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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蘇醒,是頭疼疼醒的。
江楓眼睛有些模糊,看著天花板都覺得晃來晃去的,眼睛發脹。
墨白察覺動靜,從屋外走進來,“那藥釋放緩慢,你的體質要完全恢複,起碼要一個月。”
江楓又閉上眼,額頭劇烈的疼痛與反胃的惡心感讓她連眼睛都不想睜開。
武者當久了,她都快忘了普通人是如何的脆弱了。
如果早知道後果這麼嚴重,她當初就撞輕點了。
頭痛,耳鳴,大腦就像一鍋漿糊,反複晃蕩,額頭的劇痛深入骨髓,胃一陣陣的抽搐惡心,讓她恨不能一死了之。
見她如此,墨白輕輕的歎了口氣,“魔主,我答應你,等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就放你離開。”
江楓好半天才道,“何必如此?我不相信你是想殺眠眠。”
“我的性格你應當知道,如果你把事情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你呢?”
“除非你真的想害眠眠。”
“墨白,”江楓忽然睜開眼,“你當初快死了,是眠眠放血救你的,你要恩將仇報嗎?”
不知多了多久,女子才道,“如果我想殺她母親呢?”
江楓怔怔的看著她,“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墨白幫她換紗布,纖長的手指溫熱,她語氣卻依舊淡淡的,沒什麼溫度的樣子。
“我是平陵人。”
“得幸被禦龍山遴選,入龍島。”
“我走的時候,我的父母隻有我一個孩子,離開的那天,他們站在海邊,站了很久。”
“我很努力,努力訓練,努力完成所有任務,忠心禦龍山,也忠誠龍座。”
她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又轉瞬斂去。
“當時我性子孤僻,又簽的黑龍,不太受同僚待見,唯有龍座,先龍座,對我極好,噓寒問暖。”
她看著江楓的眼睛,眼中有著不加掩飾的嘲諷,“我將她視為畢生之主,也曾跪在她膝下,立下生死之誓。”
“隻可惜,到底我不是學者,這死誓對我好像沒什麼用吧。”她嘴角難得的勾起笑容,卻顯得那麼諷刺。
“她回報我的,是與崇德合作,將平陵屠殺殆儘,包括我的父母和他們後來生的妹妹。”
“更可笑的是,在那之前不久,我才剛得到她的恩準,準許回家看望父母,她還勸解我不要因為妹妹的事情耿耿於懷,要奉孝膝下。”
“但是她又臨時給了我新的任務,讓我出山。”
“但是她一定萬萬沒想到,我會偶然回來,”墨白在笑,“我在平陵城拚命時,還在想,這裡離禦龍山那麼近,龍座定會來救我。”
“即使大黑為我身死,我還是沒懷疑過她。”
“我求她救救平陵,阻止崇德。”
“直到,她將我親手交給崇德。”
墨白嗓音依舊那般,清清淡淡的,氣息溫涼,就像夏日清清冷冷的泡沫,伸出手就會破碎。
她低頭看著江楓的眼睛,就好像很專注,“當時我對她的感情,大抵就像李清明與你,或許要更深些許。”
她在笑,清清淺淺的。
“而現在,我定是這世上最想她死的人了。”
“我想,她平生最後悔的事情,一定是容我活著。”
午後的陽光溫暖的撒出光暈,在地上攤開斑駁的剪影。
竹屋內暖洋洋的,江楓卻好似墜入冰窖。
李清明……那樣的……忠誠嗎?
如果她也屠殺安縣,支開她,再親手將重傷垂死,剛死了龍的她送給崇德……
江楓倒吸了一口氣,瞬間懂了墨白的痛苦。
生死之誓,是指死誓嗎?
墨白……
墨白笑了笑,將江楓傷口清理乾淨,抹上藥,再用乾淨的紗布裹好。
她動作很穩,力道也很輕柔。
江楓卻已經心情百轉千回。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道,“怪不著你看我的眼神總是好像隱藏著諷刺。”
“兩百年前代侯覆轍在前,二十年前你自己殷鑒在後,你恐怕看誰都像是騙子吧?”
墨白沒有回答她的話,隻是道,“那魔主肯助我麼?”
江楓思考了一會,“我有一個問題,龍座和你不一樣,我指的是先龍座。”
“她聽起來是被眠眠打走的,但是按你的說法,能與崇德合作,能那樣騙你,她的實力心性,恐怕絕非你現在能匹敵的。”
“你可是二十年前就打不過她,又被重創過,而且後來又……你連龍都不帶……”
江楓眼神複雜極了,“你要飛蛾撲火嗎?”
“你不想報仇,你隻是想求一死,是這樣嗎?”
墨白垂著眸,長長的眼睫緩緩顫動,“我自有我的把握,這點就不牢魔主擔心了。”
江楓勉強撐著,想坐起來,卻又滑了下去,掙紮半天不禁乾嘔了起來,惡心的反酸。
看見墨白淡淡的坐在那兒看著,江楓想生氣,卻又實在沒法生氣,隻得有氣無力的道,“姐姐,能扶我坐起來嗎?我要吐了還不得你收拾?”
