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韻卻在他肩頭笑了,輕輕地,像花枝的顫動,說出的話兒,亦是直白,活像是久經情場的老油條,而他,則成了被調戲的大姑娘。
她說:“好不容易叫你心甘情願,令我抱得美人歸,我憑什麼見好就收?憑什麼適可而止?你告訴我。”
莊南生不說話了。
她又湊到他耳邊,咬他的耳朵:“我不僅不會見好就收,我還要放肆。”
這讓人怎麼忍?
她唇齒間的柔軟和溫度,仿佛通過他的耳朵,傳到了他心裡。樓下,戲台上的戲正好處——
“牡丹亭,嬌恰恰;湖山畔,羞答答;讀書窗,淅喇喇。良夜省陪茶,清風明月知無價……”
台下人時不時地鼓掌,高聲叫:“好!”
……
樓上,卻是畫屏斜,衣裙亂,脂粉汙,情恰恰。鶯囀聲入了滿堂喧,無一絲兒亂,竟無一人知。
陸之韻雙手撐在窗台邊向下看,額頭上嬌汗細細,發絲微亂,氣息漸促,身後卻罩上一個人來,似有情人,共人前擁。
她目光越過喧鬨的人群,往一個地方落去,而後,卻是嬌媚地一笑,眼中似有秋波在蕩。
坐在人群中的年輕女子一直望著那窗邊,將她那嫣然一笑看個正著。
她一眼也不敢錯,隻見著她同身後那人如一雙璧人,忽地在窗前倒了下去,再看不到一絲兒影子了。
與此同時,她的素描本上,已有了線稿。
她的目光從陸茵夢消失的那道窗往旁邊看去,卻又是另外一間雅間。隔著窗,遠遠望上去,依稀能見吳吒同幾個年輕男子坐在一處吃酒看戲,席間還有幾位濃妝豔抹的女子作配。
此時,吳吒已忍了許久。
今日,他是同陸家的四少爺一起來的。然而一進門,便迎來了下馬威——
“前兒我去了你們的婚禮。原本想著,能娶陸家七小姐的男人,怎麼著也得是個人物了。吳先生果然長得一表人才,令七小姐倒貼著也要下嫁。我們是及不上吳先生厲害的,今兒有人說,你尋我們,是有事請咱們幫忙,必是中間人傳錯話兒了。吳先生是個能人,哪有什麼是我們幫得上忙的?”
無非是要他低頭,說他自己不能,求他們幫忙。
倘使吳吒有骨氣一點,也並不會令他們另眼相待,他們隻會說他不識時務。唯有變得更有錢,更有權,更有勢力,他才會有話語權,才會令他們對他另眼相待。
至少,在吳吒看來是這樣的。
因此,他陪著笑,輕描淡寫地說:“什麼能人?什麼人物?吳某不過是一個小秘書。我若真是能人,今日倒也不必來求著諸位,也許還能幫諸位一些小忙。”
這話,當即便引來一陣嗤笑聲。
他們用言行舉止在輕蔑他,看不起他。
四少爺就中周旋,可也攔不了幾句。
他們聊的,多是有錢人家的少爺玩的。有低俗的,有高雅的,但凡他有半點聽不懂,便被人說:“這也難怪,你們家畢竟早就落魄了,從富貴公子變成鄉巴佬,倒也難為你,跟不上潮流也是理所應當的。”
甚至於,他們有時候會故意不接他的話,但凡他說一句,好幾個人攻訐他。
他如坐針氈,卻又不得不說好話,不得不笑著,用自嘲來取悅他們。最後,還要被灌酒。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屈辱感一層層漫上心頭。
他們說——
“娶了陸七小姐,吳先生可真是走了大運,可要比彆人少奮鬥幾輩子。隻憑這一樁婚姻,就從貧民躍升成貴族了。”
“就是窮多了,便是一朝飛上枝頭,總也有些傻氣和土氣。”
……
“沒想到吳先生竟這般有趣,比那西洋點子哈巴狗還會討喜。”
……
自尊?
他已沒了自尊可言。
四少爺本就和這些人是一丘之貉。皆因吳吒是他的表親以及妹夫,這才看不過眼,也勸了那些人幾句,隻算不至於令場麵太過失控。最後,吳吒的目的雖達成了,酒醉之餘,卻是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憤/懣,大腦卻是無比清醒——
他必須要出人頭地。現在,他們看不起他,將來的他,隻會令他們高攀不起。而那時,他要將他們加諸在他身上的,全都還回去。
如今,這些在他麵前趾高氣揚的人,將來隻會跪伏在他腳下求他。
天色漸晚。
吳吒那邊的酒局散了,四少爺要去青/樓裡相好的那裡住,於是,吳吒便一個人踉蹌地從清園出來,吹了吹風,坐上人力車夫的車回家。
陸之韻同莊南生拉著手,從“蝶夢”這間包廂出來,並不避諱人。適才在隔壁為難吳吒的幾人臉上頓時便有些訕訕地,其中一人到底拱了拱手,笑著打招呼:“陸七小姐也在?好巧。”
陸之韻嘴角噙笑:“是挺巧的。”
他們又連忙諂笑著同莊南生寒暄,忽地眼尖,看到他們交握的手,不由驚詫了:“你們……”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中午十二點見,我會儘量一次性發全~~~
題外話。
前段時間收到一條評論,是第一個故事的,該讀者說,怎麼可能有人在摔東西砸人罵人時,還會有一種稚氣般的可愛,怎麼可能會美麗?這不是潑婦麼?
我想說,有的。這個人設的原型,是《彗星美人》裡貝蒂·戴維斯飾演的瑪戈,當時看她發火的那幾場戲,我真的是被秒到了[捂緊我的小心臟]
然後我又想到了這一個故事,我一直描述女主的眉眼間似籠著煙霧,美得如夢似幻,這個是不是太抽象了呢?人的眉眼間怎麼可能籠著煙霧,這實實在在存在的人,怎麼可能如夢似幻呢?
不滿大家說,我在寫這個故事的韻韻時,想的是費雯麗,以上是我對費雯麗的感覺。當然,文裡的設定,是韻韻的麵部輪廓要比費雯麗東方一點,柔和一點……
——來自一個叨逼叨作者的叨逼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