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東, 快進來啊,今天外婆給你做了一桌子的菜。”沈夫人忙著招呼穀東呢:“澳洲龍蝦,沒見過吧,今天這東西全憑你一人吃飽。”
牟芳芳拉桌椅,不理小北崗,隻把穀東放在桌子前頭, 還忙著在替他從蝦殼裡往外剝肉:“夠不夠吃, 要不夠, 廚房裡還有。“
“我又不是飯桶, 我外公呢?”穀東又不傻, 一眼就看出來,對方這是拿他當傻子戲耍呢。
沈老原來不論怎麼樣,現在就一隻有脖子能轉一下的老病人,當然,大院裡的護士和醫生每天上門,還得給他診治,每天兩小時的按摩, 就是防止他要長褥瘡。
比起上回見, 老爺子已經老成一具骷髏了, 當然, 要不是天天打點滴營養液,也活不到現在。
家裡本來有保姆, 但保姆的手法重, 一碰老爺子就要大叫, 所以替他換衣服,收拾著擦身體,全是沈星原的活兒。
穀東進門,握過老爺子的手,才叫了一聲外公,老爺子兩隻原本混濁的眼睛刷的轉過來,嘴巴囁嚅著,似乎是在說著什麼似的。
“湊近了聽啊,這是你外公,他是為了等你才熬這麼久。”沈星原擦著老爺子的身體,瞪了穀東一眼:“人老了就這麼可憐,韓穀東,多生幾個孩子吧,甭把自己鬨成你外公這樣。”
原本,穀東對於這個外公,是真的沒什麼感情。
但是今天看他老成這個樣子,又瘦成這個樣子,再想想,自己身為他唯一最親,最疼愛的大孫子,什麼都沒替他做過,孩子咬著牙就湊了過去,在沈老的額頭上吻了吻:“外公,有什麼事你就說。”
老爺子兩隻眼睛直呆呆的盯著穀東,喉嚨裡嘶著:“死!死!”
沈星原褪了老爺子的衣服,出去了。老爺子短暫的又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但一直握著穀東的手。
彆人可能不懂老爺子的意思,但是穀東懂,老爺子活到現在,隻能被人利用剩餘價值,躺在床上靠營養液維持生命,作為一個曾經的紅軍老戰士,他不想這樣活著,他一心求死,可是彆人幫不了他,他希望穀東來幫他。
外頭,南溪和北崗倆望著一大桌子的菜,正在流口水呢,尤其是小北崗,看一會兒,就要把頭抵到蘇向晚的懷裡:“媽媽,想吃。”
“你的牙倒了,忘了嘛,不信咬一口我的指頭試試,酸不酸。”蘇向晚說。
北崗試著咬了一下,牙好酸,又把小腦袋埋到蘇向晚的懷裡了。
沈夫人切好了水果,讓牟芳芳端過來,自己也過來了。
恰好這時候門鈴一響,保姆開門,沈三強沈司令員還帶著幾個沈老的下屬就進來了,正好最近各個軍分區的領導們都在閱兵村,是一塊兒過來的。
沈三強倒還記得蘇向晚,見麵就來握手,他一握手,一幫各大軍分區的領導們全過來握手。
這幫人進了門,照例要去看看老爺子。
耳不能聽,口不能言的老爺子,現在是沈夫人最大的靠山,她那一套簡直堪稱聲情並茂,總之就是,她照顧老爺子有多辛苦,老爺子有多擔心她,有多放不下她,以及,正好輕工部的那位也來了,沈夫人抓起輕工部那位的手就哭了半天,側耳私語,應該就是在說母乳化奶粉的生產指標。
輕工部的那位不說話,一直在點頭。
沈夫人掩不住臉上的喜色,顯然,她認為奶粉生產指標,自己已經囊中在握了。
“三強,招呼大家一起吃飯啊。”沈夫人忙碌著說。
沈三強說:“伯母,飯我們就不吃了,訓練任務重,我們現在就得走。”他還說:“聽說穀東好吃,讓孩子多吃一點。”
“那也行,宋青山家庭條件不好,穀東在他家就沒吃飽過肚子,我做的菜多,正好今天讓穀東一次吃個飽飯,孩子也真是夠可憐的,他外公的退休金拿著,十幾年在宋青山家沒吃飽過一頓飯,你們說這孩子可憐不可憐。”沈夫人大剌剌的說。
一幫前來參加閱兵軍訓的高級將領們,誰不知道宋青山,又有誰不認識宋青山,這話要早說,蘇向晚還有辯解的餘地,但是沈夫人的高明就在於,她這話是送客的時候說的。
而且她還在現場,時間來不及反駁不說,直接等於公開刑處。
沈夫人這一招可真叫高明,一語之間,就給蘇向晚安了一個虐待穀東,貪圖沈老家財的罪名來。
但蘇向晚是能吃人悶虧的人嗎?
