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七點半, 高斌帶著他的老娘, 就到縣人民廣場了。
占據了最有利的位置, 他手裡還搖著把大薄扇了。
因為總打養母, 他在縣城都成個名人了。
有人見他帶著王大娘來看電影,還說:“新鮮啊高斌, 你咋舍得讓你娘來看電影的?”
“婦聯要給我家解決困難,送我點心吃呢。”高斌搖著扇子,得意洋洋的跟人說。
“整天打你老娘, 你還有理了你。”有人看不過眼,就跟他掙執了起來。
高斌一聽愈發的得意了, 當時就搡了老太太一把:“我就打她了,你看不慣嗎,要看不慣,接你家養去啊, 一殘疾老太太,你想要, 我立馬就送你。”
老太太苦著個臉, 任養子推來搡去的。
年青的時候, 她一樣也是拿自己的心血養的孩子啊,應該說,待高斌比親生的還要親。
但現在老了,動不了了, 養子就這樣待她。
動不動, 他就叫囂著說要把她送走, 丟掉,動不動就把她趕到縣委門口,逼著,讓婦聯的人給自己給米給麵。
老太太也想過,再找一戶人家,幫人家料理料理家務,能動的時候幫人家乾點活兒。
可是這個飯都吃不飽,又還沒有實行計劃生育的年代,人多糧少,自家的嘴巴都養不過來,誰還願意家裡添雙筷子啊。
一下子,所有圍觀的,不忿的人就悄悄兒的全躲了。
高斌搖著把扇子說:“就說嘛,這放哪都是個累贅,除了我,誰還願意養她,政府不願意解決這個難題,我就要罵政府。”
而恰好就在這時,蘇向晚帶著一串小崽子來了。
驢蛋拽著狗蛋,狗蛋拽著李承澤,李承澤的脖子上架著吱吱,四個孩子不敢四處跑,排成一個小隊伍,就跟在蘇向晚的身後。
“喲,這不婦聯的副主任嗎,餅乾呢,汽水兒呢,你今天把我拉到這種場合來慰問,慰問品少不了吧?”高斌趕忙上前,手都伸過來了。
蘇向晚一看圍觀的人特彆多,正是展現自己做為一個婦聯乾部的魅力的時候,遂大聲說:“虐待老人,把養母虐待成個皮包骨頭的,你還有理了你?”
“你不要跟我玩這套,我高斌在縣城裡沒皮也沒臉,現在這老太太屬於我養,就是我的負擔,你要不給我點兒營養品,你就甭怪我出手不小心,萬一磕到,或者是碰到她。”高斌叫囂著說。
老太太本來就是給他背來的,放在把破椅子上。
他這會兒故意一把,老太太直接就要從椅子上摔到地上了。
誰知道就在這時,本來麵對著他而站的婦聯主任蘇向晚突然一個抬腿,再一個飛踢,一腳就踹到高斌的手上了:“你再動手搡老太太一巴掌你試試。”
高斌都沒看清楚蘇向晚是怎麼踢的啊,一腳踢的他的手於瞬間來了個鈍痛,痛的這家夥連手都抬不起來。
“婦聯主任你咋打人呢?”高斌高聲叫了起來:“國家乾部打人啦,國家乾部打人啦。”
“國家乾部就不能打人嗎,我打的就是你這種不孝敬老人,而且還動不動就威脅著要扔掉老人的王八蛋。”
蘇向晚轉身,就問廣場上的人:“你們說,我打的對不對?”
“對,這種人就該打。”人群裡,頓時就有人叫了起來。
但同時也有人說:“乾部同誌,你甭衝動啊,這老太太是個殘廢,高斌要不養就沒人養了,難道說,你背回自個兒家養去?”
高斌一聽也得意了,一腳踹在老太太的凳子上:“對,我今天就當著乾部的麵說一句,這老太太我不養了,從今以後,她跟我啥關係都沒有。”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要真想放棄領/養關係,你現在就給我立個字據。”蘇向晚指著高斌的鼻子說。
高斌可不甘示弱:“立就立,我從今往後跟這老太太一點關係都沒有。”
啪一聲,一張紙已經拍在高斌的身上了,蘇向晚拍著紙呢:“字據就在這兒,簽字畫押,老太太我另行安置,你王八蛋往後要敢騷擾老太太一回,那就不是家務糾紛,而屬於尋恤滋事,我報警抓你!”
