安,安居樂業,如果一直這樣就好了。
如果她家裡那邊也能這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