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琮瀾抱著錢琮清趕去張家的時候,張瓊穎正在庭院裡練功。
那時候的錢琮清就跟個糯米團子似的,小胖胳膊死死抱住錢琮瀾,眼淚汪汪的樣子忒招人疼。反觀錢琮瀾,才十五歲,他的氣勢就特彆足,不像是溫溫和和的錢家主,更像是戎馬一生的錢家老太爺。
張瓊穎不知道錢琮瀾跟太爺爺都說了什麼,但從不給人批命的太爺爺卻破例給錢琮清批了命,王侯將相,上等的命格。
張瓊穎記得,太爺爺曾經告誡過她,相麵之術,縱是看破亦莫要說破。概因命數,從來不是不可變的。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旦說破,地利與人和生變,縱是天命所歸,衍生出來的變數也可能勝過天命。
張瓊穎曾經問過太爺爺,為什麼會在錢琮清身上破例。
張家老太爺沉默良久,隻歎息地告訴張瓊穎,有人拿出了他無法拒絕的東西。
更多的,張家老太爺就不肯說了。
說一點,藏一大半,從來是張家老太爺的習慣。張瓊穎也氣惱過,但次數多了,她也就習慣了。
太爺爺是老神仙,她學藝不精,不知如何幫錢琮清渡劫,那就得按著太爺爺的吩咐來。
她隻中規中矩地給錢琮清送了一份生日禮物,為了不讓欣欣跟錢琮清的關係鬨得太僵,這一份禮物是以她們姐妹的名義送出去的。
錢琮清收到禮物的時候,簡直是悲喜交加。
雖然不管女神送他什麼他都喜歡,可為什麼這份禮物要有張瓊欣的一份!
林徽真也送了錢琮清一份禮物。
林徽真不是沒有好東西,但那些東西都在玉閬仙府裡堆著,他不引氣入體,玉閬仙府根本打不開。畢竟是弟子,雖然是記名弟子,但林徽真滿打滿算就收了這麼一個徒弟。
思來想去,林徽真送給了錢琮清一份讓一旁劉柯無語凝噎內心的白眼都快將黑眼仁都翻沒了的禮物——一幅字。
一幅字,如果是名家名作也就罷了,但那是林徽真自己寫的,哪怕字很漂亮,也值不得幾個錢。以及,右下角落款的地方,除了林徽真的大名以外,居然還有一隻梅花印,明顯就是那隻黑貓的爪印。
錢琮清倒是很高興,抱著這幅字表示自己回家就掛在牆上。
聞言,林徽真的神情和緩了一些。
他其實也覺得自己拿一幅字送給錢琮清有些搪塞,不管這個徒弟收得多不情願,他畢竟拜到了他的門下。
入門要求是林徽真提的,錢琮清都辦到了,還沒有一點含糊,衝這點,錢琮清便是他天樞殿的人了。
哪怕林徽真當師父是新手上路,沒有什麼經驗,但看看自家師尊日常是如何對待自己的,哪怕他和錢琮清有著本質的身份不同,他對錢琮清也著實有些慢待。
“再等幾年。”林徽真抬手,錢琮清立刻配合地低下頭,讓目前矮了錢琮清一截的林徽真輕而易舉地拍了拍自家新出爐不久的徒弟,語重心長還老氣橫秋,“好日子在後頭。”
等他長到了一米九,重踏修行路,玉閬仙府裡那堆東西,扒拉扒拉總能有適合錢琮清的。哪怕沒有合適的物件,靈石也能將他這徒弟活埋了。
錢琮清做認真乖巧狀:“好噠,師父。”
劉柯:“……”
劉柯痛心疾首,覺得錢二少已經完全被林徽真拿捏住了。而他,因為種種顧慮,還不敢告訴給大少,還時刻擔心著事情敗露後自己的下場,這日子簡直沒法兒過了。
林徽真拍了錢琮清的腦袋一下就收回了手。
還沒有鹵蛋的腦袋好摸。
也不知道他哥他娘整天摸他腦袋有什麼意思,反正他沒從錢琮清的腦袋上得到什麼樂趣。
很快就到了放學的時間,鹵蛋依舊沒有回來。林徽真拎著個空書包,他的作業已經趁著下午的自習課做完了。他扭頭看了一眼隱隱透著些許焦躁不安的錢琮清,突然開口道:“錢琮清。”
錢琮清一個激靈,下意識站直了身體,脫口道:“到!”
準備離校的通勤生與準備去食堂的住校生:“……”
林徽真還沒有說什麼,錢琮清已經顛顛兒地跑到林徽真身邊。
“好歹是你的生日。”林徽真聲音平靜,“叫上張老師和葛老師,一起去你家吃頓飯吧。”
錢琮清:“……啊?”
錢琮清一臉糾結,叫阿穎女神沒有問題,可葛濰濰?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師父那麼罕見地突然發話了,錢琮清隻得照辦。
眾人:真是越來越看不懂林徽真和錢琮清的相處模式了,難道,當初軍訓錢琮清被林徽真打落過一次糞坑,他非但沒有記恨,反而徹底認了林徽真當老大?
林徽真先去取車,錢琮清和劉柯則去找張瓊穎和葛濰濰。為了追隨林徽真的腳步,當初那輛招搖過市的蘭博基尼錢琮清沒有再開過,而是換成了自行車。
反正恒博景園距離雲城二中不遠。
林徽真取車的時候,果然看到了某隻黑毛團子已經早早地窩在車筐裡睡覺。林徽真伸手戳了戳鹵蛋的腦袋,擾得鹵蛋不滿地咪嗚了一聲,眼睛不睜,小腦袋又往交疊的兩爪之間埋了埋。
林徽真無聲地倒吸了一口冷氣。
似乎,有點可愛?
