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雲州府,他便開始打聽戚柒等人的消息。
他做事謹慎,不像賀子賢那麼魯莽,來到雲州府後也儘量低調,不起眼的很。
很快,裴靖便得知賀家的大掌櫃叛主,賀子賢被孫家抓了起來,而孫家人知道了戚柒的下落,便派人去抓她。
裴靖得到消息之後,便迅速帶著阿順趕了過去,但是等他們趕到之後,卻沒看到戚柒的身影,隻在地上看到了一灘血。
以及,一支白玉簪。
那白玉簪,裴靖再熟悉不過。
正是裴裕送予戚柒的生辰禮物,雖說不值多少錢,但戚柒卻愛惜的很,一直帶著頭。
裴靖心尖微顫,把白玉簪撿了起來,手指微顫。
“這裡有打鬥的痕跡,有箭,上麵還有血,應該是有人受傷了。”阿順帶人在周圍檢查了一番,如此說道。
裴靖的心臟頓時一縮。
血,受傷,會是她嗎?
阿順走到裴靖身邊,見到捏著一隻白玉簪不說話,問道:“這簪子裴公子認識?”
“……是我嫂嫂的,她一直貼身帶著,從不離身。”
阿順一聽,麵色便肅了起來,“那這樣看來,裴夫人可能已經落在了孫家人手上。”
阿順為難的道:“孫家勢力龐大,想要救出裴夫人,怕是很難。”
“再難也得救!”裴靖把白玉簪收起來放進了懷裡,眉眼冷厲,“帶幾個人去孫家附近守著,若是孫家得到了圖紙,那定然會有所動作。”
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在孫家守了幾天,一直沒有所獲,裴靖的耐心和冷靜都即將耗儘。他在雲州府待了這些日子,早就打聽清楚了孫家人是什麼樣的德行。
就算戚柒交出圖紙,怕是孫家也不會放過她。
而且,她……還長成那樣。那孫家少爺是個好女色的,若是她落到了那孫家少爺的手上……
裴靖不敢繼續想下去。
每每想到此,他便覺得整顆心都像是被泡進了沸水裡,又痛又難受,恨不得直接衝進孫家把人搶回來。
可他不能這樣做。
他若是想要救她,便必須冷靜,否則,不但救不出人,自己也要落進彆人的手裡。
又一次,裴靖再次嘗到了無能為力的滋味。
他能做那些預知夢又如何?麵對這種情況,他依然束手無策,救不出自己想救的人。
之前的他,抗拒她出現在他的夢裡。
可是現在,他卻在祈禱,希望上天能有所啟示,希望她再次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這一晚,他終於又夢到她了。
可夢裡,她腳上帶著血,渾身上下都狼狽不堪,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如雪,眼中波光淩淩,似是淚,是他從未見過的脆弱模樣。
如此可憐,如此……讓人心疼。
他想靠近她,但是任由他拚儘全力,卻無法靠近她分毫。
“好疼啊,救命……救命……”
她在呼救,她受傷了!
那一刹那,裴靖自以為無堅不摧的心,竟像是被人狠狠捶了一拳,疼得緊縮。
第一次,他嘗到了心疼是如何的滋味。
“戚柒……”
砰砰砰——
“裴公子,有消息了!”門外傳來老周響亮的聲音。
裴靖猛地從噩夢中醒了過來,來不及披上衣服,便拉開了門,緊緊地看著老周問:“什麼消息?!”
老周笑道:“好消息啊,剛才監視孫家的兄弟來報,孫家那邊有動靜了。他們看到孫家的家主和少爺帶著賀公子一起去了一家客棧,那兄弟說,在客棧裡好像看到了裴夫人!”
墜入冷獄的心頓時跳了跳,裴靖聲音乾澀的問道:“哪家客棧?”
