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山從水庫上回來, 是跟縣長李逸帆, 還有副縣長趙國棟幾個。
李逸帆有非常嚴重的潔癖, 彆人的車都不肯坐,縣裡派的司機因為在車上抽了一根煙, 已經叫她當場解除職務,給趕走了。
而她聞遍了所有的車,發現隻有宋團的車上沒有煙味兒,大剌剌的, 就坐上來了。
李逸帆確實一身黑,就連襯衣都是黑顏色的, 正在車上發火,罵趙國棟。
“小趙同誌, 我希望你認識到這個縣的問題在哪兒, 省上把工作交給我們, 不是讓你們來昏昏綽綽,遊山玩水的,核電團隊的專家馬上要來, 具體事宜都是你在負責,是你要配合青山他們工程兵團的工作, 你現在跟我說你連個具體的規劃都沒有,你怎麼搞的你?”
趙國棟隻能說:“對不起, 縣長, 我明天就給你交規劃。”
“還有就是, 關於蘇向晚的調令, 我不管你們是不是從省一級下的調令,這個我不能同意,一個隻讀過二年級的農村婦女,你們想讓她當婦聯的副主任,趙國棟,我就問你,你自己覺得這正常嗎?”
趙國棟看著前麵開車的宋青山,小聲說:“蘇向晚同誌真的非常能乾,你應該見見她再做決斷。”
李逸帆說:“我當然會見她,但我會勸她呆在家裡,好好幫宋團搞好後勤工作,這個我和宋團倆會商量,但是,省上的調令我絕不會執行。”
宋青山輕輕咳了一聲,李逸帆的聲音並沒有減小:“宋團,我說的沒錯吧,你的業務能力無疑是突出的,但是,你家屬隻讀過二年級,她就不可能在我這兒當婦聯主任,副主任都沒有。”
趙國棟到了縣委就得下車,下車的時候,給李逸帆罵了一額的汗,不停的擦著呢。
直到他下車了,宋青山才說:“李姐,差不多點兒吧,蘇向晚是我家屬,趙國棟提她的檔案,完全合乎咱們的政策要求,你要再這樣……”
“什麼叫合乎政策要求,現在的政策就是一團亂,你自己不明白?”李逸帆毫不示弱:“這麼亂的政策下,我們需要維護的,是我黨最後的尊嚴,我絕不允許在我的轄區,有你媳婦這樣走後門上來的人。”
宋青山索性說:“那你就下車,自己走回土司衙門,我不喜歡彆人陰陽怪氣,在我的車上罵我家屬。”
“那你自己說,咱們且不說一個國家,一個政黨怎麼樣,你和我都上過大學,你總明白什麼叫做**權吧。人權,**權,你家屬侵犯了穀南的**權,你懂嗎?”
翻人日記那種最私密的東西,這本身就是侵犯**權的。
穀南不論在日記裡寫了什麼,確實現在查抄有理,但是,查抄她的人的品型也值得讓人懷疑。
宋青山對於妻子呢,並不是特彆的了解。
但是,他有一樣好處就是,在外服從組織,在家服從家屬,隻要家屬不是威害黨和國家,人民的利益與安全,他基本上不會做過多的乾涉。
“那你是願意那本筆記本暴露出去,讓穀家完蛋嗎?”宋青山索性停了車,轉身跟李逸帆吵。
李逸帆當然清楚的知道利害:“如果我是小肚雞腸的人,我可能提著刀就上你家門上,砍你家屬去了,但我沒有,就是因為她沒有把那本日記暴露出去。可我們現在說的不是這個,我們說的,是一個人的人品問題,你家屬不該去抄穀南的日記。”
“穀南的日記再叫彆人抄到,穀家上下更得全部完蛋。”宋青山說。
李逸帆看過幾頁穀南寫的日記,氣的咬著牙呢:“但你家屬在我這兒的問題,不在於她告發了穀南,而在於,她不要想在我這兒當乾部。”
倆人話談不投機,宋青山把吉普車停到土司衙門門口,索性就說:“那這樣,晚上咱飯也不吃了,明天繼續上水庫,還是忙工作吧。”
李逸帆風風火火,才不答應:“不行,你還是得讓她過來一趟,工作要談,我們家穀南和她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事兒,我也得問個清楚。”
這是個乾淨,整潔,事業心強,而且條理非常分明,能把男下屬們罵的狗血淋頭的女乾部。
倆人在家門口分彆,隔壁已經是一陣陣的飯香了。
宋青山一進家門,就見倆孩子在寫作業呢。
狗蛋細致,手快,作業已經做完了,作業本還跟新的似的,作業本上的字簡直就跟印刷體一樣工整,驢蛋還有幾顆字沒寫完,正在咬著牙趕作業。
“隔壁一會兒請咱們吃飯,李縣長估計是想讓你主動請辭婦聯副主任的位置,反正你也要帶孩子,到時候辭掉就算了,她要說話不好聽,咱也甭吃飯,坐坐就出來,明白吧?”宋青山說。
其實在他看來,蘇向晚隻要有他的工資,在家好好帶孩子就完了,是真沒必要去當那個副主任。