墨白於是坐起來,將她扶正。
江楓真的無力吐槽了。
“能不能把我手給放了,我真元,氣血,龍元,就連武者的恢複能力都被你封了,現在脆的跟個娃娃一樣,你能不能寬鬆一點,我真的很難受啊。”
墨白靜靜的看著她,沒有反應。
江楓深吸了一口氣,“墨白。”
“你的話,我大抵是信的。”
“從情理上來看,我支持你報仇。”
“這種狗家夥,你把她碎屍萬段都是對的。”
“隻是,這畢竟是你一麵之詞,到底真實與否,我暫時不做評價。”
“隻是,你讓我聯係眠眠,是想利用她把先龍座引出來嗎?”
墨白靜靜的看著她。
江楓有點好笑,她笑著笑著又皺起眉,惡心頭暈,好一會兒才綠著臉緩過來,“眠眠的身世,你又不是不知道。”
“崇德什麼名聲,你不知道麼?”
“你家那位龍座,能跟崇德上床,生下眠眠。”江楓說著說著就想笑,“她是什麼人,你自己心裡沒數嗎?”
“你覺得這樣的眠眠,在她心裡會有絲毫分量嗎?”
“不過是用來搶奪姬氏天下的棋子罷了。”
“搶奪成功之後,恐怕還會有後手在等著她,最後得利的絕對不是她,你信不信?”
江楓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卻有些幽冷,“其實,你心裡已經有數了不是嗎?”
“我聽說,龍座曾把自己的親女兒,姬白,交給你養。”
“墨白,相比從小被寄養在外的季餘眠,被交於你手,悉心養大的姬白,”江楓嘲諷的勾起唇角,“哪個更像她的心肝?”
“哦,她的口風還不是她女兒,是她撿來的,卻姓姬,”江楓笑意深沉,“你品,你細品。”
“你失憶之後,又對她親親女兒有撫孤之情,如果不是皇陵發生了什麼意外,你可能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什麼,甚至你都不知道平陵的事情。”
“那樣,你更忠誠眠眠,還是忠誠姬白?”
江楓抬手,虛弱卻緩慢的指著墨白的眉心,唇角嘲諷不加掩飾,“你的表現,不是已經清楚明白了嗎?”
隻戳了兩下,江楓就無力的垂下手,嘴裡卻依舊狠辣,“墨白,你不行啊。”
“想報仇,哪能像你這樣,瞻前顧後,優柔寡斷。”
“明明知道仇在何處,卻自欺欺人。”
“我說的有錯嗎?”
“你根本就不是想報仇。”
“你隻是想送死。”
“自我感動。”
“自欺欺人。”
“你知道平陵眾人為何始終無法釋然嗎?”
“因為有你這樣懦弱的子孫啊。”
“你的父母,你的妹妹,她們還在萬鬼之中,等著你呢。”
墨白的眼神漸漸冰冷,一股森冷冰寒的氣息悄悄蔓延,午後暖煦的陽光仿佛被遮擋驅逐,她就像地域裡的惡鬼一般,籌劃報複人間。
江楓卻笑得越發肆意,“墨白,你不行啊。”
“你連我都不舍得傷害,更何況你放在心尖上的故主?”
“你不行啊墨白。”
“你隻有送死的份,還不如放了我回家,我在南州等你死訊。”
墨白嗓音冰寒,“你說的對,我是對你太心軟了。”
江楓看著她的表情,卻像是沒看見一樣,眼裡的嘲諷濃鬱的像是溢出來一般。
但是最終,女子也隻是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轉身離開了竹屋。
見那陰冷的氣息離開,江楓突然一頭栽倒在床上。
臉色蒼白,眼前發黑。
乾嘔了好久,幾乎嘔出膽酸,江楓才無力的趴在床沿。
躺了一會,江楓猜測,墨白應該去抓姬白去了。
嗬嗬。
墨白嘴裡說的絕情,卻本能的無視真正能傷害先龍座的人。
真是忠誠。
說實話,江楓真的很同情她。
就像同情代侯一樣。
但是,前提是不傷害她在意的人。
比如,眠眠。
不管季餘眠對先龍座多仇恨,她也絕不想自己成為彆人利用傷害自家親媽的對象。
而同樣的,江楓也不想自己成為這個工具。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墨白自己去抓姬白,用姬白引出先龍座。
這樣她和季餘眠都能苟在事外。
而且……
江楓勉強了半天,還是翻不了身,隻能自暴自棄的繼續趴著。
她這次是真的栽狠了。
她什麼都做不了,隻能坐觀事態發展了。
動不了,乾什麼都惡心,江楓覺得自己肯定腦震蕩了。
而且還恰巧被封了體質,不會永久降低智力吧?
好害怕。
那回去不得被趙文景那魂淡嘲諷死?
就這樣,半夢半醒之間,一夜便過去了。
江楓知道,墨白沒那麼容易將姬白偷出來。
雖然她前麵表現的很淡定,一點異常都沒有。
但是姬白被大長老保護的密不透風,連季餘眠都不能拿她怎麼樣……等等?
大長老效忠的到底是誰?
江楓趴在床沿,困頓的眨著眼睛,被陽光曬得心煩。
倏爾,她聽到了腳步聲。
“這麼快?你抓到人了沒有?”
腳步穩健的很,感覺可能個子比較高?
嗯?個子高?
江楓還沒來得及抬頭,卻見那人已然繞到她麵前。
熾烈的紅衣在陽光下燦爛的辣眼睛。
江楓忍不住眨了好幾次眼才適應。
好一會,她緩緩抬起頭,麵無表情的看著麵前人。
陽光下,那人笑容燦爛的晃眼。
灼灼其華,是這個意思嗎?
江楓有氣無力的問道,“阿殊……你是打野買了六雙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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