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刹車聲中,這輛49路公交車從它原本行駛的路線衝向一旁的行駛路線上,眼見著就要跟迎麵駛來的麵包車撞在一起。
“啊啊啊——!!!”
在車內乘客的尖叫聲中,這輛公交車竟險之又險地拐了一下,與那輛麵包車擦肩而過。
麵包車穩穩地行駛著,駕駛座上的司機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輛公交車差點跟自己的車子撞在一起。
或者說,沒有看到。
公交車與麵包車車尾因為距離過近,不免擦蹭了一下,但麵包車卻沒有受到絲毫阻力損傷,反而是公交車碰到麵包車的部位,竟被麵包車直接穿過,就像是那輛公交車並不存在一樣。
隻是,因為公交車顛簸這一下,那個剛才還跟司機廝打在一起的女乘客一個踉蹌,身體用力地撞在了緊閉的車門上,而後委頓倒地,半天也沒能起身。
司機師傅明顯愣了一下,他的雙手依舊放在方向盤上,但腦袋卻扭了一百八十度,直勾勾地看向不知何時站在車廂中央的青年。
比起東倒西歪的其他乘客,林徽真不知何時從座位上站起,如今正穩穩地站在車廂中央,雙手還插進風衣口袋裡。見司機師傅的目光看過來,他抬了抬下頜,道:“看路啊,師傅,得安全將乘客們送到站才好。”
林徽真的話像是點醒了什麼,司機師傅的猛地轉過身,目光緊緊地盯著前方的道路,口中喃喃道:“對,安全,得安全地將乘客們送到站,送到站。”
剛才摔了一個跟頭的中年女乘客卻掙紮著抬起頭,她的雙眸赤紅,厲聲道:“那我呢?憑什麼不讓我下車!”
她惡狠狠地盯了司機一眼,複又陰冷地瞪向林徽真。她的臉上開始浮腫泛白,嘴唇青紫,她直勾勾地瞪視著林徽真,血色一點點充斥她整個眼眶。
林徽真看著這一身怨氣衝天,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什麼的女乘客,摸了摸下頜,決定跟她講個道理。
“一,是你自己錯過了站點,司機沒有權利和義務在公交車不允許停車的地方停車。”
“二,在車輛行駛期間,不要與司機說話,不要打擾司機,這是常識。”而這位,直接衝過去打了,已經不是一般的妨礙。
林徽真聳了聳肩,道:“你不依不饒隻為了自己利益,他不管不顧一心隻為出口氣,其他人不想多管閒事惹一身腥……所以,你們才都會在這裡。現在……”林徽真豎起一根手指,輕抵唇邊,語氣冰冷地道:“閉嘴,老實等著。”
“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命令老娘,我——!!”女乘客狠話還沒有說話,林徽真手一揮,她直接臉朝下,用力地撞在了地上。
“你……”
“砰!”
林徽真打定主意讓她閉嘴,隻要她出聲就臉朝下狠狠來一下,撞了個十來下後,她的臉上終於浮現出恐懼的神情來。她不敢說話,身體蜷縮在前門的台階處,瑟瑟發抖。
而林徽真的身後,那些麵部身體都變得浮腫,嘴唇青紫,明顯不是活人狀態的乘客們亦是安靜如雞地縮在座位上,不敢吭氣。
隻除了最後排靠右側窗戶座位上的一個半大少年,他的眼睛鋥亮鋥亮地看向林徽真,麵上帶著其他乘客沒有的神采。
“雲城廣場到站。”
司機用著沙啞的聲音報出站名,後車門開啟。
後車廂站起兩個身體浮腫腳步僵硬的人,他們慢慢地走下了公交車。
“……到站。”
這輛49路公交車一站一站地停下,車上的乘客漸漸走了個乾淨,臨近終點站雲城火車站的時候,車上隻剩下林徽真,後車座上一臉惶急,但屁股卻像是釘在椅子上的半大少年,司機師傅還有那個在雲江大橋上跟司機廝打了一通的中年女乘客。
林徽真轉過身,直接走到車後座處,伸手拽起少年的衣領子,在後車門前站定。
半大少年一臉狂喜。
終點站到了。
後車門緩緩開啟。
司機聲音嘶啞地開口道:“終點到站,歡迎您下一次繼續乘坐49路線公交車。”
林徽真拎著少年的衣領,沒有急著下車,而是挑了挑眉,道:“那一位怎麼辦?”
