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開始了。
她娘親去上班,一早走了。她爹去後山砍柴,給過冬做準備。穆清則在她的書房背書,背完《三字經》背《百家姓》,背完《百家姓》容爺爺總算肯放她一碼。
“既然會背,字都認識嗎?”
穆清點點頭,“認識。”
“既然都認識,咱們今天就不背書了。”
穆清試探著問,“那,寫字?”
“不寫字,你年紀小,手還軟,寫字太早不好。我們來學畫畫吧。”
穆清“……”畫畫就不用拿筆嗎?畫畫就不用手嗎?
容文博打開一個二十厘米長的正方形木盒,從裡麵拿出來一套畫畫的用具。
哇,真精致呀!
見她喜歡,容文博得意,“這是專門給小孩兒用的筆墨紙硯,這個毛筆小,輕,不傷手。”
穆清也是沒想到,容爺爺上來就教她水墨畫。
容文博給她擺好筆墨紙硯,又鋪開一張紙,“咱們第一天,找找感覺,你想畫什麼畫什麼。”
“我要是畫得不好看呢。”
容文博麵露不解,“第一回畫的很難看不是正常的嗎?當年我老師也是這樣教我的。”
“教你畫畫的老師是誰?”
“一個和尚,會吃肉的那種和尚,最愛紅燒肉,畫畫那是一絕,隨手潑墨,幾筆就能勾勒出精髓。”
“小時候分不出好壞,等我活到現在這樣的年紀,當代人裡麵,居然再也沒見過水墨畫比他好的。可惜後頭他拿著從我家賺到的錢北上了,不知道有沒有活下來。”
穆清在心裡吐槽,這一聽就不像是個正經和尚。
容文博蹲著給磨墨,穆清坐在她的小椅子上摸了摸紙張,上好的宣紙,這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好的紙張。
她娘親給她買的本子,做工很粗糙,有時候在紙頁裡都能看到沒有漚爛的淡黃色的稻草。
墨磨好了,容文博催促她,“看什麼看,快點畫,第一次畫你還想畫多好不成?”
穆清不拿筆,這輩子第一次用這麼好的紙和筆,她舍不得就這麼糟踐了。
她站起身小跑出去。
“你去哪兒?”
穆清跑到院子裡橘子樹下,盯著剛長出來拇指頭大小的橘子說,“我看看橘子樹長什麼樣。”
容文博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靠著門邊笑,“橘子樹葉子那麼小,樹那麼大,不好畫,你還不如畫一串葡萄,這個簡單。”
穆清一想,也對,她跑到葡萄架下去看葡萄。前幾天降溫之後,葡萄藤上的葉子快落光了。
她想象中,層層疊疊肥碩的深綠色葡萄葉掩映中,掛著一串深紫色的葡萄,顆顆飽滿,圓鼓鼓的葡萄一看就汁水豐富,咬一口就要爆汁兒的模樣。
穆清饞得咽口水,好想偷偷從玉佩裡偷拿一顆藏著的葡萄出來吃。
容文博又催了,“乾嘛呢,光溜溜的葡萄藤看好幾分鐘了,想好怎麼畫了嗎?”
“想好了。”
寫意嘛,寫的就是個感覺,她拿起細細的毛筆沾了濃墨,先是一筆劃過去,留下一橫墨跡,又在邊上畫了個框,大概是個門的形狀,因為有門的襯托,這一橫看著就像是一堵院牆。她刷刷胡亂舞了兩下,葡萄藤出來了。
容文博在一邊看著,嘿,有一點意思!
“等著乾什麼,畫呀。”
穆清假裝不懂,“怎麼畫葡萄葉子呀。”
“葡萄葉子,不就是那樣嘛,想怎麼畫就怎麼畫。”
穆清跑出去撿了一片掉地上卷曲的葡萄葉子進來,放桌上,照貓畫虎吧。
葉子都畫出來了,葡萄還不簡單?一個個圈兒堆一起,圈兒中間還有留白,乍一看還真像是那麼回事。
第一次畫畫,穆清很節製還記得要藏拙,隻畫了個大概,沒敢畫出細節,畫完之後她看了想捂臉。
幸好沒人知道她是誰,她上輩子可是以書法和畫畫聞名的國公府嫡女,這樣的畫流出去,她的名聲不保了。
“天才啊!”
