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園內鈴聲悠揚, 小一班剛剛上完一節音樂課。孩子們從教室魚貫而出,你追我趕地奔向操場上的遊樂設施。
遲澄也快著小步子跟著人流走, 奶白的臉蛋上因為興奮透著淡紅。
直到感覺有一股力道正拉著他的衣角。
悅悅純真懵懂,嗓音很細:“澄澄,今天放學後去我家玩嗎?”
遲澄轉頭看著她,眉頭皺皺。
一個星期內,他已經去她家三次了。一次是悅悅過生日, 一次是給她補生日禮物。還有一次,是因為悅悅希望他陪她玩。
作為班裡年齡最小的女孩, 悅悅有些瘦弱。但她氣色很好,唇紅齒白。個子不高, 可能是基因的緣故。
遲母想到住在彆墅小區的大多是大富大貴之人,沒有阻礙他們的往來。遲澄是遲櫻的獨生子, 從小一個人長大, 友誼的發展很重要。因此, 遲母會把他送到悅悅家門口,到了約定的時間, 再去接他。
悅悅家也很大很好看。粉色的房間裡有成排的毛絨玩具, 還有叮鈴叮鈴的風鈴。雖然遲澄不是很喜歡這些, 但視覺上看起來還算舒服。
房間裡也彌漫著淡淡的香水味道,很好聞。
悅悅雖然講話溫溫吞吞,在幼兒園總是被人欺負……但遲澄並不討厭和她相處。
然而今天不一樣。
他必須第一時間回到家, 這樣才能不讓媽媽著急。
遲澄知道, 他如果說了“不”, 會讓悅悅難過。但是他更不想讓媽媽難過,於是搖了搖頭,“不行噢,今天我的媽媽回來了。”
悅悅眼底泛上了失落,她抿了抿嘴,“那好吧。”
遲澄也很為難,說道:“我可以帶媽媽一起去。”
悅悅不在意,點頭:“好啊。”
“那,等我問問媽媽。”
談起媽媽的時候,遲澄的眼睛裡會閃起小星星。
“噯。”悅悅歎了口氣,“我沒有媽媽,也沒有爸爸。”
遲澄驚訝:“每天接你的阿姨,不是你的媽媽嗎?”
悅悅咬了咬手指頭,紮起的兩根小馬尾一晃一晃,“不是,她是我乾媽。”
“我媽死了。”她若無其事地做了個鬼臉。
澄澄輕輕地“啊”了一聲,他對死還沒有什麼特彆的概念。
他好奇地問道:“乾媽是什麼?是媽媽的一種嗎?”
“我也不知道。”悅悅伸手攥了攥自己的校服裙擺,“我一直這麼叫她。”
有隔壁班的胖男孩向他們的方向走過來。
悅悅討厭那個男生,轉身往衛生間跑。
臨走前,不忘了對遲澄一字一句道:
“記、得、來、我、家、玩!”
女孩細軟的聲音在初秋的空氣裡回蕩了幾秒,很快,餘音被課間嘈雜的嬉鬨聲給衝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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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靖言斜靠在床頭,骨節分明的大手間紙頁翻動。時不時抬筆、落下,筆尖的字跡遒勁有力,俊逸天成。
他昏睡了一整宿,即使燒還沒褪儘,也已經沒什麼睡意了。
哪怕歐時撤資的僅僅是寰宇的冰山一隅,短短兩日,程氏不僅建材業瀕臨破產,其他產業塊也開始地動山搖。
這無疑給高枕無憂的程老爺子敲了一記振聾發聵的警鐘。
半個小時前,程老爺子給他打了一個電話。
程燁說長孫程寰被他禁足了整整兩個月不能出門,同時他回收了程寰程氏的一切掌管權。兩個月後,他也一定會嚴加看管。但求合作可以延續。
仍沒到魚死網破的最佳時機,歐時在程氏身上尚且有利可圖。沒有真正地中斷合作,又產生了不小的威懾作用,成功達成了預期的效果——
陸靖言點頭。
即使如此,還是有諸多事情亟待他的處理。他隻離開了一天,卻已經有無數的文件積壓。
陸靖言斂著眉心,沉默地翻看著白花花的文件。意識有些昏沉,太陽穴隱隱作痛,但仍然在驚人的意誌力中保持著極高的效率。
瓶中的液體淺到幾乎沒有。因為落筆施力,加上藥液已空,他的血液微微回流。輸液管的尾部浸了些淡紅。
但他聚精凝神,沒有察覺。
直到放在枕畔的電話響起。
陸靖言一如既往,嚴肅著臉拿起手機。
在任何商業往來中,他都聲線肅冷。單是透著聽筒,都能傳出強大的氣場和威懾力。
但當看到來電顯示的一刻,他眼眸中卻閃過無可自抑的震驚。
電話那端,女人聲音清透,如三月清泉,輕而易舉地化開了凝在他心頭的沉重與焦灼。
她話語平靜,“我在你家門口。”
陸靖言心臟微顫,低啞著聲線說道:“好。”
然後,抬手摁下床鈴,接通宅內短線,吩咐管家開門。
視線微斜,才發現瓶中藥液已儘。
陸靖言沒有聯係沈金的助理小蔣換瓶,而是直接拔落。
有少許鮮血從藥管濺落,陸靖言擰眉,用紙巾迅速拭去。
出於男人的自尊,他無意於在遲櫻麵前呈現出任何脆弱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