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靖言背靠總裁椅,長腿彎曲。
屏幕的光線映亮了他漆黑的眼睛,暗夜裡拍打著礁石的洶湧海浪忽而變成了溫柔的湖水,唇角也起了些若有似無的笑意。
站在一側的江崇和嶽濯麵麵相覷,但他們心照不宣地,誰都沒有去打攪這份難能可貴的柔和。
當遲櫻終於反應過來,那個看似人畜無害的小遊戲背後其實暗藏把戲——
她下意識地像丟棄定時炸彈一樣把自己的手機扔得遠遠的,好像這樣就能逃開爆炸一刻的損傷波及範圍。
頃刻後,遲櫻冷靜下來,她覺得這個求救功能好像也沒什麼不妥。
圈中之亂是有目共睹的,若有一日她再度被人用蠻力製住,即使打電話給保鏢,恐怕也來不及知會地點,他們更無從施以救援。
她認慫地撿回了陷在沙發縫深處的手機。
遲櫻:這是認真的?
Z:嗯。
遲櫻:好厲害呀,怎麼做到的?
嶽濯擔心陸靖言說話語氣過於嚴肅,可能會讓遲小姐起疑,趕緊提醒道:“我平時發微信消息都加表情包的。”
陸靖言聞言,目光有一瞬的茫然。
然後,他憑著感覺添加了一個微信係統自帶的表情。
Z:商業機密[大兵]
遲櫻:神奇~~
遲櫻:嶽少為什麼突然想到在我的手機上安裝這個功能?
以後再找機會報答他吧。
陸靖言頓了頓,在輸入框寫上:陸總告訴了我晚宴發生的事情,我很抱歉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陸靖言默讀了幾遍,發現這樣說未免顯得“陸總”有幾分多嘴,完全置她的自尊和難堪於不顧。
語氣也過於淡漠了。
他不由皺了皺眉,修長的手指輕輕點著桌麵,陷入了沉思。
不久後,陸靖言抬起頭來:“嶽濯,你平日裡如何稱呼宋導?”
嶽濯微愣,然後一字一句道:“獅、虎。”
Z:獅虎要求的[微笑]
遲櫻覺得這句話一本正經得有些詭譎,可愣是說不上是哪裡出了問題。
遲櫻:[害羞]平時你也能知道我的位置嗎?
Z:如果你沒有觸發事件,那麼沒有人會知道。所以,以後調節音量,可以選擇長按[微笑]
遲櫻:需要開啟GPRS嗎?
Z:不用,呼救過後會自動開啟[微笑]
陸靖言眼中有笑意。
其實,如果他真的想獲遲櫻的坐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是江崇告訴他,她可能會生氣。
他不會去看。
遲櫻:那麻煩嶽少啦,改天請你吃大餐[調皮]
Z:沒事[微笑]
即使“Z”承諾了在平常情況下是無法定位的,遲櫻還是覺得不安。
傍晚時分,她準備去接遲澄的時候,刻意把手機留在了家裡。
萬一被嶽濯發現她頻繁出入幼兒園,再多的解釋也是多餘——
遲澄是藏不住的。
落日西沉,天氣卻仍然悶熱。
彆墅小區綠植高大,蚊蟲也非常猖獗。
即使遲澄穿著短袖長褲,遲櫻還是很擔心,她隨身攜帶了驅蚊水。
遲櫻走在路上,吸附了不少其他家長的目光。
她身材成熟曼妙,但皮膚瓷白,水眸純澈,看起來很是年輕。
生過孩子還能保持這樣的身材和肌膚,著實是讓人羨豔的。
身居豪宅,不是千金小姐、嫁入豪門,就是被富商包養的情婦。
但她的臉容恬靜美好,舉手投足之間都散發著風韻與優雅。讓人即使有妒忌之心,也無法往後者身上聯想。
遲櫻感受得到背後的注視和議論,心中有淡淡的悲戚。
可能不久以後,她就不能再像這樣直接地出現在幼兒園門口,接小家夥回家了。
悠揚的放學鈴聲響過,老師指揮著小朋友們在教室門口按身高排成一隊。
女生在前,男生在後。
而遲澄站在隊伍的最前方,雙手舉著一個“小(一)班”的牌子。
他的身後跟著一串雀躍的小朋友們。
遲澄抬頭挺胸,表情嚴肅地走向了遲櫻等家長所在的等候區。
看著小家夥一本正經的模樣,遲櫻不由地彎起了眼睛。
不得不說,遲澄嚴肅起來的樣子,和不苟言笑的陸靖言多有幾分神似。
可是他咧嘴笑起來,分明又是一顆暖人心窩的小太陽。
遲澄的幼兒園是貴族精英幼兒園,倡導的也是精英教育。
每個班隻有二十個小朋友,卻配備了兩個老師,他們都是從全國心理係排名第一的F大心理係畢業的碩士。
昨天,老師和遲櫻交流,說她在園內的工作生涯中,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如同遲澄這般心理絕對健康的孩子。
如果做一個心理評估,遲澄會是絕無僅有的滿分。
幼兒園的學費很高,這裡的孩子出身非富即貴。
因此,他們的性格中或多或少地會有一些自私、霸道與嬌蠻。
但遲澄沒有。
他能很快和環境融為一體,並快速得到同齡人的尊重和喜歡。
不論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喜歡跟在他的身後跑。
他好像天生帶著領導者的吸引力。
不僅僅是同學,作為師長,她們也對他愛不釋手。
若說孩子是藝術品,那麼父母就是雕刻師。
若說孩子是鏡子,那麼鏡子中折射的便是父母的人格。
老師說,是遲櫻給予了遲澄足夠多的愛。
這讓遲澄在早期的成長中,獲得了足以抵抗外界變數的安全感和自信力,他的靈魂中才能展現出人性中非常美麗的一部分。
遲櫻漾起了笑容。
其實這一切,並不全部歸功於她。
遲澄身後緊鄰的小姑娘是班上年齡最小、個子最小的女生,她紮著兩個小辮子,偷偷地攥著遲澄的衣服,不安的神情中蘊含了幾分依賴和信任。
她今天被一個班裡頑劣的男孩欺負,是遲澄保護了她。
走出校門的一刻,念家的孩子們歸心似箭,小女孩卻仍然緊緊地捏著他的衣角。
遲澄轉頭拍了拍小女孩雪白的藕臂,臉上揚起溫暖的笑容:“媽媽來接我了,我們明天再見噢。”
小女孩咯咯地笑了起來。
那一點怯意全都消失不見,綻出了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
她點了點頭,也撲向了自己的母親。
遲澄快著步子向遲櫻走來。
“媽媽,我想你!”
他張開雙臂,遲櫻迎上了他的擁抱。
遲澄在她的懷裡蹭了蹭,眼睛裡好像有星星。
遲櫻發現了今天的遲澄和往常不一樣的地方。
他說的不是“澄澄想媽媽”,而是“我想你”。
為了避免小家夥混淆自我與世界的關係,三歲以前,她和原身一直稱呼他為“澄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