容文博拍案叫絕,“第一次畫畫就能畫成這樣,真是天才啊!怪不得肉和尚嫌棄我沒有畫畫的天賦,我還不服氣呢,看到你畫的我是徹底服氣了!”
穆清謙虛道,“其實畫的不像!”
“你懂個屁,寫意要的就是感覺,像不像有什麼要緊!”
穆清:“……”
容文博拿起畫紙高興地在原地轉來轉去地看,“絕了!”
說好的學習任務重呢?從這個時候開始,穆清就坐在那兒,一直聽他吹捧。
“小丫頭,你就是下一個國畫大師知道嗎?”
“那些什麼下巴留著幾縷胡子就裝大師的人,在你麵前就是狗屁!”
“哈哈哈,以後我容文博走出去,那也是國畫大師的老師。”
……
一直等到她娘親回來,容爺爺找到了新的吹牛對象,“小玉兒,你快看看清清畫的畫。”
林玉看了一眼,“畫的是院子裡的葡萄藤?畫的不錯嘛!”
“我怎麼想不開拿給你看呢?罷了罷了,你是個不開眼的,這哪裡是不錯,這是非常棒了!”
“不行,清清畫的第一幅畫,我要收藏起來。”
“清清啊,快來題個字,對了,隻題字不行,還要蓋章,清清還差一個私印。”
穆清連忙說,“我有印章。”
“你哪裡來的?”
穆清求救似的看向娘親,林玉連忙說,“是有一個,我給她的,在我屋裡放著,穆清自己去拿。”
穆清跑去娘親臥室,一會兒跑出來,小手裡捏著一塊長條的田黃石,約莫六七厘米長,平整的一麵刻著青芒之印,聳立的另一頭雕刻成山巒的模樣。
青芒是她上輩子的彆號,這塊印章是她及笄那年皇上禦賜的。田黃石號稱石帝,沒有皇上的禦賜,一般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地用。民間就算私藏,也隻能留在手裡一個人私下賞玩。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穆清不止有一方田黃石做的小印,還有一方大印,這是給她畫巨幅書法準備的,可以說是想的非常周全了。
容爺爺準備的那套小孩兒用的筆墨紙硯相當齊全,裡頭有印泥,她沾了印泥在畫上蓋上印章。蓋了之後她就後悔了,這麼難看的畫還蓋上她的私印,傳出去怎麼辦?
“哎呀,青芒這個彆號取得不錯,有你名字的諧音,還有芒山的一個字,有特色。”
是嗎?穆清低頭,這是巧合嗎?
“彆愣著,印章都蓋了,快把你的字題上去。”
穆清歎氣,糾結了一下,硬著頭皮題字,小院葡萄架。
容文博評價,“畫風寫意,這字題的相當寫實。”
林玉圍觀全程,笑了笑,“學了一上午了,休息會兒吧,我去做飯。”
容爺爺真當她是個天才,下午穆清睡了午覺起來,書房裡的桌子上擺好了陣勢。
“你過來,我給你講講怎麼畫畫。”
穆清口渴,“我要喝水。”
“我去給你倒。”
水來了,穆清隻摸了一下水杯就推回去,“我要熱的。”
“小丫頭真麻煩。”容文博又去換了一杯熱水。
穆清總算喝到水了,她翹起小腳腳,“我想吃大白兔。”
“你不想!快點來學習,學完了給你吃兩顆。”
穆清撇嘴,好嘛,學吧!
下午開始上課,開始還有些不上心,聽著聽著穆清就聽進去了,容爺爺還是有些東西,教導她的好些繪畫技巧她都沒聽過。
“從古至今我們的國畫講究的是寫意,西方的畫畫就相當寫實,特彆是人像畫,通過構圖能畫出照相的效果,比如……咱們取其精華,比如你上午畫的葡萄,咱們這樣畫……再加一點陰影……”
又添了幾筆,容文博道,“這麼看,是不是更加真實?看著就像光是從這邊過來的?”
穆清點點頭,“很像!”