林徽真抿了抿嘴唇,又伸手捏了捏鹵蛋的耳朵,而後一扯。
“喵!”
鹵蛋不滿地睜開眼睛,瞪向林徽真,漂亮的綠色-貓眼裡滿是控訴。
“咳,入秋了,彆在外麵睡覺。”林徽真一本正經,“當心著涼。”
鹵蛋:“喵?”
當心著涼?看看他順滑的皮毛,請再跟他說一遍。
忽然,林徽真眉尖輕蹙,伸手扯過鹵蛋一隻前爪,指下微微用力,讓鹵蛋那隻爪子的爪鉤探出來,冷聲道:“怎麼回事?你又乾什麼了?”
剛才他沒有注意,這小東西的爪子上竟然帶上了一股屍臭味。屍臭味不重,遠沒有當初黃鼠狼精那股妖氣嗆鼻。要不是林徽真跟鹵蛋靠得近,他幾乎注意不到這股氣味。
黑黑的毛茸貓臉上露出了訕訕的表情來,但很快就變成了理直氣壯。他小臉一抬,一連串底氣十足的喵喵聲就衝林徽真叫了出來。這喵喵聲時而高亢時而低沉,抑揚頓挫,充滿了感情。
事情是這樣的。
雖然鹵蛋很喜歡跟在林徽真的身邊,但人類的課堂實在是太催眠了。一天兩天,鹵蛋還堅持得下去,三天四天,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於是,鹵蛋雖然會跟著林徽真到學校來,但在教室裡待著的時間直線下降。林徽真腹誹鹵蛋不知道跑哪兒浪去的時候,鹵蛋就趴在二中校園林蔭道的一棵大樹上,曬著太陽打瞌睡。
然後,他就聞到了屍臭味。
鹵蛋探頭往樹下一看,就看到一個佝僂著身軀的老頭慢吞吞地走在操場上,那股屍臭味就是從他身上傳出來的。
人在因壽數與病症瀕臨死亡的時候,隨著體內生機的消散,他們的身體自然而然地會散發出一股腐朽的氣息。人類聞不到,但動物卻能夠聞到,而妖怪遠比動物還要敏銳。
但人之將死的屍臭味跟眼下這個嗆鼻子的屍臭味可不同。
鹵蛋目光炯炯,然後就看到那個老頭一邊走,還一邊往路邊撒東西。鹵蛋定睛一看,哎呀,竟然是蟲子!
那一條條白色的肉蟲,落地之後就蠕動著身體鑽進土壤裡。雖然過程很快,但鹵蛋還是聞到了那些蟲子散發出來的屍臭味。
屍蟲。
不知為何,鹵蛋的腦海裡立刻躍出這樣一個詞彙。
沒有多想,鹵蛋從樹上一躍而下,一爪子抓向了那個老頭。
雲城二中是林徽真上學的高中,雖然陰氣森森的,但已經被鹵蛋劃為自己的地盤。現在,有人膽敢在他的地盤上亂撒屍蟲,不管他想要乾什麼,這都是對鹵蛋的挑釁。
鹵蛋就那麼喵嗷嗷地跟那個老頭戰成一團。
那老頭明顯不是什麼普通人,在發現鹵蛋不好對付後,那個老頭試圖求和來著。
雲城二中的地下似乎有什麼東西,那個老頭搞這麼一出就是為了那件東西。
隻是,鹵蛋才不管他想要得到什麼東西,雲城二中是他的地盤,地底下邁埋著的東西也就是他的東西。
鹵蛋根本不給那個老頭談條件的機會,要不是他逃得快,舍下了那張老頭皮,鹵蛋非得將他逮住打個半死再吊在雲城二中教學樓的樓頂示眾不可。
那老頭逃了後,鹵蛋將那些鑽進土裡的屍蟲都刨了出來,連同那張老人皮,一把妖火燒得乾乾淨淨。
捍衛了自己的領地,鹵蛋的心情無疑是愉悅的。可拿爪子糊了那個老頭後,他的爪鉤皮毛上不免沾到了屍臭味。鹵蛋溜到宿舍樓的水房裡仔細地洗過了,還順了點舍管老師的沐浴露。
隻是,那股屍臭味挺頑強的,鹵蛋自覺都快洗禿毛了,還是帶了點氣味,還被林徽真給聞了出來。
雖然他不喜歡那個氣味,但他允許林徽真拿那什麼六神花露水往他身上噴一點。
聽完了鹵蛋的喵叫後,林徽真默了片刻,道:“聽不懂。”
鹵蛋:“……”
“喵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
那你讓我給你解釋個鬼啊!!!
鹵蛋很憤怒。
林徽真伸手捏住了小黑貓的後頸皮,將整隻貓拎了起來。他仔細看了看,沒有什麼傷,就是這股屍臭味挺頑固的。
嘖,雲城二中裡出現屍臭味,為什麼他一點也不驚訝?
想要祛除這股屍臭味,普通的香皂沐浴露自然不行,當初張瓊欣送給他的那瓶用六神花露水藍瓶狀的藥液,他放在了家裡。
林徽真在向張瓊欣再要一瓶與回家一趟這兩個選擇裡,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