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女子臉色慘白的模樣,江楓心如刀割。
她顫抖著將女子抱在懷裡,順手拽上餘殊,幾劍逼退靠近的血衣人,飛上高空。
迎著墨白擔心的眼神,江楓勾起唇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回頭我要把崇德掛在天上,風乾一萬年。”
墨白點頭,“是該如此。”
她垂眸看向地底,眸光仿若深淵。
大白鑽出地底瞬間變大,振翅飛向高空。
墨白:“我給他們留個教訓,大白你先將她們帶到安全的地方去。”
江楓下意識想留下來幫忙,剛抬起手就觸到懷中溫熱的身體,她鐵青著臉放下手,“墨白,你有把握嗎?”
墨白頷首,“我有把握,之前沒幫你們,就是因為在蓄力。”
大白:“你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墨白微笑,“好。”
大白語速極快,“我趕著回去找墨白,我覺得她狀態不太對,你們想去哪裡,快說!”
江楓的大腦飛速運轉,“出予關,去河東。”
出了河東就是東州,新野是餘殊曾經的老巢,現在控製在禦龍山手裡,怎麼著也比中州安全。
知道大白真的急,她之前因為送徐機她們,被迫讓墨白一個人留著應對強敵,這次還願意送江楓她們,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
江楓出了予關,落在山林中,“你快回去吧,我擔心墨白。”
大白也擔心,它在空中盤旋一圈,“那我走了!”
說完,它就像利劍一樣,嗖的竄沒了。
江楓臉色漲紅,好一會才平複下來。
剛剛她好像被血紋屍傀摸到了,現在體內氣血沸騰,就像燒起來一樣。
很難熬,但是一時半會死不了。
“清明……清明……”江楓抱著女子,輕聲喚她名字。
懷中女子衣衫早已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墨發沾著鮮血,濕漉漉的貼在額角。
那雙冷淡漂亮的眼睛,也緊緊的閉著。
江楓從沒想過,她家清明睡著的時候,會這麼單薄,眼皮都薄薄的,精致又安靜。
想到女子毫不猶豫擋在她麵前的模樣,江楓就忍不住眼眶發酸。
“你怎麼這麼蠢……”
“我又不一定會有事……”
“蠢死了……”
李清明心思向來細膩又敏感,江楓想起她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就覺得心如刀絞。
李清明為什麼非要跟過來,她能不清楚嗎?
還不是擔心她的安危。
甚至忤逆她的命令也要跟過來。
想來她一定委屈極了,明明江楓才給她起字,才承諾她兩不相負,拚命打仗跑回來,結果江楓又不帶她。
她分明是擔心江楓的安危,卻嘴笨不會說,每每都隻能得到埋怨和冷語。
現在想想,江楓才發現自己有多過分。
她雖然心疼清明,雖然知道她的心思,但是嘴裡也沒少說她。
她自以為自己的安排是對的,是李清明不聽話,不顧大局,非要跟過來。
李清明聽在耳裡記在心裡。
她其實本就極少任性,隻有涉及江楓安危的時候,才會如此。
結果還被江楓埋怨。
心裡肯定委屈極了,所以前幾日一直給江楓冷臉。
江楓此時才發現,她家清明回來之後,難得一次任性,又被她冷酷的鎮壓了下去,所以在墓前時,她明明憤怒委屈極了,卻又不敢說,隻是強忍了下來,自己消化。
所以在最後幫她擋劍之後,第一句話竟然是告訴江楓,帶她是對的。
她不是任性,她有用。
想通這一點,江楓心如刀割。
雖然她知道李清明的性子向來如此,但是即使是她,也總會一不注意就會忽略清明的心思。
這麼多年下來,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不公平對待?
多少次真心一片,卻隻換的彆人冷眼。
“帶你……我當然帶你……”江楓蹭著她的臉頰,“我的清明……”
“我以後絕不會讓你一個人留下了……”
她的清明那麼容易被人欺負,她怎麼能不護著?
