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知道趙銀霜家在哪兒嗎?”蘇向晚上前問。
趙國年一聽有人在問自己, 還是個很年青的女同誌, 趕忙把自己那件爛線衣給套上了, 抬頭看了蘇向晚半天:“你怕不是趙銀霜的閨女?”
“是是是, 您認識我媽?”
“認識認識。”這人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大伯貴姓啊?”蘇向晚於是又問。
趙國年特地停下來,轉過身,才說:“免貴姓趙,叫國年, 你叫我一聲伯伯就好。”
“趙伯伯來這兒幾年啦,還回北京嗎?”蘇向晚一聽還真是趙國年,就跟這樣攀談了起來。將來的共和國首富, 誰能想象到, 今天他會在這兒捉虱子。
趙國年說:“走了好些地方,在這裡有六年了。”
蘇向晚帶著幾個孩子, 一腳踏在地上, 一層子又細又軟,沙化了的黃土,會把整個腳背都給吞沒。
清水縣畢竟山清水秀,就小宋莊, 那都美的跟畫兒似的。
孩子們那見過這種地方啊, 不說苦, 先就這層子掃不掉的黃土,一會會兒就把幾個孩子全給弄成個灰頭土臉了。
趙銀霜雖然也有四十二了, 但是,既然能生出像蘇向晚那樣的姑娘來,就證明她的底子是很好的。在這兒曬了四年,她還是整個海西皮膚最白的婦女之一。
勞改農場也是按家子住的,但是,一家就隻有一間小平房,進屋就是炕,一張炕上,一邊兒睡著富富,一邊兒睡著她,中間用土坯砌了一道窄窄的小牆,這就是她的家了。
她今天因為差點接受了馬喜軍的一碗豆子,而給兒子罵了一頓,燒的苞穀麵糊子兒子也沒喝,賭氣就走了。
趙銀霜正想著,是不是拌上一碗耗子藥,把自己給了結了算了。
家裡彆的缺,最不缺的就是耗子藥。
這不,正想著呢,突然就聽外麵一陣笑聲。
而其中一個姑娘的笑聲,聽著怎麼那麼像她的大閨女蘇向晚啊。
“向晚?”
“媽?”蘇向晚自己都沒想到,她見到原身的娘,會這麼激動,摟住趙銀霜,她差點兒就跳起來了。
趙銀霜一看後麵站著三個小子,一時半會沒認出來,摟過李承澤說:“這是驢蛋,長這高了?”
“這是我乾兒子,這個才是驢蛋和狗蛋,嘍,這個是吱吱,媽,你沒見過吧。”蘇向晚說。
閨女來了,當然得把兒子喊回來。
趙銀霜見陪著閨女來的,是一直私底下對她頗好的趙國年,又有點兒怕,輕輕的搡著趙國年呢:“你趕緊走,小心讓馬喜軍瞧見你。”
那個馬喜軍長的又高,又有蠻力,就為著趙銀霜跟趙國年往來,沒少給趙國年吃過苦頭。
不過,四年未見麵的閨女來了,這是大喜事兒啊。
隔壁的鄰居都過來看,還有人幫忙,去喊蘇富富,讓他趕緊回家呢。
蘇向晚一揭鍋子,見灶頭上什麼都沒有,鍋子刷的乾乾淨淨的,索性把自己帶來的鹹肉、乾粉條全拿了出來。
粉條泡水等它軟化,野豬肉切成片兒,她回頭就問趙銀霜:“媽,咱這兒有菜沒,我去買點兒?”
“這兒哪來的菜,這地方就隻能長苞穀,不長菜的。”
到底是外孫子,趙銀霜抱了一下驢蛋,再親一下狗蛋兒,最後把吱吱抱了起來,在懷裡丟著。
雖然說蘇向晚想到了海西的艱苦,但沒想到這地兒能艱苦成這樣啊。
她出了門,正準備找點兒菜去呢,就見劉在野拎著一隻筐子,站在門口笑呢:“就知道你們沒菜,土豆,蓮花白,嘍,還有番瓜,這是掛麵,就問你,我這辦的咋樣?”
“你要天天這麼辦,等到今年年底,我給你一個咱們縣婦聯的光榮勞動者獎章。”蘇向晚說著,毫不客氣的,就把籃子給提過來了。
這種渣男,鄙視人家還老愛送東西,果然和書裡寫的一模一樣。
他的菜,不吃白不吃。
趙銀霜到這時候注意到‘女婿’。
畢竟原來的女婿宋青山,趙銀霜也就見過一麵,因為倆村子離的遠,去村裡相親的又是宋庭秀,跟劉在野皮膚差不多白,當然,也長的差不多帥氣,趙銀霜一下就認錯了:“這是女婿吧,快屋裡坐。”
劉在野大言不慚,大剌剌的就進了燜熱的,擠不開人的小屋子。
撩了一把頭發,他心裡大概還挺美的。
“外婆,這個可不是我爸爸。”驢蛋趕忙說:“我爸可不長這樣兒,比他結實多啦。”
“那他是誰,我風聞著有人說青山死了,這怕不是你新找的吧?”趙銀霜趕忙又問。
蘇向晚悄聲說:“那就是個找茬兒的,媽,你甭理他就完了。”
就跟著了魔似的,劉在野聽人宋青山的家屬說他是個找茬的,不知道為啥,心裡還莫名其妙的舒服。
看幾個孩子全在外麵的黃土裡玩的不亦樂乎,想了想,突然從車上取了一隻皮球下來,丟起來,拿手指轉著呢:“你們誰想玩?”
驢蛋最好動,也最愛踢球,一身的土就衝過來了:“劉伯伯,劉伯伯,給我玩唄。”
“叫聲爸爸我聽。”劉在野說。
驢蛋說:“好啊,那你把耳朵湊過來一點兒。”
劉在野彎了腰,還真把耳朵湊了過去。驢蛋嘶聲裂肺的說:“你想得美。”
然後,拉起狗蛋,轉身就跑。
劉在野愣了半天,把個足球往天上拋著,他就不信了,饞不死幾個皮小子。
既然有土豆,又有蓮花白,和上野豬肉和粉條,就可以炒一鍋子香噴噴的殺豬菜了。
到時候把掛麵下出來,這一頓飯,又有油,又有菜,甭提多香了。
倆人一起削土豆,剝蓮白的功夫,蘇向晚大概把自己這幾年在清水縣的經曆給母親講了一下,緊接著,就是問富富和趙銀霜在這兒過的咋樣。
她想把母親和富富倆都帶回清水縣,當然得把母親在這兒的生活,盤問個清楚。
“我們好著呢,真的,你們既然來了,看看我們就回,啊,甭操心我們了。”趙銀霜說。
蘇向晚看地上還掉著幾粒豆子,說:“媽,農場裡的人怕吃不起豆子吧,再說了,我看你連點糧食都沒有,這哪來的豆子啊?”
“就,有人路過的時候,不小心掉了幾粒。”趙銀霜趕緊,就把早晨富富和馬喜軍打架時,灑落的幾粒灰豆子全都給從屋子裡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