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小子拎著啤酒就又走了。
宋青山也發現了,當他站在那輛越野車旁的時候,是看不到火車的。不過幾步路,但等到再走到火車前,卻又可以看見越野車。
既然蘇向晚能穿越,蘇小南也可以,那證明這個機會就不是偶然,或者獨一無二的。
宋青山試了好幾次,確信那幾個小夥子還在那個地方,基本可以確定,在這一刻,倆個時空之間,應該隔的並不遠,或者就隻是那一步而已。
“要回去嗎,你現在就可以回到你原來所在的那個地方了。”宋青山說。
蘇向晚明白了,所以宋青山特地要求列車長再多停半個小時,是為了把她送走,送到未來。
就算是未來,會是哪一年?
她的家,她的父母還在嗎,她的房子還在嗎,當她的專業知識被歲月消磨的一乾二淨,又該怎麼就業?她還能再就業嗎?
蘇向晚連包都沒拎,跳下火車跑了幾步,突然回頭,腦海裡才冒出這些東西來。
十八年啊,她已經不年青了,就算回到未來,還能再做什麼?
宋青山還在車窗裡看著她呢。
蘇向晚沒想彆的,聽火車拉長了一聲鳴響,估計火車是要開走了。
那種對於自由,或者說未知的向往驅駛著她又往前跑了兩步,伸手就去摸那輛陸虎攬勝。
那不僅僅是一輛車,而是被她甩掉了十八年的未來。
有著高科技,有著舒適,不需要那麼努力的拚搏和奮鬥就會擁有的豐盛物質,以及更舒適的生活。她隻要再多走一步,就可以回到過去。
宋青山兩隻手攀著車窗,雙目依舊一眨不眨的看著她呢。
那種眼神,那種神情,就好像當初她第一次出門趕集,在村頭大柳樹下定定望著大路的驢蛋一樣。
火車越來越快,也不過刹那之間。宋青山一直在盯著她,蘇向晚也在看著宋青山。總說要能回到將來會怎麼樣,現在機會來了,他也撒手了,走就是了,乾嘛還要看啊,蘇向晚心說。
所以,她在祈禱火車能再快一點,再快一點,趕緊消失在她眼前,這樣她就看不到宋青山幾乎半個都探在外頭的身子,和他跟驢蛋一模一樣的眼神了。
他一直盯著她,火車越來越快,他的身子幾乎多半都露出了,還在繼續往外探,那麼遠,朝曦中都能看到他眼裡往外崩的淚珠子。
蘇向晚很想喊一聲,叫他回去。
畢竟列車一直在走,萬一有個電線杆子什麼的把他碰一下呢?
但是宋青山不但沒回去,突然一彎腰,他整個都從車裡鑽了出來,然後就地一個打滾,直接就滾到路邊了。
鐵道邊全是石頭,看他重重落在地上那樣子,咯的蘇向晚混身都疼。
“回去啊,你不是要送走我了嗎?”蘇向晚說。
宋青山答的很簡短:“不行,我後悔了。”
拽上她的手腕,捏的蘇向晚生疼,一把,他就把她摟到懷裡了。
蘇向晚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你們後天就得走,你現在趕不上這趟車,你就得耽擱部隊上的公務,到時候等著上軍事法庭吧你。”
宋青山不說話了,隻把下巴搭在蘇向晚的肩膀上:“我可能直到退休都還得呆在部隊上,革命路上一塊磚,哪裡需要哪裡搬,我隻是共和國小小的一塊磚而已,但我對你的心從來沒有變過。”
“我又不需要你的心,我現在要奔向我的新生活了,而且還是你親自送我走的。”蘇向晚笑著說。
她隻是覺得幸災樂禍而已,宋青山卻是真情實感的難過:“我想讓你過的好一點,再好一點,我恨不能這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給你,但我隻能做到我力所能及的,那就是一直站在你的身後。能不能留下來,彆走?”
蘇向晚吞了口唾沫,給宋青山摟著,靜靜站在他懷裡。
那麼多年過去了,要說走,可能嗎?
她還有時時妄想著要做秦州第一老大的小北崗呢,西嶺的孩子也才剛剛出生,她怎麼可能走,怎麼可能離開?