放出嗷嗷,江楓小心的將李清明放了上去,想了想,又把她抱了回來。
嗷嗷莽撞的很,這裡又是山林,難免顛簸。
還是自己抱著好。
江楓回頭將餘殊抱了上去,叮囑道,“嗷嗷,穩一點,她傷的重。”
剛剛出來的時候,江楓已經將藥一人喂了一粒,算是勉強吊住了命,剩下的還得看情況。
她需要先找個地方休息,給她們處理傷口。
勉強找到一個山洞,很淺,但是勉強能用。
江楓削除兩張石床,將兩人各自放了上去。
由於目光一直在清明身上,直到此時,江楓才大概看了看餘殊的傷勢。
好像比清明重很多,江楓皺起了眉。
也許是顛簸,也許是彆的,餘殊被江楓剛抱到石床上,便迷迷糊糊睜開了眼睛。
“江楓……”
“我在,”江楓捉住她的手,“我在這裡。”
餘殊好一會才真正睜開眼,“你沒事吧?”
江楓一怔,“我沒事,你還好嗎?”
餘殊眼眸又疲憊的闔上,好一會才道,“我沒事……”
她語氣虛弱極了,“李清明怎麼樣了?”
江楓語氣低落了下來,“比較嚴重,我喂她吃了藥,正準備幫她清理傷口。”
“阿殊,她臉色泛紅,好像也中了血毒。”
餘殊感覺體內焦灼滾燙的鮮血,喃喃道,“也……你也中了?”
江楓:“嗯,但是我沒怎麼受傷,被清明……”她嗓音又沉重起來,“我暫時沒事,你能告訴我怎麼解開血毒嗎?”
“我怕清明會雪上加霜。”
許久,餘殊猛然從床上翻起,本來有些泛紅的臉色瞬間變的慘白。
江楓有些擔心,“你沒事吧?你躺回去,你隻要告訴我怎麼解毒就行了。”
她感覺餘殊氣息比李清明還微弱,但是不知道怎麼的,餘殊居然還能醒,醒了也就罷了,她居然還能坐起來。
餘殊怔了一會,蒼白的嘴唇下意識勾起笑容,“我沒事,我應該比她好一點。”
“我之前見勢不妙就吃了藥。”她如此道。
江楓還是擔心,“可是……”
餘殊揮手,“不要可是了,你先給她簡單處理一下傷口。”
“我帶你去我家。”
江楓驚愕。
餘殊又闔上眸,好一會才緩過來,“這裡是河東吧?”
江楓點頭,“因為離予關近,我就讓大白把我們送出予關,隨便找個山林貓下來了。”
餘殊:“這樣不行。”
“血毒很傷氣血,如果重傷在身,血毒隻會讓傷情雪上加霜。”
她唇色愈發蒼白了,“這裡離舒城不遠,先回我家。”
“我找人采購藥材,”她再度闔眸,好一會才道,“血毒要藥,在這裡解不了。”
江楓:“好,那我們往哪走?”
餘殊好一會才抬眸,有些無奈的抿了抿唇角,“我……又不知道……這裡是哪……”
江楓把她放在嗷嗷的背上,自己抱起李清明,“事不宜遲,現在就走。”
懷中女子身體依舊溫熱,江楓鬆了口氣。
還好,當初她上嗷嗷去救清明的時候,李清明的身體真的沒什麼溫度。
這說明她現在情況至少比上次好。
怕飛行太顯眼,江楓不知道有沒有人追來。
她們現在傷亡慘重,實在不適合高調。
她怕她護不住重傷的清明和餘殊。
一路江楓她們儘量還是走山林,因為餘殊和李清明的傷口一直在流血,江楓心如刀絞,卻又無可奈何。
她們身上傷太多,非得停下來好好包紮才行。
但是現在她們缺的就是時間。
李清明現在的情況江楓擔心極了。
本就重傷在身,渾身都是血口,體內還有血毒作祟,江楓真的怕她的清明就這樣棄她而去。
她會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
餘殊一直安靜的躺在嗷嗷背上,隻偶爾睜開眼指一下路。
終究,她們還是出了山林,走在田野上。
江楓一步一個血腳印,懷中抱著染血的女子,看起來滲人的很,走在田野上,遠處的鄉人看見,竟然沒一個看靠近。
餘殊強撐著坐起來,看了許久才看清四周的景象,她才微聲道,“這裡是舒城,我有一個小院子在郊南。”
“就是那個種了大樹的……你應該能看見了……”
“現在裡麵應該沒人,你帶我們進去之後,應該會有人來探。”
“到時候你將她引來見我就行了。”
江楓擔心的看著她,“我知道了,你還好嗎阿殊?”
