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2】
時天空懵了, 她捂著迅速紅腫起來的臉, 怔怔問:“小玉,你為什麼打我?”
“你還好意思問?”李玉眼眶忽然通紅,她破聲罵道, “時天空,我當你是最好的朋友,對你比對我爸媽還好, 為了你,我和時歌打賭,差點被趕出二中, 可你是怎麼對我的?你明知道我喜歡時楚,你還勾引他!”
時天空搖搖頭,磕磕巴巴解釋:“你、你喜歡我哥?我不知道啊,我……”
啪!
李玉一個反手, 又在時天空右臉重重一巴掌。
她咬牙切齒:“時天空你繼續裝,不, 林天空!時歌喊得沒錯, 你和那兩個坐牢的林家人一樣, 自私冷血!我真是瞎眼才和你這種不要臉的狐狸精交心!”
聞言時天空立即爆炸, 她騰地起身,指著李玉:“你罵誰不要臉?”
“罵你啊!”李玉呸了聲,“一副清純無辜的皮囊下, 原來是連自己從小一起長大哥哥都不放過的饑渴難耐!”
“最後一遍, 我沒有勾引時楚!”時天空今天在時方朔和時歌麵前憋的氣, 此刻悉數爆發,她抑製不住惡毒,“是你自己又胖又醜,時楚不喜歡你,你憑什麼怪我?”
“好啊,你以前果然是在騙我!”
李玉氣哭了,她從小愛喝可樂汽水,愛吃油炸燒烤,其他女生抽條時,她反而像氣球一樣迅速膨脹,她也曾苦惱想忌口,但時天空總安慰她,微胖的她更可愛,她便放心大膽繼續。
現在她卻說她又胖又醜?
李玉揮手又要扇時天空,時天空這次早有準備,她接住李玉的手用力一推,李玉沒站穩,往後一屁股重重坐到地上。
“嘶!”
李玉疼得倒抽涼氣,她惡狠狠盯著時天空,突然撲過去狠狠壓她在地上,騎在她身上邊哭邊死命撕扯她頭發:“讓你說我胖,讓你說我醜!就你天仙,就你苗條!你以為你美得天下無雙?我其實一直忍著沒告訴你,時歌早取代你成為高一年級的級花了!林天空,你這輩子,永遠也比不上時歌!”
永遠比不上時歌。
永遠比不上時歌!
時天空徹底失去理智,她手腳齊上和李玉撕打,哭得比李玉還大聲:“不許你瞎說!我才沒有比不過她,你閉嘴!”
“我偏不!”李玉也哭著咆哮,“林天空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我對你那麼好,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呀?林天空你說話!”
“不許喊我林天空!我姓時,我叫時天空!”時天空一把拽住李玉的頭發,狠狠扯下來一大簇。
“嗷!疼!你鬆手!”
“不鬆!”
等花園保安聽到動靜趕過來,已是十五分鐘後,電筒一晃,兩個披頭散發,哭成一團,罵作一團,扭打成一團的少女早已看不清模樣,兩人臉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鮮紅指甲印。
保安:“……”
晚上八點,時歌剛做完齊衡出的一套數學題,時天空回來了,她一隻鞋沒了,臉上到處是指甲印,以前烏黑濃密的頭發亂得像堆草。
時天空握緊剛剛撿起來的林家鑰匙,低頭小聲道:“對不起,我……我……能讓老劉送我回林家嗎?我……我沒錢。”
時歌:“……”
時歌不說話,時天空難堪極了,然而她隻能忍住滿心羞恥,等待時歌開口,她現在,真的走投無路了。
“今天劉伯伯已經下班了。”時歌開口,時天空身子一僵,隨即抖得不成樣子,她咬著唇,還是有細碎嗚咽溢出,時歌眸色沉了沉,又道,“今天你可以在這兒待最後一晚。”
讓她在這兒住一晚?!
