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不禁想道。
因為手術後要有至少四個小時的禁水禁食,廚房那邊剛做出來的綠豆糕,林徽真沒讓他們端進屋子裡,而是蓋好了放在隔壁的房間裡。等這邊熬過了四個小時,他們再將綠豆糕送過來。
老管家試探地問道,午飯的時間都過了一個多小時了,要不要上午餐。
剛換了床單的主臥床上仰躺著一隻身上纏著白色繃帶的小黑貓,一塊由女仆緊急剪裁出來的小被子蓋在黑貓的身上,露出那條受傷最為慘重的左腿。而他們的大帥則坐在床邊,一手輕輕捏住黑貓的一隻前爪。
聞言,林徽真理所當然地拒絕了,道:“四個小時再上飯,還有綠豆糕。”他捏了捏黑貓的小爪墊,放緩了聲音,“我跟阿修一起吃。”
老管家:“……好的,大帥。”
現在知道大帥愛貓,那也不晚。
季蕪修懨懨地躺在床上,強行忍下舔嘴的衝動。
動手術之前,那個陳醫生給他打了麻藥,他現在渾身提不起勁兒不說,還總覺得鼻子麻麻的,特彆想伸舌頭舔一舔。如果季蕪修是一隻普通的貓,他現在早就控製不住地嘴歪眼斜,舌頭舔個沒完了。
這樣的處境讓季蕪修不禁在心中暗暗詛咒那個陷他和林徽真如此境地的幕後黑手,然後艱難地轉過頭,看向床邊的林徽真。
失去了記憶的林徽真腰背筆直地坐在床邊,他身上的衣服不是他們當時進這棟凶宅時的黑色長風衣,而是一套藏青色的軍裝。軍裝上沒有佩戴肩章之類的物品,簡簡單單就像是一個普通新兵的著裝,但沒有人會將這個人當做剛入伍的小兵。
季蕪修看得清楚,失去了記憶,或者說,被幕後人替換了一部分記憶的林徽真,此時無限趨近於玄真尊者的狀態。但眼前的他顯然比當年的玄真尊者還要氣勢驚人,這大概就是外貌與身高間的不同差距。
鳳儀與氣度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彌補一些身體上的短板,但當身體上的短板跟著補全後,原本就攝人的氣勢是能夠翻倍的。
玄真尊者……嗎……
季蕪修的心情忽然有些複雜。他無疑是對玄真尊者的統領是心悅誠服的,但在跟林徽真相處的兩年多時間裡,他有幸見到了玄真尊者的另一麵,還因為鹵蛋的緣故,多了一些被寵溺愛護的記憶。雖然季蕪修裝作不知情,但平時的相處裡,他總是會不免帶出一些相處久了的默契來。
但現在,看著這個陌生卻又熟悉的林徽真,大概是麻藥削弱了季蕪修的自製力,他竟然開始多愁善感起來。
玄真尊者沒有半點不好,隻是,那個會抱起他親他的額頭和眼睛的林徽真……不是不是,不是親他,是親鹵蛋,咳咳。那個林徽真,溫和而又強大,也是很好很好的。
唉……玄真尊者怎麼那麼喜歡貓啊。這個愛好必須成為一個秘密,絕對絕對不能讓妖族那邊的妖怪知道,以免那群無恥妖怪派來什麼猞猁妖、貓妖、豹妖來勾引尊上。
但是,不讓尊上揉搓毛茸茸,是不是太過殘忍?
尊上已經為修真界的問題忙碌了三百多年,又得平衡正魔兩道的利益,還得帶人削妖族,勞苦功高卻連一隻毛茸茸的愛好都不能暴露人前,這也太殘忍了。
呸!他想什麼呢!
季蕪修拉平了飛機耳,唾棄自己此時此刻莫名其妙的情緒。
玄真尊者堂堂渡劫期大能,即使那一次九九天劫失敗了,但對於他而言,重修回原本的修為也不過幾百年的功夫。如此強者,他有什麼偏好,還容得他人置喙嗎?
再不濟,不是還有鹵蛋嗎。
鹵蛋還不是玄真尊者想怎麼擼就怎麼擼嗎。
隻是,他得跟林徽真建議一下,擼貓可以,但貓身上有些部位,還是擼不得的。
比如說,尾巴根。
比如說,貓蛋蛋。
季蕪修這也是為了林徽真著想,畢竟,鹵蛋不是普通貓,碰到的那些地方換算成人體的部位,他也覺得糟心不是?
當季蕪修的思緒隨著麻藥的效力而放飛到沒有邊際的地方時,林徽真和老管家的對話還沒有結束。
說完了午飯的問題,老管家轉而提起了夏柳惜的問題。
他將夏柳惜搬進了走廊儘頭那個房間的事情稟告給林徽真。
夏柳惜?