慕容博得意,“拋開其他,隻說藝術方麵,每個民族都有其長處,我們要發揚自己的優點,也要會欣賞彆人好的地方。現在我們來說說從傳統畫法著手,你上午畫的葡萄架還能如何更好。”
這會兒說到寫意,容爺爺講的東西穆清全部都明白,這是她上輩子學過的,甚至學得比容爺爺更詳細。
講完理論,留了時間給她練習,穆清不著急,慢慢地畫,想好了才下筆,一點點地找回原來的手感。
她畫畫的時候,容文博閒坐沒事,用鉛筆給她畫了一張素描,畫她小小一個人兒,坐在窗邊畫畫,表情嚴肅,小包子臉蛋兒肉嘟嘟地鼓著。
畫好之後,慕容博靜靜欣賞,又覺得自己少帶了個東西,應該帶台照相機過來。明天去縣裡打電話,叫高銘給他寄來。
穆清畫好了,兩人交換看對方的畫,都露出驚歎的神色。
容文博驚歎,這小丫頭真的太有天賦了,不過聽他上了半天課,畫得就比上午好了不少。嗯,肯定也有他教得好的原因。
穆清驚歎,則是因為畫的太像了,連她腦袋上的小鬏鬏,雙眼皮和表情嚴肅時抿著的嘴都畫的清清楚楚,這樣的細節,真是畫的太到位了。
“我要學這個!”
“哈哈哈,我教你,想學什麼我都教!”
傍晚,上山砍柴的穆繼東和林玉回來,看到閨女畫的畫,穆繼東嘴裡的好話跟不要錢一般一盆一盆往外倒,誇的穆清十分不好意思。
自家人誇誇就算了,第二天請客吃飯,刑家人來了,容爺爺炫耀似的把她昨天畫的兩幅葡萄架拿出來展示。
“瞧瞧,看我教導得多好,不過半天就有這樣的進步!”
刑老爺子和刑老夫人都是見過世麵的人,穆清畫的水墨畫肯定比不上那些畫風成熟的大家,還很稚嫩,但是就跟容文博說的一樣,才學畫畫就能畫成這樣,算是非常有天賦了。
“不錯,相當不錯!”
刑定北走過來,“給我看看。”
“你看。”
刑老夫人讓開位置,刑定北走上前去,兩幅畫擺在桌子上,墨跡還很新。
刑定北誇了一句,“教的真好。”
容文博開心的哈哈大笑。
“容叔,我從小就認識你,還不知道您有這樣的本事。”
容文博樂的笑開了花,“你小子那時候整天隻知道讀書打球,不知道也不怪你。”
刑定北笑道,“現在知道也不晚,您看我家閨女兒子寒假回來,不知道能不能跟您學畫畫?”
喲,在這兒等著他呢!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容文博不好拒絕,“那你叫他們寒假過來,我先看看有沒有學畫畫的天分,有的話我就教教。”
“等的就是您這句話。”
刑定南也湊過來看,“哎呀,我兒子閨女還沒出生,等他們能讀書學畫畫那得好幾年後了。”
蔣涵快到預產期了,今天留在家,沒有來吃午飯。
穆清笑著說,“等他們長大了,我教他們。”
“清清真是好孩子!”刑定南一把抱起她,“走,我們去看看你爸媽做什麼好吃的。”
穆清心想,我可太知道了,要不要我給你報菜名?
廚房裡,飯菜已經做好了,見刑定南過來,穆繼東不見外地叫他端菜。
“我去,你們從早上開始做飯的嗎?一二三四……一共八菜一湯,你們這就做好啦?”
林玉笑了笑,“準備得早了些,你們來剛剛好。”
飯菜上桌,刑老爺子拿來一瓶茅台,“老朋友重逢,今天咱們要喝一個。”
“一杯酒,不多喝,咱們這把年紀要多注意身體。”
“行,聽你的!”
隻要一開始喝酒,彆管是一杯還是一瓶,那話匣子打開,這頓飯不吃兩三個小時肯定是吃不完的。
這會兒他們已經從三年災害聊到今年的工業農業雙開花,什麼大慶啊,大寨啊。
穆清揚起小腦袋,“定北叔叔,大家都學大慶大寨,以後咱們是不是要過好日子了呀。”
雲苓笑道,“小丫頭還知道好日子呢。”
“知道呀,吃飽飽,穿暖和就是好日子了呀,大家都開開心心的。”
刑定北點點頭,“今年確實發展的不錯,好事連連。”
林玉過來抱起閨女,“到你睡覺的時間了,洗洗臉睡覺去。”
穆清趴在娘親的肩膀上,眼睛還看著刑定北,奇怪了,定北叔叔說一切都好,難道是老道士預言錯了?
如果老道士預言錯了,那她當時為什麼會那麼心慌?
“媽,我們什麼時候去白雲觀?”
“就那麼想去,你都問好幾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