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沿著公園的主乾道一路前賞燈前行, 不知不覺中已然走到了湖邊。
萬盞燈火將湖泊重重圍繞,圈圈漣漪化開的湖麵上, 燈影人影相互掩映。
水中晃動的身形影影綽綽,一高大挺拔,一亭亭玉立, 賞心悅目。
如果遊客不曾禁入, 哪怕摩肩接踵,視線阻塞,陸靖言和遲櫻也無疑會成為全場的焦點。
但此時此刻, 四下寂靜無人。
唯有燈火相伴, 卻也不顯得冷清。
夜風拂麵, 燈火溫柔,在和陸靖言獨處的拘謹之餘,遲櫻感受到的, 是久違的輕鬆愜意。
揣著的重重心事本應是沉重的, 忽而也變得沒那麼難以言喻。
她輕輕莞爾,像和一個老朋友寒暄一樣, 開口問道:“最近很忙嗎?”
剛才遲櫻笑著說喜歡,眼睛彎成弦月,又綴著繁星點點,陸靖言心情變得愉悅。
裹挾著情愫的悸動卻無從消弭,耳根飄浮著的微紅也沒有褪散。
他掩飾著情緒的變化, 看起來非常鎮定地目視前方, 不緊不慢地回答著她, 嗓音依舊深沉悅耳。
“不忙。”
“真的嗎?”遲櫻轉頭看著他,瞳眸裡映著憧憧的燈火,更加璀璨明亮,也更加熠熠生輝。
“可是江崇告訴我,你這兩日生病了,卻仍然在工作。”
陸靖言微詫:“他說什麼了?”
遲櫻笑道:“沒有彆的了,他隻是來問我的罪。”
陸靖言皺眉:“你沒有錯,不用理會他。”
江崇說過,身為男人不用一味地展現強大,偶爾示弱更能喚醒女孩的保護欲。
是謂母愛泛濫。
江崇將理論付諸於行動起來,也是淋漓儘致,刻不容緩。
隻是恕他不能苟同,每每談起這個話題,仍心存芥蒂。
遲櫻眸光微動,唇畔的弧度垂了一些,話語中帶著歉意:“說起責任來,我自然是有的。”
陸靖言暗想,這便是她以往拒他於千裡之外,如今卻主動探病、不拒他邀約的原因麼。
江崇的苦肉計賣得是好。
他的眉卻不禁蹙得更深。
又聽見她道:“你要注意勞逸結合呀。不要總是讓自己那麼累。”
不論是出於哪種緣由,話語中的關切是真的。
他鄭重道:“我會的。”
遲櫻隻是隨口一提,被陸靖言這麼認真地答複,反倒愣了愣。
書中寫陸靖言是什麼?工作狂max,他的詞典裡從來沒有勞逸結合這四個字。
思緒飄散得更遠些。
遲澄肯定不喜歡一個成日隻知道和文件打交道的爸爸。
遲櫻忘記掩飾自己的一臉不信,神色種種,被陸靖言儘收眼底。
為了避免自己被遲櫻歸為一個無趣的人,陸靖言一本正經地補充道:“咳……我之前去往Z市,便是旅遊。”
“現在也是,忙裡偷閒。”
遲櫻本來也好奇那晚他們為什麼會在夜市偶遇,哪怕聽出了陸靖言話中的胡謅之意,她仍然睜大了眼睛:“旅遊?”
“嗯。”
“一邊旅遊一邊把寰宇抽筋剝骨,這可能是勞逸結合的最高境界了吧。”
“……謬讚了。”
遲櫻仰頭看著他,懇切道:“沒有沒有,我是真心敬佩的。”
拋開裡既定的恩怨羈絆不說,能與商界大鱷沿湖賞燈,已經是上輩子的她無從奢望的事情了。
陸靖言斂了斂眉,沉聲道:“如果程寰再對你有所為難,請告訴我。”
他的語氣忽而冷硬下來,不是在商量、建議,而是近乎命令。
遲櫻禮尚往來:“我可以答應你,但需要你用一個條件做交換。”
“但說無妨。”
“你是不是睡眠不好?我幫你買了些薰衣草精油,記得放在枕邊。以後儘量避免工作到深夜,過了人類生物鐘入睡的那段時間,再想擁有質量高的睡眠是很困難的,入眠也是。你答應了這些,我便答應你。”
陸靖言怔然片刻,皺起眉,“這也是江崇和你說的?”
遲櫻搖了搖頭,“不是。”
陸靖言麵色更為凝肅,“沈金去找你了?”
本著革命戰友的契約精神,遲櫻擺出一臉的懵懂無辜:“沈金是誰?”
“……沒事。”
遲櫻笑了笑,“不需要其他人知會我,你的黑眼圈重得和熊貓一樣。”
頓了頓,她直言不諱:“還有那天晚上……你好像在噩夢。”
陸靖言麵色一沉。
“放心啦,你睡相很好,即使高熱也沒有亂蹬被子,不丟人。隻是眉皺得深,我就懷疑你被夢靨纏住了。”
“不過陸靖言,你是不是經曆過什麼童年陰影?”
遲櫻皺著眉,單手環胸,另一隻手托著下巴,仿佛在腦補什麼豪門恩怨。
餘光裡,陸靖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她終於切入正題。
“你彆介意我這麼說呀……我隻是想到我的童年很幸福,因而每天都是好夢安枕。反方向推理一下,不成邏輯的,還請陸大佬見諒。”
聞言,陸靖言眼眸中閃過一瞬的驚喜,像一簇星光在暗夜中瞬間亮起。
他低沉的聲線亦極輕地顫抖著:“你說的,都是真的?”
遲櫻爽朗地笑了笑,“這有什麼好騙你的,我確實沒有經曆過任何天災人禍,生活很稀疏平常。你彆詛咒我,大佬說話百發百中的……”
“……”陸靖言也意識到自己的問句頗為奇怪,心結打開,巨石落地,眉毛漸漸舒展開來。
“抱歉,我收回。”
“那麼你呢?你也不用告訴我,隻需要聽我念叨一句。生活沒有過不去的砍,哪怕經曆過什麼殘酷的事情,你也要努力想開一點。”
“沒有童年陰影。”陸靖言道,“我和你一樣。”
“那可能是因為你最近壓力太大了。”遲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減壓,減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