拿起一隻杯子,砰的一把,她直接把一個杯子扔到大門上,哐啷一聲,就把保姆開開的門給砸著關上了。
“蘇向晚,你這是乾啥?”
“沈夫人,合著我們今天來,是來受你奚落的呀。”蘇向晚說。
沈夫人也有自己的道理:“喲,收養了李雲龍的大外孫,房子珠寶,軍功章全拿了,收養了我們家穀東,連我家沈老的幾個退休金都刮走了。大家看看,這個叫牟芳芳,是日籍,但特彆愛咱們中國,人一畢業就要回來報效咱們國家的。當初蘇向晚收養了倆男孩子,為啥不收養牟芳芳,就是因為芳芳背後沒勢力,他們貪圖完人家的財產就要把人家姑娘一腳踢開的緣故。”
正好牟芳芳也在,真金不怕火煉的小姑娘,那叫一個會捧哏:“沈阿姨,那些金條和大洋,全是我自願給蘇阿姨的,你不能因為這個就怪怨她。”
本來沈三強帶來的這幫人,因為蘇向晚看起來挺大方,也挺漂亮,還對她印象不錯,這一聽,好多人假裝勸架,其實是看熱鬨,而且,不義之財,沒人喜歡彆人獨吞,所以,輕工部的那位說:“青山收養了幾個孩子,這事兒咱們都知道,但是拿彆人家姑娘的財產,恐怕不地道吧?”
沈夫人一副家醜不可外揚的樣子:“大家忙就散了吧,家裡的事兒我處理。”
這是生怕大家再多呆會兒,她想炒的事情,得給炒糊了。
蘇向晚又不是不知道沈夫人要做妖,又不是沒準備,她來的時候拎了一隻挺重的箱子,就在現場,嘩啦一聲把箱子一翻,沈家客廳裡擠了十幾個高級軍官,當然,誰都見過點東西,可沒見過這麼多的東西。
嘩啦啦的,帶著些黯淡的,全是金條,砸在沙發上,發著悶噸噸的響聲。
再就是一箱袁大頭,這東西倒不是說它本身值錢,但在收藏界,一直水漲船高,一枚現在都要賣好多錢的。
“這就是牟芳芳家的東西,青山的意思是把它上繳國家,但我看著她確實特彆可憐,無依無靠,父母都是漢奸,才刻意留了下來,想等她十八歲大學畢業的時候交給她,可是你們問問牟芳芳,這麼些年,除了十八歲那年,她寄給我過一張照片之外,還聯絡過我們嗎?”蘇向晚一手就指上了牟芳芳。
牟芳芳隻知道自己家有東西,但是可沒想到,會有這麼的金條和袁大頭,當然,這些東西要是變賣了,估計她都能在北京直接買套房。
但還有更叫她難過的呢。
“這隻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金條總計一百根,袁大頭是一整箱子,古董我都沒帶來,原封不動,還在箱子裡裝著呢。”蘇向晚這一句,惹的在場的人全都倒吸一口冷氣。
這時候牟芳芳就有點怪怨自己。
是的,蘇向晚當初雖然沒反對,但並不支持她和宋西嶺好,所以她一直覺得,蘇向晚是把她父親給的東西全貪了才對,說不定她都已經花銷完了。
誰能想到,過了十多年,她還能把這些東西拿出來?
“一個日本漢奸在中國的土地上擄來的東西,是我婦人之仁,想要把東西給牟芳芳,但是,正確的做法,就是應該把它捐獻給國家。”蘇向晚啪的一聲把箱子扔在地上,轉頭就喊:“韓穀東,在秦州,我有讓你餓過肚子嗎?”
說起這個,沈夫人來勁了:“那不是餓不餓的問題,穀東在你們家就沒吃飽過,這事兒星火天天寫信,三強你不知道?”
真是百口莫辯啊,給人養孩子養了十多年,花了多少錢,最終卻要叫這幫不相乾的人嚼舌根子。
這要彆人,估計早都氣的發抖了。
不過蘇向晚可不會發抖,她轉而卻是問北崗:“想不想吃飯飯”
北崗哪能不想,餐廳擺了一桌子的飯,哪一樣不想吃,隻等著蘇向晚讓他開動呢。
不過孩子也有他的禮貌:“叔叔們,大家一起吃吧。”
對著這麼可愛的孩子,一般人都得帶點稚氣,沈三強特從盤子裡抓了一塊孩子可能愛吃的糖藕過來,就遞給北崗了:“你吃就好,伯伯們吃過飯了,不吃它。”
北崗看著糖藕上麵還有紅紅綠綠的糖絲兒,也是覺得好看,在大家的注目下,張大嘴巴就咬了一口。
緊接著啊呸一聲:“不好吃,倒牙。”啪的,孩子就把那塊糖藕放桌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