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向晚真是料事如神。
男孩子有時候是特彆傻的, 第二天陳光榮就又在操場上等著南溪呢。
倆人也就打了個招呼,然後南溪隻說了一句你這鞋咋這麼臟啊, 陳光榮嗖的一下就跑了,快的跟猴子似的。
蘇向晚為了奶粉廠的事情, 特地去了趟陳愛黨家。
“聽說要大裁軍,而且是從上到下的裁,據說可能某個軍區整個都要被裁,我現在就辦轉業,你在奶粉廠給我留個位置吧向晚。”陳愛黨說。
這個蘇向晚當然答應, 不過她是來找郭梅的:“奶粉廠願意乾嗎,我讓你當領導。”
郭梅當然願意啊:“那還用說嗎,不論啥職位,我往死裡乾就行了。”
蘇向晚不但給她工作, 還專門從兜裡掏了一疊錢出來:“我不但給你工作, 還要掏錢讓你去學習, 但是你得記得一點, 這個工作叫質檢科長,你培訓完回來,隻能按標準辦事, 誰的情麵也不能講, 哪怕廠長的也不行, 要叫我聽說你收錢收禮在質量上放水, 郭梅, 你這輩子都甭想再有正式工作乾。”
郭梅彆的方麵不說, 有那份官癮,真要黑起臉來就是條惡狗,見誰咬誰的那種。接過錢,都有點不敢相信這事兒是真的。
“媽,我咋才能把我的鞋子洗白?”外頭,大小夥子陳光榮正在刷自己一雙白球鞋,但白球鞋發了黃,怎麼也刷不下來。
“你個沒出息的窩囊廢,彆丟人顯眼了,趕緊給我走,家裡有客人呢。”郭梅趕忙說。
陳光榮的臉刷的一下就白了,艱難的搓著鞋子:“你不覺得自己就像條狗一樣?巴結人那樣子,你不臊嗎?”
“這孩子咋說話呢,你是想挨打了你是。”郭梅說著,掃把都提起來了。
陳光榮提著一隻滿是洗衣粉的球鞋,刷的一下就摁到他媽臉上了:“信不信我抽死你?”
“有本事你就抽死你媽,要抽不死,我還是你媽。”郭梅指著自己說。
蘇向晚一出門,郭梅就開始耍潑了:“你打死我,你個不要臉的陳光榮。”
她這種人,愛做表麵功夫,私以為蘇向晚討厭陳光榮,為了工作,這時候連兒子的麵子都不顧,戳著他的鼻梁還要挖苦陳光榮一句:“就你這種德性,隻配做個氓流,連給南溪提鞋你都不配。”
這不是火上澆油嘛,陳光榮一把搡上去,是真準備把他媽給抽死。
“光榮。”蘇向晚喊了一聲。
郭梅一下就得意了:“向晚,我跟光榮這個流氓可沒啥關係。”
“他是你生的,你肚裡出來的,就跟東海西嶺似的,他光榮你也光榮,他要是流氓,你就是流氓他媽。”蘇向晚氣的一把奪過陳光榮手裡的刷子說:“老子英雄兒好漢,老子窩囊兒懶蛋,你們倆口子要還跟光榮這麼吵,奶粉廠沒你們的工作乾。”
這叫啥事兒,郭梅一臉簌簌的,搓著手呢:“我沒說光榮不好,向晚,那工作你可不能給彆人啊,彆人可沒我對你的忠心。”
蘇向晚再不說彆的,從屋裡拿了半管牙膏出來,塗在陳光榮鞋子上泛黃的地方,又往裡麵填滿了衛生紙,放到大太陽底下,然後瞪了陳光榮一眼說:“等著吧,下午就乾了,我保證它白白淨淨。”
家裡,蘇向晚去上班,做飯的就是阿克烈烈。
承澤儘心儘力的盯著陳光榮呢,東海卻悄悄就溜回家了。
阿克烈烈削土豆,東海就在廚房門上看著,她和麵,他也看著,她切肉,他不看著。
“你沒事兒吧你?”阿克烈烈怎麼感覺這家夥有點傻似的。
東海摸了摸鼻子,說了句沒事兒,趕忙又出門了。