時天空猛地抬頭,結結巴巴問:“真、真的可以?”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時歌說完去廚房倒熱茶。
時天空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為何,突然想起李玉那句“林天空,你這輩子,永遠也比不上時歌”。
她想,李玉或許是對的。
滾燙的淚順著臉頰滑落,時天空沉默著回二樓房間。
*
次日,時天空去上學,發現李玉位置空了,李玉課桌裡總是堆得滿滿當當的零食也全部消失不見。
她頓時有不好的預感,整個人坐立不安。
果然上課鈴響起,高文雅胳膊夾著教案,抱著大摞習題冊進教室,看到她,神色如常叫她出辦公室,其他學生先預習。
高文雅和時天空一出去,安靜的教室依然安靜,隻是不時有學生抬頭看向第一排,坐得端正筆直,認真看著書的時歌。
時歌真的……好淡定啊!
突然,時歌合上書,起身往外走,田豆豆位置在她後麵,見狀趕緊問:“時歌,你去哪兒啊?”
時歌回頭,笑容燦爛:“衛生間。”
同時,時天空跟著高文雅進到辦公室。
第一節課,辦公室裡沒有人,特彆安靜,時天空局促不安絞著校服:“高老師,您找我什麼事?”
其實她心裡隱隱有了答案,隻是高文雅不挑明,她不願意相信。
“李玉的父母昨晚給她辦了轉學。”高文雅開口。
“……”時天空咬著下唇,“哦。”
“昨晚我,高二(三)班的班主任和校長也連夜討論了你和時楚的情況。”高文雅平靜敘述,“雖然私生活是你們的自由,但考慮到學校校規,決定給予你們開除的處分,時楚的班主任已經通知他的父親,你的……”高文雅想到電話裡時方朔那句“以後林天空的事情,煩請聯係她父母林文雄和徐慧蓉”,停頓片刻,“老師想當麵通知你。”
時天空淚光閃閃,她低下頭,大滴大滴的淚珠砸到鞋麵:“好,我知道了高老師,謝謝您,我……我先走了。”
“……”高文雅搖搖頭,歎道,“要是有需要老師幫忙的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時天空沒有回答,她抬手擦乾淚水,轉身跑出辦公室,她沒有回教室收拾書包,直接跑下樓,埋頭衝向校門。
門衛一早已經得到消息,見是她,默默打開了鐵門。
時天空跑出二中,在路邊停住,她看著車水馬龍的街道,一時茫然無措,不知道她還能去哪兒,她站了不知道多久,突然握緊雙拳,著魔一樣往馬路中間衝。
沒了,她什麼都沒了。
顧遠知沒了,爸爸沒了,媽媽沒了,哥哥沒了,弟弟沒了,時家沒了,學校沒了,朋友沒了,她還活著做什麼?
不如死吧。
死了就不會痛苦,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
下一瞬,一隻溫暖的手及時拽回時天空,時天空猛然回神,她看著疾馳而過的車,驚出身冷汗。
她剛剛是怎麼了?竟然……
時天空後怕得拍了拍胸口,回頭想感謝救她一命的人,卻在看見熟悉的臉龐時啞聲。
時歌鬆開手:“想死?”
時天空自嘲勾起嘴角:“我什麼都沒有,難道連死都不行?”