林徽真指的是被他打到服,蜷縮身體不敢吭氣的女乘客。
司機慢慢地扭頭,看向這個之前不依不饒讓他印象極差的女人,明明是她自己錯過了站,卻不講道理,想要讓他在不能停車的地方停車。他沒有客氣,跟她嗆聲,最終演變成了誰也不肯退讓一步的廝打。
她不講理,他也是昏了頭,忘記自己擔負著一車人的安全。
司機歎了口氣,低聲道:“我得再跑一趟,順道送她回去吧。”
蜷縮在車角的女乘客霍地抬起頭,不敢置信地看向司機。
“算了算了,都到這個地步,還有什麼看不開的呢。”司機沒有看那個女乘客,而是無奈地看向車前,“送了這最後一個,我也該回家了。”
林徽真微微頷首,提溜著少年的衣領子就下了車。
這輛49路公交車複又駛動,披著夜色與落雪,向著來時的方向駛去。
下了公交車,那個方才渾身僵硬動彈不得的少年立刻恢複了活力,張口就道:“我去,驚險刺激,嚇死爸爸了。”他拚命地揉搓著耳朵,重複道:“嚇死爸爸了,嚇死爸爸了。”
他是真的受到了驚嚇,畢竟,不是誰走夜路的時候都能夠見到鬼的。
天知道他就是坐個公交車,怎麼就遇上了這種事情!
一開始,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公交車的異常,但那個女乘客跟司機發生爭執的時候,他卻不像是其他乘客那般無動於衷。考慮到行車安全,他從後車座衝到了駕駛室,想要阻止他們的爭執。
結果,衝過去後,他剛出聲阻止,就被那個女乘客露出的鬼臉嚇到。彆說勸阻,沒有嚇尿都是奇跡。
然後一眨眼,他就被一股力量按在了後車座上,動彈不得。
他在慌亂中左右那麼一看,結果好麼,一個個都不是正常人臉,那浮腫,那青紫,那鬼眼,那瘮人的笑聲……
嚇死他了。
好在,沒兩站就上來個大師,兩三下解決了這輛鬼公交。
一迭聲地抒發了一下心中的後怕後,少年目光炯炯地看向林徽真,崇拜地道:“大師,您一定是大師,對不對?”
林徽真輕哼一聲,這小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啊。
出於某種惡趣味,林徽真壓低了聲音,語調幽幽地道:“你怎知,我是不是不想彆人跟我搶……”
少年猛地愣住。
正值愛找刺激年紀的少年,自然聽說過那個有關末班車的鬼故事。就是那個普通學生誤上鬼公交,一個老頭告訴他車上都是鬼,在車一停帶著他下了車的故事。那學生以為老者是好人救人,卻不知,那老者是怕彆鬼跟他搶替身才將那學生騙下了車。
難道,眼前這個大師,不是什麼大師,而是搶替身的鬼頭頭嗎?!
一想到這個可能,少年頓時就想要逃跑了。
“嘖。”林徽真見嚇到了他,這才抬手,隔著少年厚實的黑色羽絨服,點了一下他的脖子下方,指尖似乎觸碰到了某種硬硬的東西,道:“多長點心吧,回去吧,王老師可是擔心得要命。”
少年一愣,道:“王老師?你知道我……”爸?
少年的話還沒有說完,暖絨的白光自他胸口處透出,瞬息間就將少年包裹其中,下一刻就消失在林徽真的眼前。
林徽真對於少年的消失完全不驚訝,他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嘖”了一聲,道:“遲了十分鐘。”
旋即,他抬手一拋,一道光影在上空成形。林徽真身形一閃,跟著消失在原地。
徒留下越來越大的雪,不斷地落在地上,將整個雲城染上了純白。
與此同時,雲城醫院的病房裡,躺在床上的少年猛地睜開了眼睛。他半坐起身,扶著床頭嗆咳不止。
“兒子,你醒了!”病房裡傳出一個洪亮的聲音,語氣裡充滿了驚喜。
少年茫然地瞪大了眼睛,看到床邊一臉憔悴的中年男人,愣了愣,試探地喊道:“爸?”
中年男人不是彆人,正是林徽真初中三年的班主任王老師。
這一聲充滿質疑不確定語氣的“爸”頓時讓床邊的王老師抬起了蒲扇似的大手,似乎想要拍他兒子腦袋一下,以儆效尤。但巴掌剛落了一半,王老師想起兒子不明原因昏迷了五天的時間,身體正脆著呢。於是,這巴掌就輕輕地落在兒子的手背上,溫柔得簡直不像是他一貫的風格。
“怎麼,睡了五天,連你親爸都認不出來了?!”
“我……”少年一臉狐疑地看了看周圍,嘟囔道:“我怎麼會在這裡?”
他不是剛從那見鬼的公交車上下來,還被那個年輕的大師嚇唬了一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