餘殊又躺了回去,沒了聲。
江楓臉色微變,上前兩步握住她的手,才發現她的手掌冰涼一片。
“阿殊!阿殊!”
餘殊沒有聲音,江楓探了探餘殊的鼻息,發現她鼻息微弱,似有時無。
江楓臉色都青了。
餘殊的傷果然比清明重。
她居然還強撐著給她們帶路,直到這裡才撐不住躺下了。
江楓又心疼又自責。
進了院子,院內隻有一棵大樹,兩間小屋。
江楓推開門,發現一個是臥室,一個是書房。
將兩人並排擺在床上,江楓遲疑了片刻,決定還是先給餘殊清理傷口。
剛掀開女子衣襟,江楓的手就被捉住。
餘殊眼睫微顫,好半天才開口,“到了沒有?”
“到了,我先給你處理傷口。”
餘殊嗓音微弱,“有人來了嗎?”
江楓:“沒有,我們才剛到。”
餘殊:“李清明……傷的重……你先……給她弄……”
江楓臉色極為難看,“你傷的比她重。”
餘殊有些茫然,好半天都沒開口。
她好像太累了,每說一句話都要用極大的意誌。
正說著,江楓聽見了細微的敲門聲。
“你們是誰?為什麼要闖入……餘殊!!!”
聽見這個聲音,餘殊眼睫顫動,好一會才勉力睜開眼。
她瞳孔有些渙散,根本看不清人,隻是聽著聲音問道,“餘靈?”
“是我,你怎麼這個樣子?你怎麼傷的這麼重?你個蠢貨!我不是讓你保護自己的嘛!!!”
餘殊被她念了半天,好一會才微聲道,“去買曲靈、季夏……”
她抱了一串藥名,然後又斷斷續續的說了一些注意事項,讓她煎藥。
“三份……早……中晚都要……你多買點……”
她眼前發黑,光芒似乎離她遠去,“那是……我主公……你……尊敬……一點……”
然後她閉上了眼睛,這次是無論如何都醒不來了。
餘靈臉色發青,不敢耽擱,跟江楓說了一聲就心急火燎的衝出門。
江楓正準備給餘殊處理傷口,就看見她帶著幾個人又進來了。
她道,“彆動她!”
江楓茫然。
餘靈:“我們給她處理傷口!”
江楓遲疑了一會,還是停下手,“你們小心一點,她傷的太重了。”
餘殊被她們搬去了書房,江楓隻得關上房門,替清明處理傷口。
掀開衣襟,冷白光滑的肌膚上是觸目驚心的血痕。
依舊有鮮血不停的滲出,江楓眼睛一酸,小心的將衣服劃開,江楓招出水,細細為她清洗傷口。
走的時候葉瑜給她帶了不少藥品和繃帶,此時倒是幸事。
這一清理便是半天,江楓都不知道自己清理了多少血水,心疼的快裂開了。
替女子將臉上的血汙細細擦拭,又簡單的清理了一下她的發絲,江楓才想起來給她找衣服。
她原來的衣服肯定不能穿了。
她目光逡巡,看向衣櫃。
這裡是餘殊的家,餘殊身量和清明差不多,應該有衣服吧?
打開衣櫃一看,還真有。
但是居然沒有一件是紅色的,都是很低調內斂的顏色。
石青、淺藍、雲青、石榴等等衣色。
餘殊在家的時候不穿紅衣嗎?