林徽真下意識想起那張姝麗無匹但就是沒有多少風骨神-韻,半是喜歡半是厭惡的臉蛋來,他不禁皺了皺眉,下意識轉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小東西。
他這一回頭,正見著小黑貓瞪著一雙深碧色的漂亮眼睛看向自己。
同樣是瞳色,同樣的輪廓,這個小東西的眼睛可比夏柳惜的眼睛好看許多。
心中因為那張臉而浮起的不悅頓時消散了大半,他衝黑貓勾起了唇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
季蕪修微微一愣,傻眼似的看著林徽真,腦袋裡麵亂七八糟的想法一瞬間轟地炸了個粉碎。
這個笑容,是屬於林徽真的。
林徽真捏了捏季蕪修的小爪墊,直接道:“住那個房間也可以,讓她彆在我眼前亂晃就行。”
老管家呆了一瞬,立刻道:“是,大帥。”
大帥的話說到這份上了,看來夏姨太是真的失寵了。
老管家躬身退出房間的時候,他不經意抬眼看了一眼房間裡,卻見到自家大帥忽然傾過身,對著那隻小黑貓粉嫩嫩的小爪墊親了一口。
老管家:“………………”
好吧,再一次確定了,大帥是真的喜歡貓了。
隻是,伴隨著這隻小黑貓的得寵卻是一位姨太太的衰落,這種發展趨勢,怎麼那麼奇怪呢。
林徽真才不管老管家怎麼想,他親了爪墊後還不滿足,又湊過去親了一口小黑貓的眼睛。
他家阿修的眼睛可真好看。
季蕪修尷尬地縮了一下爪子,小聲地“咪嗚”了一聲。
林徽真彎了彎眼睛,差不多是從車裡睜開眼睛後為數不多的一點好心情了。
在季蕪修看來,林徽真是被封印了記憶後又灌入了一些不屬於他的身份設定。但他不知道的是,林徽真在車裡睜開眼睛的那一刻,他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身份不對勁的地方。
司機求饒的那句“大帥”是一個開關,讓仿佛一個睡迷糊的人恢複了清醒。但在林徽真看來,倒像是在那一刻給他灌輸了一些不屬於他的東西,妄圖將在塞進一個固定的框架裡。
為什麼他那麼肯定這些呢?
關鍵就是他婚姻方麵的記憶還有車裡那個嬌怯怯的女人。
有關他自己的身份,北三省庚係大軍閥的統領,掌兵四十萬的大元帥,林徽真其實沒有懷疑過。上位者嘛,他從來就沒有覺得自己有屈居人下的可能。
生殺予奪的大元帥,他完全沒有覺得有什麼問題。
但在他已知的記憶裡,他為了穩固元帥之位娶了一個妻子,嗯,這問題就大了。
權勢地位,還不至於林徽真拿自己的婚姻來換,這惡心誰呢。
再有身邊這個夏柳惜,長得倒是挺符合他審美的,但那個性格,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再想到自己現在已婚的身份,這個夏柳惜就是他的外室情人小三……他覺得他的腿可能要被他娘打斷了。
他不可能這麼渣。
可一想起他娘,那個在老元帥麵前三從四德以夫為天的封建女人,真是處處透著違和感。
他娘怎麼可能是那種唯唯諾諾的女人,必須是動起手來能削記憶裡那個老頭子一百遍的女強人才是。
都到了這份上,林徽真怎麼可能會對腦海中的記憶深信不疑。
現在,林徽真懷疑的是,有人使用類似催眠的手段,給自己一份北三省庚軍統帥蘇浩斌的記憶,讓他以為自己就是蘇浩斌本人。不是利用他搶奪庚軍的權勢就是蘇浩斌本身出了什麼事情,拿他做替身。
不管是哪種,彆讓他逮到幕後人。
林徽真勾了勾唇角,眼底一片戾色。
敢動他的記憶,不扭斷那人的脖子,他就不姓……不姓什麼來著?
林徽真表情一僵,反正他不姓蘇。
暗暗壓下心中的冷意,林徽真柔和了眉眼,看向因為自己剛才親了一口,這會兒正“羞澀”地拿爪子捂住臉的小黑貓,感覺心口就是重重一擊。
這貓怎麼就這麼可愛呢。
明明他之前對貓這種生物沒有什麼好感的啊。
林徽真目光灼灼地看向季蕪修,卻不知抬爪捂臉的季蕪修恨不能一頭撞在床頭櫃上,讓自己痛快地暈過去。
有當貓的時候被親眼睛的記憶和眼下就是貓形被親了眼睛的感覺,是不同的。
季蕪修的腦袋嗡嗡作響,明明告訴自己無數遍,寵主對愛貓這種程度上的親昵是非常非常非常普通的,但他目前這具不爭氣的黑貓身體卻一點也不聽話。要不是有哪些黑色皮毛擋著,季蕪修覺得自己都要變成一隻紅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