回頭看,阿克烈烈還在案板上揉麵,就跟小時候每天回家,總能看到媽媽在揉麵一樣,男人找妻子,大多數時候都是對於母親溫柔的那種延續,雖然在安徽的時候倆人也經常見麵,但睡一塊兒和不睡一塊兒,談戀愛和結婚了的感覺,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陳光榮要打籃球,一黃一綠倆兄弟就抱臂在操場上看著。
陳光榮去撒尿,這倆兄弟就在廁所門口堵著。
陳光榮那雙珍貴的球鞋,從家裡挪到籃球場上,讓大陽光乾裡曬呢。
眼看傍晚,球鞋終於乾了,小心串上鞋帶再把它係好,陳光榮已經因為投球太厲害,把球場上所有打籃球的孩子全給贏走了。
這時候南溪又走過來了。
陳光榮一手叉兜,一手拍著籃球,等南溪經過的時候,哎喲喂一聲,假裝要摔倒,要揚起了自己一隻腳。
“喲,鞋子好白,咋洗的?”南溪果然說。
陳光榮摸了下腦袋:“也沒咋洗,反正就洗乾淨了唄。”
南溪邊走邊說:“我小時候吧,有一雙特漂亮的回力鞋,就穿了一次,曬外頭就丟了,要能把那雙鞋給找著,該多好啊。”
然後她揮了揮手:“再見呀陳光榮。”
在很小的時候,宋青山剛搬進光榮大院的時候,倆家的孩子還沒吵過架,沒有打的死去活來時候,宋南溪也會揮著手說一聲再見的。
陳光榮摸站自己的腦袋,一直傻笑著,直到南溪消失在籃球場的另一邊。
回過頭再看東海和承澤倆色塊兒,拍了幾把籃球,陳光榮突然一把就把籃球拍了過來,東海跳起來接過籃球,本來準備上前打架的。承澤把他拽住了:“算了吧,趕緊跟著。”
這回,他倆想跟,陳光榮就不願意了。
“再敢跟,我弄死你倆,老子坐過牢,彆人要判了死刑就得吃槍子兒,我就算判了死刑,三年就能出來你們信嗎?”陳光榮說著,還亮了一下自己腰間的匕首。
東海和承澤隻能回家。
當然,穀東所期望的槍還是沒找著。
蘇向晚因為有工作,出來浪兒子的機會可不多,今天晚上還是她破天荒頭一回出來浪兒子。王奶奶,張奶奶,大家都在外頭曬太陽,浪孫子,再或者曬點蘿卜乾菜啥的。
“向晚,聽說過沒,組織可能要大裁軍。”王奶奶說。
張奶奶也說:“東海和承澤倆怕不是要複員吧,據說裁得太多安置不了,連級以下都沒有轉業待遇,那直接是出了部隊就成氓流啊。”
85年的大裁軍,裁掉了將近一百萬人,在曆史上,其影響力也就隻有隨之而來的職工下崗能比了。
不過蘇向晚注意的並非這個,大家都在假山前的涼亭裡坐著,北崗在跟小朋友炫耀自己的小手表,還指著金石家說:“我小弟,金伯伯送我的。”
要不是他這一指,蘇向晚大概還發現不了,但恰是北崗這一指,蘇向晚就發現陳光榮在金石家的窗子戶前站著呢,窗戶裡頭站著個人,恰恰就是金石。
倆人跟那特務接頭似的,隻是交流了兩句就分開了。
北崗突然就站起來了:“媽媽,我要了金伯伯的表,他現在可是我小弟,我得去問問他有沒有人欺負他。”
蘇向晚正想找個機會去金石那兒看看,這家夥和陳光榮有往來,原來蘇向晚隻是猜測而已,現在算是確定下來了。
北崗給了她一個很光明正大的借口。
“金伯伯,有人欺負你嗎?”北崗敲開門,背著雙手說。
金石愣了半天,才明白過來這孩子是真把自己當小弟了,又覺得可笑,心裡又有點暖暖的感動,就把北崗給讓進去了:“還真有,你幫我收拾他?”
“那當然,我還拿著你的表呢。”北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