高斌這算是當著全縣人的麵,草草簽上自己的名字,指著蘇向晚的鼻子說:“好,蘇乾部大好人,大善人,全縣的同誌們啦,有養不起的老太太全送給蘇乾部吧,讓她給咱們伺候老人,端屎端尿去。”
廣場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倒噓氣,但肯定也有人覺得,婦聯這工作做的太到位了吧,家裡真有養不了的老人孩子,是不是真的可以送到婦聯去,咱就不用管啦?
當然,立刻就有人說:“乾部同誌,現在咱國家的福利這麼好嗎,咱們自己家要是有沒辦法養的老人,你們是不是也可以幫忙養?”
“社會主義是真好,我家也有動不了的老太太呢,乾部同誌,你也幫我們家養了吧?”還有人怪聲怪氣的,就說。
這下倒好,一下子場麵都無法控製了,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
李逸帆和何媽倆其實也在人群中站著呢。
何媽呢,自己沒孩子,並且,不懂得乾部工作中的難點,這時候就揩起眼眶來了:“哎呀,我咋就沒發現,小蘇還真是個好人呐,估計明天開始,這個老太太得住到她家。”
李逸帆很生氣:“她這樣搞工作,就是在擾亂行政工作的係統性,何媽,這個女同誌幾乎是個什麼都不懂,她還想當乾部,我是不會把婦聯交給她的。”
何媽就不願意了:“為啥呀,那老太太多可憐,小蘇至少讓她脫離了她那個沒良心的白眼狼兒子,我倒覺著呀,這事兒挺好的。”
“她這麼處理問題,自己名聲倒是有了,但明天一早,估計會有一幫人把自己家不願意養的老娘,智障、腦癱的孩子,全背著送到婦聯門口,到時候,婦聯的工作怎麼開展?”李逸帆很生氣:“我不該讓她處理這個工作的,這真是給自己找麻煩。”
當然,李承澤和驢蛋,狗蛋幾個也很納悶啊。
家裡一串的孩子,媽媽自己還要上班,再來個癱瘓的老太太,在他們想來,日子簡直要沒法過了。
蘇向晚這時候環掃了全場一圈。
遙遙見腦袋跟兩隻角似的,眼圈黑乎乎的李逸帆站在不遠處,臉上差不多要寫大大的憤怒二字,就知道她的不滿意,已經快要躍腔而出了。
好吧,展現她工作能力的時候到了。
當著所有或擔憂,或不解,或者還想占點小便宜的人的麵,蘇向晚轉身,從放影員的手裡,要過了他的話筒。
她打開話筒,但長時間的沒有說話。
話筒往外發著呲啦啦的,尖銳的聲音。
頓時,全場子的人就全都安靜了下來。
顯然,這個女乾部不止要調解,她還要解決問題。
縣城裡的人比農村人到底素質高一點,有人於是就噓起了旁邊的人:“噓,聲音小點,這個乾部估計是想講話。”
“喂,喂,聽得見嗎?”蘇向晚輕輕拍了拍話筒,滿場子的人頓時就安靜了。
“縣城的同誌們,父老鄉親們,父母養兒不易,但是人都會老,老了都想有兒女伺候自己,咱們都曾經是孩子,將來也都會老。縣政府的財政也非常吃緊,而咱們國家現在又有誰現在就吃飽了肚子,我是乾部,但你們看看,我家這三個毛頭小子,一個小閨女,不也得我們兩口子的工資,緊巴巴的來養?”
切身來說,大家誰不困難,誰現在不是勒緊了褲腰帶的過日子。
“這個老太太,有人如果想幫忙來養,婦聯一月可以補貼五斤白麵,一直照顧到她終老的時候。”蘇向晚是商量的口吻,在問大家。
這五斤白麵,是婦聯最大的權限了。
但是,五斤白麵能吃幾天?
誰願意為了五斤麵粉去伺候一個癱瘓的老太太啊。
頓時,大家就覺得,這個乾部沒情況了。
就連站在遠處的李逸帆都冷笑了:“小蘇腦子比我想象的倒是夠用得多,但是,這可是個難題,誰會願意養一個癱瘓了的老人?”
好了,婦聯乾事的位置,她都不打算給蘇向晚了,還主任,她想的美。
但誰知就在這時,人群中一個大姑娘站了起來,舉起自己的手說:“乾部同誌,這個老大娘,我可以養嗎?”
頓時,滿場子的人又震驚了,大家都想知道,是哪來的個大姑娘,居然腦子抽瘋到,願意養個癱瘓了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