但顯然,他這個妻子有官癮,不論芝麻還是綠豆大的官,她都喜歡當一當。
而穀南的那本日記本,她當初說要交給革委會的,最後沒交,確實還在她手裡。
她要想整穀南,隻要撕兩頁子下來,就能讓穀南生不如死。
李逸帆今天肯定要日記本,蘇向晚肯定不會給她的。
宋團預感,倆個女同誌之間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該到隔壁去做客了。
“我先換件衣服,咱們就過去。”蘇向晚轉身進屋子,要換衣服:“聞她家的飯菜香味兒,聞的我們肚子裡全在咕咕叫。”
“爸,你等著,一會兒看我媽出來。”狗蛋跑了過來,賊眯眯的說:“她有件特漂亮的衣服,剛才掛出來,燙了好幾遍我。”
宋青山不記得蘇向晚有什麼漂亮衣服啊,她一直以來穿的都是他原來的老軍裝裁小以後的,那種不土不洋,最結實耐磨的樸通外套。
不過,等蘇向晚帶著吱吱從屋子裡出來,不止宋青山,就連平時冷漠,向來遊離於整個家庭之外的李承澤的眼睛都亮了。
白底,黑點的波紋裙子,她一件,吱吱一件。
她的倒還罷了,就是普通的布拉吉。
吱吱的一件才叫真可愛,小小一點裙子,白褶的,中間一層又一層的,甭提多漂亮了。
“走啊,愣著乾啥。”蘇向晚說。
“這裙子買的好吧,你看,你一件,還能給吱吱多裁出來一件。”宋青山看了半天,大拇指都豎起來了:“蘇向晚,我是真佩服你,可真的太會過日子了。”
以後啥都買最大號的,準沒錯。
蘇向晚白了宋青山一眼,心說,這男人腦子估計還是個棒槌。
他難道不知道,我需要的是有人誇一句你可真漂亮嗎?
天啦,原身是怎麼願意嫁這麼個棒槌男人的。
全家出門,李承澤本來不願意去的,但還是叫蘇向晚給拉上了。
用她的話說,飯你可以不吃,但是客必須去做,這是禮貌。
轉身就到了隔壁。
從一進門,蘇向晚就敢確定,李逸帆的潔癖那是極其嚴重了。
而且,真的,她一身的黑衣服,頭發似乎特彆多,剪的短發,大概在水庫上給風吹的厲害,在頭上確實就像是長了兩隻大羊角似的。
不怪李承澤說她會吃孩子。她的眼睛又大又高又深,還有深深的黑眼圈,孩子看了,確實會害怕。
“小蘇同誌你好,我是李逸帆,也是咱們清水縣時任的縣長。”李逸帆說著,就把手伸出來了。
但是,環顧一圈,她的眼神裡,寫滿了對於幾個皮小子的討厭,不,那應該叫,簡直恨不能把他們全拎起來,遠遠兒的,扔到沒人的地方去。
蘇向晚沒握她的手,反而說:“我剛抱完孩子,手臟,咱就不握手了,我叫蘇向晚,想必縣長也早就認識我吧。”
“好,那就不握了。”李逸帆這個黑衣女魔頭居然笑了一下。
準備要圍觀一場腥風血雨的宋青山和李承澤全都驚呆了。
不可能啊,李逸帆的爆脾氣,蘇向晚拒絕和她握手,她居然沒生氣?
但事實上,李逸帆有嚴重的潔癖,最討厭的就是跟人握手。
隻不過她身在官場,跟人握手,那是她的職責所在。
她是一個人民公仆,她的手不僅僅是一雙手,那代表的,是黨的力量,尤其是基層,握上老百姓的手,她能傳達的,就是黨的公信力,所以,她雖然有潔癖,但是該跟人握手的時候,不論多臟的一雙手,也從來不嫌棄。
而蘇向晚呢,裙子漂亮,人也大方,第一回見麵,主動不提握手,而且還特地聲明,是因為自己的手臟的緣故。
李逸帆也不知道為什麼,頓時就不討厭她了。
好吧,她覺得這一定是錯覺。
畢竟穀南在信裡說這個女同誌心眼極小,睚眥必報,就是因為要爭一個文化宣傳員,把自己給坑了的。
跟何媽似的,李逸帆準備繼續給蘇向晚挑刺呢。
“小蘇是家庭婦女,應該於廚房很在行吧,跟我去廚房打打下手?”她於是又說。
蘇向晚說:“好啊,但是,我得先洗個手。”
進廚房前先洗手,真舒服。
李逸帆個向來誰都瞧不上的,居然忍不住誇了一句:“小蘇這裙子可真漂亮。”
話一出口,她又後悔了:自己怎麼會說這種話。
宋青山卻覺得,媳婦兒怕是要入大灰狼的嘴巴了,一把拽住蘇向晚:“這個女人可不好應付,廚房就甭去了。”
小四合院,廚房不過兩步路,蘇向晚輕輕推了一把:“你進去等著吧,沒關係的,我能應付。”
她要應付不了,當初就不會提著刀砍蘇小南了,對吧。
“吱吱也來了啦,你看看這個,我蒸的雞蛋糕,上麵放著火腿和杏仁兒呢。”何媽先端了一盅過來:“大菜還得燉會兒,把這個先給孩子吃。”
李逸帆回頭,才見身後還有個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