隻是,在那一瞬間,可能任何人都抵禦不了終將能回到過去的那種誘惑吧。
“那你背著我吧。”蘇向晚說:“你要能從這兒把我背回家,我就不走,永遠都不走,你上戰場,我就在家裡等著你。你回家,我給你做熱湯熱飯吃。”
宋青山一言不發的,就把蘇向晚給背起來了。
朝霞轉眼就升起來了,那輛也不知道會不會帶著蘇向晚回到未來的吉普車,在一轉眼的功夫,也消失不見了。
這兒距離秦州,還有二百多公裡呢,要真的讓宋青山把她背回去,蘇向晚覺得能走死他。
不過宋青山可沒覺得,隻要蘇向晚不生氣,他覺得他能背著她繞地球走一圈。
背著蘇向晚走了大概一個小時,才走到一個小縣城。
“咱停下來吃個羊肉泡饅吧。”宋青山說。
蘇向晚才不要:“不準停,繼續走,要不然我還回去。”
好吧,繼續順著大路往前走。
一個小時還好,再走一個小時,宋青山也有點兒累了:“要不,我把你放下,咱們歇會兒?”
“不要,誰叫你跟逗狗似的,把我逗高興,逗下了車又把我拉回來。”蘇向晚笑著說。
宋青山隻好又背著蘇向晚繼續往前走。
一步又一步,太陽漸漸升起來了,大夏天的,本來天就熱,宋青山走的滿頭大汗。蘇向晚又不肯讓他停,一副勢在必得,就是要他走回秦州的架勢。
大概再走一個小時,宋青山還能走,蘇向晚卻覺得心疼了,宋青山背上都是汗,再背下去,真怕要累斷了他的腰。
“差不多就行了,放下來我走吧。”蘇向晚說。
“還是彆了,我把你背回去吧。”宋青山卻說。
他胳膊箍的很緊,沒有想把蘇向晚放下來的意思,而且走的很得勁兒。
這前前後後折騰下來,足足四個小時了,倆人還在大路上走著呢。
既然他願意背,反正也有的是力氣,蘇向晚索性就由他了。
倆人大概又走了半個小時,公路上迎麵來了一輛警車,停在宋青山對麵了。
這是公安局的警車,宋青山大概估算了一下,從火車上的人發現他不在車廂裡,再到報案,然後再到公安趕往現場,差不多正是現在這個時間。
當然了,宋青山肯定背不動了,早已經是強弩之末,看見劉在野,那就是人民的大救星,恨不能他趕忙上前解救自己。
畢竟就他自己來說,既然立下軍令狀要把蘇向晚背回去,這個牛吹出來,就不能輕易收回去,對不對?
所以,他不停的給劉在野使眼色,意思是讓他上前幫忙呢。
劉在野胃不好,大熱天的出門,還得揣個熱水袋暖胃。
大搖大擺下了警車,端詳了宋青山半天,他就笑了:“咱們宋團不是挺好的,誰說他跳車了,又是誰說他失蹤了的?”
“劉局,那咱們是不是得接他上車?軍區不是說他特彆重要,十萬火急?”一個公安問。
劉在野遠遠站在路邊點了根煙,揚著手說:“甭說話,讓他繼續背著蘇向晚走,咱們在後頭跟著就行了。”
一幫公安不知道劉局火急火燎的趕來,見了半路失蹤的宋青山,為啥不上前,還非得開車慢悠悠的跟著,不敢問領導,隻好不停摸自己的腦袋。
劉在野走到一個溝渠邊,解開皮帶往著溝渠裡撒了泡尿,然後豎著大拇指說:“當年吧,有一回我和咱們宋司令一起去執行個公務,回來的時候車沒油了,他在後麵推車,我在車裡把方向盤,就這個地方,他一把用力,就把我推溝渠裡了。老狗記得千年事,小狗記得萬萬年,既然冤家路窄在這地方碰上了,我不報仇怎麼行?”
大家一起□□,也正好聽聽宋青山和劉在野的恩怨往來,再抽支煙,這任務不就圓滿完成了嗎?