存了疑惑,江楓拿了衣衫,小心的幫李清明套上,看著女子安靜的睡顏,江楓這才疲憊的坐了下來。
這血毒果真惡心,江楓身上基本上沒什麼傷,但是依舊感覺到體內翻滾的氣血,每時每刻都讓人煩躁,難以安寧,而氣血也在不停的燃燒流逝。
江楓咬了個離隕果,內視了一下,發現的確有補充效果,沒有引起血毒暴動,才掰下一小塊,放到李清明唇前。
還在想怎麼讓李清明吃,門口再次響起敲門聲。
那個叫餘靈的女子,正紅著眼睛站在門口,看見江楓就直接跪下了。
“魔主,請你救救稚奴吧。”
江楓一愣。
“她好像不行了……”餘靈眼淚止不住的流。
江楓臉色大變,二話不說衝入隔壁。
床上,餘殊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衫,身上的紗布卻多的嚇人。
江楓隻定睛一看,就看見了不知道多少傷口。
“該死。”江楓臉色鐵青。
她想起來了。
餘殊讓她去救李清明的時候,好像正被那血衣女子一劍捅穿,疼的嘴唇發顫。
以她當時的實力,還有兩個巔峰血衣的存在,江楓都不敢想她到底受了多少傷。
她明明比李清明傷重的多。
但是就因為她清醒了,還為江楓指路,江楓才下意識以為她可能還能支撐。
可是現在一看……
江楓走到女子身前,伸手按在她心口,發現那裡幾乎微弱的不再跳動。
“餘殊?阿殊……”
“阿殊你堅持住。”
江楓抬頭,“你們快去把藥煎出來,先把血毒解了。”
餘靈眼淚嘩啦啦的流,依言退出屋內,將房間留給她們兩人。
江楓又給她塞了顆藥丸,卻發現女子隻是靜靜的含著,並沒有任何吃下去的本能。
臉色發青,江楓忍不住自言自語,“餘殊,你答應我堅持住的。”
“你不會準備棄我而去吧?”
她又剝了個離隕果,一點點的喂給餘殊,甚至不得不將她半抱起,希望能讓她慣性吃下點東西。
女子臉色蒼白至極,那雙漂亮的眼睛也靜靜的闔著,身上的生機幾乎每分每秒都在消散。
江楓眼睛紅了,“阿殊……是我對不起你……”
“你堅持住好不好?”
“你醒醒好不好?”
“你答應過我,要和我攜手收拾舊山河的……你怎麼忍心自己離開?”
“你睜睜眼好不好?”
女子的身量高挑,但抱在手中卻幾乎沒有重量。
她烏發落在額前,隻映襯那張臉蒼白如紙。
“阿殊……”江楓終於沒忍住,淚水流了下來,“你是不是生氣我沒關注你?是不是生氣我沒先救你?”
“你醒醒好不好?我都能解釋,我給你罵,我的錯,我可以補償……”
“你不要死好不好?”
江楓越說越難過,她回想起餘殊強撐著從石床上坐起來的表情。
她明明看出來餘殊醒的艱難,卻連抱都沒抱她一下。
如果她那時候想起來喂餘殊一個離隕果,會不會好一點?
如果她抱著餘殊走路,她會不會能多省點力氣?
她抓住餘殊的手,那雙溫軟的手掌卻已經沒有絲毫溫度,冰涼刺骨。
江楓有些失控的搖頭,“不行,不行,你絕對不能死,你絕對不能死!”
她拿起離隕果,乾脆的拍成漿糊,抱起餘殊對著灌了下去。
然後又趁機將藥丸給她咽了下去。
如此三番,江楓將女子小心的抱了回去,心驚膽戰的等待起來。
她不禁再度探查起餘殊的身體,卻發現她的氣血也在沸騰,腹部不知道多少傷口,全是貫穿傷,內腑一塌糊塗,整個人就像是支離破碎的娃娃,幾乎不成形狀。
江楓終於知道餘靈為什麼哭成那樣了。
餘殊的傷重的幾乎看不見希望,就像她任由對方攻擊一般,根本沒還手。
否則也不至於重成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