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明性格原因,一直與蒼梧太守不合,所以本人屯兵蒼縣,與郡治相隔五十裡。
她接收到蒼梧郡守的消息之後,就一直枯坐營中,思索了起來。
宣武軍為什麼要攻擊蒼梧?
難道她知道自己最近的處境,以為這是個可以利用的破綻?
“君侯,那狗官說,如果不去救他,他就像朝廷彈劾我們勾連魔主!”
李清明沒理,依舊在苦苦思索。
她跟過江楓很久,對江楓算是相當了解了。
江楓一直喜歡營造人設,在京中營造少年君侯的人設,連那般荒唐的先帝都被她鼓動,想成就一番君臣佳話,拜她為侯。
而在敵人眼裡,她卻喜歡營造魯莽跋扈的人設,刻意強調自己粗鄙武夫的身份,而且還真成功了,不少人吃過她的虧。
隻有她清楚,江楓本身其實足智多謀,更何況如今她身邊還有不止一個治國在為她謀劃,李清明不得不多多思量。
可惜的是,她願意思量,有人不願意她等。
那蠢貨郡守的話一句比一句急,李清明被他煩的想殺人。
“救,讓王單帶騎兵營出陣,”李清明道,“沿途注意埋伏。”
她剩下的軍糧還在郡城,那個蠢貨死了沒事,但是軍糧不能丟。
“君侯,王司馬他……”
李清明抬眸,眼角淚痣泛著柔美的色澤,明明是清瘦的女子,此時卻陰翳如虎狼,“他抗命?”
副官頭都快低到地上了,“他他他帶人去安縣了……”
李清明一愣。
副官拚死道,“君侯庇護鄉人,王司馬也想庇護,他搶了狗官的一支糧草,帶人走了,說送完糧就來。”
李清明臉色發青,隻吐出了一個字,“好。”
陽光穿過營門,落在地上印下光斑,女子一身鬆綠軍裝,坐在陽光觸不到的陰影中,脊背筆直如鬆。
“營中還有誰在?”
她明明語氣平靜,副官卻仿佛麵前是癲狂的雄獅,仿佛下一口就會將他撕碎。
“還…還有未司馬和初校尉……”副官汗如漿出。
空氣沉默了許久,李清明的聲音才緩緩響起,“讓初陽去。”
“諾!”
副官離開,李清明坐在陰影中,看著門口的斜陽,繼續沉思。
江楓到底想做什麼?
郡城有什麼好攻打的?她打下來又守不住。
除非,這步隻是為了她下個計劃做準備。
有什麼地方的她覺得打下來就能一勞永逸的?
她轉身看向掛在牆上的輿圖,一處一處看過去。
薄暮已至,昏沉的天光將帥帳淹沒,仿佛是什麼妖魔的巢穴,明明帳簾已落,來往的將士卻依舊不敢靠近半分。
想了半天,李清明才目光微明。
指尖輕點輿圖。
“蒼梧關。”清淡的嗓音一字一頓。
那麼她的目標是——
“來人,為我披甲。”
暮色中,李清明親自點軍,沿官道疾行,一副親自馳援的意味。
一路收攏潰兵,李清明臉上無喜無怒。
副官好一會才敢靠上來,“初校尉遇襲,我們隻收攏到潰兵兩百多人,他們說有巨龍在空中飛舞,軍中沒有九階強者,馬匹暴動,所以……”
李清明麵無表情,“初陽呢?”
“在營前請罪。”副官硬著頭皮道,“君侯,校尉為四品軍職,是否要上書朝廷……”
“覆軍殺將。”李清明咬字清晰。
“斬。”
迎著副官驚慌的雙眼,李清明眼眸深沉如深淵。
副官連忙低下頭,“諾。”
聽著外麵的怒罵聲,李清明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脊背如鬆。
隨著一聲“噗嗤”,門外怒罵聲瞬間消失,仿佛夜幕吞去所有聲音一般,再無嘈雜。
此時,李清明才緩緩走出帳門。
“君侯!”門外的大小將領幾乎瞬間跪下,臉色蒼白,眼神閃躲。
李清明就像看不見他們的反應一樣,清淡的嗓音不疾不徐,“拋棄輜重,全軍疾行。”
“目標,蒼梧關。”
雖然眾將一肚子異議,但是在初陽的人頭注視下,一句話都不敢說。
“諾!”
少頃,李清明隻留下一營一千人守著大營,前軍五千,中軍一萬,後軍五千,先後動身,星夜疾馳蒼梧關。
一路上哨馬奔馳,沿途村莊一夜三驚,瑟瑟發抖。
李清明本人在前軍。
她在馬上,望著月色,眸色深沉。
但願蒼梧關的蠢貨能撐到她支援。
*
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江嗷嗷蹲在城牆上,愉快的大口吃肉,一邊吹牛逼,“李清明就跟著我屁股後麵吃灰吧,想追上我,做夢!”
江楓是騎兵,還是開了狼魂加持的騎兵,跑的那是溜溜的。
全世界除了禦龍山的龍戰團,沒人能和她宣武軍比速度。
“說起來,李清明的騎兵一直在王單手上,這次帶兵的怎麼是個沒見過的?”江楓道,“明知道開戰了,探馬隻出了不到十裡?這也太惰怠了吧?我當年打仗,探馬兩百裡呢!”