所以,管他是什麼原因宋青山得背蘇向晚,既然在這兒碰上,劉在野就非押著宋青山走回去不可。
不過正所謂歡喜老鴰打破蛋,劉在野本來就身體不好,再加上有點樂極生悲,沒看好腳下,轉身的時候踩了一腳自己撒的尿,一個腳滑,就又跌到溝渠裡去了。
一大幫子公安,前赴後繼撈領導,偏偏大家一起撒的尿,西北的泥土本來就滑,這一腳腳的,全栽進泥溝裡去了。
夏天雨多,西北的爛泥巴,你隻要溜進去,那是有吸力的,兩隻腳在裡頭噗呲噗呲直打擺子,你就甭想再爬出來。
這下可為難了宋青山,非得破了自己說的大話,放下蘇向晚,去把劉在野他們一個個兒的,從那爛泥渠裡給拉出來。
一個個公安給拉上來,全跟那泥豬似的,偏偏這地兒水少,沒地兒洗,於是就換成他們走路,宋青山開車了。
蘇向晚坐在後麵,看一眼劉在野滿身那搓不儘的黃泥,和他氣急敗壞的樣子,就得笑一回。
再看一眼,還得笑一回。
“笑什麼笑?”劉在野的暖水袋都不熱了,氣的甩著衣服上的泥巴說。
蘇向晚連忙忍住了笑:“上車吧,衣服脫了就得,我坐前麵,不看你們。”
劉在野更氣了:“你想當女流氓,我們可是有素持的人,偏偏不給你這個機會,你跟宋團趕緊走吧,我們公安也都是退下來的軍人,可沒有讓女同誌不自在的習慣。”
一幫子泥豬似的公安,直等宋青山開著車走遠了,這才脫了他們的衣服,隻穿著褲叉子在公路上晃蕩著呢。
也不知道誰起的頭,一幫子公安吼著嗓門兒就唱起了《打靶歸來》。
宋青山等了足足六年,再度要上戰場,當然高興,也跟著哼了起來。
蘇向晚坐在車上,突然就想通了。
將來的科技更發達,生活也更便利,很多東西都是現在無可比擬的。
可是,將來也絕沒有像宋青山、劉在野、金石,韓明這樣不論好還是壞,都那純粹,純樸的人們的呀。
也不會有像東海西嶺,承澤穀東,那怕陳光榮那樣的一幫孩子們啊。
而人活著,所麵對的是什麼,終歸還不就是人嗎?
一十八年,直到此刻,蘇向晚才覺得,能生活在這麼一幫子人中間,能生活在這個時代,自己有多麼的幸運。
一幫公安唱完了《打靶歸來》,還得來一首《歌唱祖國》。
一個個甩著上麵滿是泥巴的衣服,在公路上破著嗓子的嚎著:“五星紅旗迎風飄揚,勝利的歌聲多麼嘹亮,歌唱我們親愛的祖國,從今走向繁榮富強。”
似乎越是步伐能邁得開,越是空曠的田野上,這歌兒唱起來它就越得勁兒。
“越過高山,越過平原,跨過奔騰的黃河長江,寬廣美麗的土地,是我們可愛的家鄉。”劉在野捂著他的胃,揚起手臂高聲唱著。
宋青山抓起車上的喇叭就唱了起來:“英雄的人們站起來了,我們團結友愛堅強如鋼。”
劉在野還在後麵跳起來吼:“滾滾滾,甭搶我的台詞。”
扭著屁股甩著褲子,他的聲音可一點都不比喇叭小:“我們勤勞,我們勇敢,獨立自由是我們的理想,我們戰勝了多少苦難,才得到今天的和平解放。”
宋青山偏不叫他如願,把喇叭遞給蘇向晚,示意蘇向晚唱。
“我們愛和平,我們愛家鄉,誰敢侵犯我們就叫他滅亡。”
隻是她這一句,就點燃了後麵極大一幫公安極大的熱情,一幫男人們在一瞬間用他們雄厚的嗓間,連宋青山的喇叭聲都給蓋過了。
就這樣一路開著警車聽著歌,後麵還跟著一群疑似‘露/體癖’男同誌,蘇向晚回到了秦州城,回到了她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