“什麼都沒有?”時歌平靜道,“林天空,你享受屬於我的16年的人生,現在有特長有學識,而我前十六年什麼都沒有,隻有你那三個沒有良知的父母兄長,不也艱難活著?你現在所遭受的不過皮毛,你確實連死的資格都沒有。”
時天空啞口無言,她看著地麵,沉默不語。
“還有,找死不要禍害彆人。”時歌說,“到時你倒是獲得解脫,彆人卻可能因為你失去家人和未來。人,真的不能那麼自私。”
言畢,時歌轉身回學校。
久久,時天空“哇”一聲,捧著臉蹲下,哭得潰不成軍。
*
時天空退學以後一個月,時歌參加完數學聯賽回來,時楚的傷差不多痊愈,然而他自閉了。
在他醒來那日,方挽琴激動衝過去,卻發現時楚呆呆坐著,眼睛一眨不眨望著窗外,無論她如何哭泣哀求,他都沒有絲毫反應。
時方朔請來無數知名心理醫生一對一輔導,也毫無效果,時楚不笑不哭,不喊不鬨,永遠活在那個他自我保護,構建出的不愛時天空的世界。
方挽琴眼見時楚如此,加上兼任的C大名譽校長因為時家醜聞被取消,她受不了這沉重的打擊,日漸消瘦憔悴,一病不起。
時方朔最近醫院公司兩頭忙,忙得是焦頭爛額,腳不沾地,連家都沒時間回。這時廣茂建築的股價卻冷不丁回溫,因為時家大小姐——時歌以絕對優勢奪得省數學聯賽冠軍,明年會代表省裡參加全國高中生數學聯賽。
破天荒的,時方朔接到顧祥的電話。
“老時,你家風水真不錯,前有時楚,後有一個更厲害的時歌。”顧祥笑嗬嗬的,“這次聯賽頒獎嘉賓是我,沒想到她小小年紀毫不怯場,舉止得體大方,真是頗有你我當年闖商場的風範啊。”
時方朔笑道:“謬讚。”
“沒有沒有。”顧祥繼續笑,“時歌是真的優秀,完美繼承你和時太太的優秀基因,怕是以後我家遠知要娶她,連隊都排不上了,你說是嗎?老時。”
一時間,時方朔仿佛回到幾個月之前。隻是那時是他想方設法和顧祥聯姻,這次地位反轉而已。
時方朔不置可否,和顧祥客套寒暄幾句,掛了電話。他靜靜看了一會兒哭了一天,剛剛才睡下的方挽琴,長長歎了口氣,決定回家一趟。
晚上六點半,時歌剛和時遊吃完晚飯,時方朔突然回家,兩人都有些驚訝,時遊大半個月沒見到爸爸,激動得立刻跑過去抱住他大腿:“爸爸,你回來啦!”
時方朔慈愛摸著時遊的頭,陪他玩了一會兒,這才讓張媽帶時遊回房,時歌見他這個架勢,端了份切好的哈密瓜擱到茶幾上,坐到他對麵:“爸,你有事情想和我說嗎?”
時方朔很滿意她敏銳的觀察力,點頭:“你知道遠知吧?和你一個學校,是你……哥曾經的同學。”
“知道。”時歌大概知道時方朔要說什麼,上次頒獎典禮,顧祥對她的讚賞溢於言表。
“在我們這種人家,有時候婚姻是一場交易。”時方朔坦誠道,“我和你母親當年也是因為兩個家族的利益需要而結合,不過比其他人幸運的是,我們很相愛。所以你……”他若有所思問,“願意和顧家聯姻嗎?”
“不願意。”時歌拒絕得斬釘截鐵。
時方朔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他起身,輕輕拍了拍時歌的肩膀:“你母親和哥哥狀況不好,我決定帶他們回鄉下的彆墅靜養一段時日,公司我會請職業經理人暫時管理,等你畢業,你要守護好我們時家的所有產業,明白嗎?”
他這話是選擇時歌做了時家繼承人。
在這之前,他的心已經在時楚和時歌之前動搖,所以把決定壓在剛剛的問題上,如果時歌回答願意,那不管時間多漫長,他都會等待時楚恢複正常那天。
以前,時家需要一個商業聯姻的女兒,現在,時家需要的是一個有野心,決策果斷,足夠冷漠的繼承人。
而時歌,三點全符合。
時方朔滄桑笑笑:“還有以後放寒暑假,記得帶小遊來看我們。再怎麼樣,他們始終是你母親和哥哥。”
時歌沉默片刻,起身給了時方朔一個擁抱:“好。”
*
一晃兩年過去,時歌升高三那年,林文雄出獄。
那天早上,時歌和高文雅請了事假,一大早守在第二男子監獄門口。林文雄是十點出來的。
今天天空陰沉沉的,再等一會兒就要下雨了,林文雄提著軍綠色行李包,和兩年輕相比,蒼老許多,分明正值壯年,卻宛若七老八十一般,整個人畏畏縮縮的,左右臉頰都深深凹進去,像隻乾瘦的皮猴。
他跟在獄警後麵,探頭探腦,冷不丁看到時歌,他眯著眼睛瞧了會兒,猛地縮到角落,抱著頭抖成篩子,尿液順著褲管流了出來:“我錯了我錯了,彆再打我了,我再不敢了!時小姐,你讓他們放過我吧,嗚嗚嗚,我再不敢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