餘殊瘋狂吐槽,“誰能跟你比啊?居然有人信你魯莽跋扈沒腦子?特麼戰損常年不到三位數的將軍沒腦子?我看他們才是沒腦子。”
江嗷嗷嘿嘿一笑,龍爪快樂的抓著羊腿大口吃,吃了半根大羊腿才道,“沒辦法,我養兵太貴了,不能不慎重。”
“能用腦子解決的,就不要動手了。”
趙襄坐在一邊,她不喜羊肉的味道,盤子裡是切好的雞肉塊,精細整齊。
此時她斜著江楓,“李清明不知乾了什麼事,這段時間每天都有人帶兵離開軍營,去了南州各地,毫無規律,令人摸不著頭腦。”
“你所說的那個王單,應該也出去了,初陽出自禁軍,不是南州人。”
“原來如此。”江嗷嗷撕了一大口羊腿。
“臨走的那晚我可沒睡,葉瑜拉著我看了一晚上情報。”趙襄看見餘殊的眼神,解釋道。
江楓想起她死打瞌睡的德行,感動到了,她抓著羊腿遞給趙襄,“文景辛苦了,來多吃點。”
趙襄嫌棄的用筷子撥開,“不吃,拿走。”
江嗷嗷笑嘻嘻的繼續吃羊腿。
不僅他們在吃,將士們都在開夥。
原守將還是蠻有能力的,帶著將士拚命抵抗,但是在九階武夫、巨龍,還有個治國麵前,實在是脆弱。
九階是最頂尖的強者,放在哪兒都是一方霸主,即使是武夫也是如此。
誠然,四鎮軍中多多少少都有些九階將領,但那是帝國的四壁,地位煊赫。
而蒼梧關隻是個關卡,守將本人是八階頂尖,這已經是很高的配置了,畢竟鎮南將軍李清明就在附近,她自己是九階,她麾下還有個九階副官,一堆七八階將領。
誰能想到魔主會拋下鎮南軍,奇襲蒼梧關呢。
守將誓不投降,江楓隻得遺憾的乾掉了她,順帶接手了蒼梧關。
守軍因為守將的負隅頑抗,也基本上死了個乾淨。
若非宣武軍本身實力超出她們太多,他們也不至於這麼淒慘。
如果不是宣武軍有軍魂結陣,氣息連成一片,抵擋傷害,否則仰攻關卡,肯定會死不少人。
當然,前鎮東將軍帶頭衝上城牆,也給了守軍極大的震動。
女子紅衣如火,第一個登上城牆,如同戰神,牢牢的站在城牆第一線,那守將就是被餘殊乾掉的。
再加上頭頂的猙獰巨龍盤旋,時不時從空中吐息,巨大的威壓下,守軍丟盔棄甲,沒到半個時辰就打完了。
餘殊吃的打了個嗝,不屑的道,“那狗東西還有臉問我為什麼背叛帝國?”
“老娘什麼都沒做呢,就被釘在車上,眼看下一步就能下棺材了,老娘為什麼不背叛?”
“再說了,我打的又不是東軍,”餘殊滿臉不高興,“要是她不抓我,我最多辭職罷了,說不定還會發誓不與帝國打架呢。”
她被一口一個叛徒喊的很不高興,一怒之下才把那守將砍了,砍完之後還是悶悶不樂,老不爽了。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她這些年鎮守東疆,跟禦龍山打了不知道多少次,重傷十幾次,若不是武者皮厚,她人都沒了。
結果連一個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她,就被釘在棺材上遣送進京了。
她真想抓著小皇帝衣領問她有沒有腦子。
更生氣的是,她被抓之後李清明無罪釋放了!
還被封了侯。
她氣瘋了好嗎?
是的,李清明封侯才是她最生氣的地方。
憑什麼呀?
那個老銀幣憑什麼封侯?
她這些年在南疆做了什麼事?朝廷應該比她清楚。
她敢肯定,李清明才是那個跟江楓眉來眼去的人。
結果被釘的人是她,李清明反而轉身封侯了。
餘殊一肚子火,氣好久了。
趙襄隻看見她的情緒不對勁,眼珠一轉,試探道,“聽說李清明封侯了。”
“靖南侯。”她故作感慨,“要不是你走得早,興許也能撈到一個靖東侯。”
餘殊劍匡的砸在地上,強自壓著火,“誰稀罕!”
江楓對趙襄的想法心知肚明,不過她覺得餘殊已經對帝國很惱火了,沒必要再激了。
於是她笑嗬嗬的打岔道,“說起來,你當初和許琮爭鎮東將軍,還有我的幫忙呢。”
餘殊一愣,“啊?”
她睜著嫵媚的大眼睛,就像大貓一樣,思索了片刻,“好像還真有可能,你乾什麼幫我?那時候我認識你嗎?”
江楓笑嘻嘻的道,“因為我不喜歡許琮啊。”
“我比較喜歡看見女孩子身居高位,越活越精彩,所以類似的人都會順手推一把,能幫則幫。”
聖女親哥哥當鎮東,那不得死扛著季餘眠打嗎?
而且餘殊表現也太喜人了。
當兵吃糧的想法幾乎寫在臉上,對朝廷和皇帝,幾乎沒有忠誠可言。
她是真不覺得她能當鎮東是因為朝廷,更彆說誠惶誠恐的感恩了。
她對朝廷的表現,更像是合作。
老娘幫你們這群菜雞守東疆,你們給我發錢。
餘殊完全無法理解她的思路,“你有毛病吧?人家混的好不好跟你有什麼關係?”
趙襄也看著她,一臉疑惑,“你這麼好色?而且還好女的?”
江楓差點被噎著了,心道這個世界是沒人懂她的,但是她懶得解釋,繼續問餘殊,“當初我覺得你雖然優秀,但是無心朝廷,為什麼?”
“按理說,朝廷對寒門應該是蠻厚道的,若不是朝廷,你也做不到四鎮之一。”
“我當時就看出來,你好像一點都不感恩朝廷,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