“悅來客棧,就是雲州府最大的那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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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弟,你……怎麼來了?”戚柒沒想到竟會碰到裴靖,一時之間,竟有些懵。
裴靖沒說話,隻眼也不眨的看著她,目光深深。他呼吸沉重,因為離得近,儘數噴灑在她的臉上,熱烘烘的。
戚柒莫名有些不自在,還感到了一絲說不清的危險。
“二弟,你……”
話未說完,麵前的少年突然一伸手,沒等戚柒反應,下一瞬,便落進了一個熾熱的懷抱。
她猛然愣住。
因為太過震驚,甚至都忘記了反抗。
“你還活著。”真好。
他沙啞著聲音說了這一句,便在戚柒懵逼的目光中,又放開了她。
仿佛剛才那一觸即分的擁抱,隻是她的一個錯覺。
這是,裴靖在擔心她?
戚柒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裴靖麵容憔悴,眉眼間還帶著些風霜。不但如此,他似乎還瘦了不少,輪廓越發分明,少了往日的幾分雋秀,多了幾分男人的英挺。
而且,這般冷的天,他身上竟還穿著單衣,外麵隻披了一件薄薄的衣服。
戚柒頓時皺起了眉頭道:“天氣這般冷,你怎麼穿得這麼少?快,跟我進來,彆受涼了。”
裴靖未動,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戚柒見此,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把它他往客棧裡拖。裴靖沒拒絕,而是順著她的力道跟她一起走。
“正好賀公子在,我去找他借一件棉衣。”說著,戚柒放開了裴靖的手臂,便朝賀子賢的房間走去。
裴靖亦步亦趨的跟在她身後,一語未發。
賀子賢見到裴靖也愣住了,回過神來,便猛地一把抱住裴靖,一個大男人抹著淚道:“裴兄啊,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硬生生擠進了裴靖與戚柒中間,熊抱著裴靖。
裴靖黑著臉把他拖開,冷冷的吐出一個字:“醜。”
賀子賢一聽,更委屈了。
“裴兄,你太冷酷了。我受了這麼多的罪,你不安慰我就算了,你竟然還嫌棄我嗚嗚嗚嗚……”
他哭得更凶了。
裴靖眼中的嫌棄也越發濃了。
賀子賢雖說比裴靖長幾歲,但也算是嬌寵著長大,從未受過什麼罪,論起心理年齡來,還真比不上裴靖。
戚柒看得好笑,忙道:“行了行了,等會兒再哭,先給二弟拿件衣服,沒看到他穿這麼少嗎?”
賀子賢一聽,忙抹了把淚。
看了看裴靖,發現他果然穿得少,忙找了件襖子出來給裴靖,邊吐槽道:“裴兄,你這也真不怕冷。這南方的冬天陰冷得很,你穿這麼點,你都不冷嗎?”
他又瞅了裴靖一眼,疑惑道:“你頭發也亂糟糟的,什麼事兒這麼著急啊?”
裴靖微微一頓,穿上襖子,才回道:“一時忘了。”
雖然出身貧寒,但裴靖修養禮儀卻一直極好,雖說他不是那種特彆注重儀表的人,但也從不會這般衣衫不整的出門在外。
賀子賢還想問,裴靖卻搶先開口問:“你們怎麼會在客棧裡?之前,我查到賀兄被孫家抓住了,他們為什麼會放了你?”
賀子賢與戚柒便把近來發生的事情告訴了裴靖。
語畢,賀子賢感歎道:“說來也是我命大,若不是遇到那位秦公子,這一次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秦公子還救了戚姑娘,幸好他出現了,不然我真的害了戚姑娘了!”
秦業……
裴靖念著這個名字,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個名字有些熟悉。
“哎呀,說起秦公子,我剛才出門就是想去買點菜,做頓好吃的好好謝謝秦公子!”這時,戚柒拍了拍自己的腦袋,“這時間不早了,我先不說了,我先去買菜了。”
說著,轉身便走。
裴靖卻突地拉住她的手,戚柒回頭看他,疑惑地問:“二弟還有事?”
“我與你一起。”
戚柒擺手道:“不用了,買個菜而已,我一個人就行了。”
“你受傷了。”裴靖卻固執地不放手。
“沒事兒,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戚柒不在意的道,“一點小傷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被箭貫穿了腿也是小傷?”裴靖的麵色冷了下來,“那對於你來說,什麼才是大傷?”
戚柒被他凶了一下,微微一怔。
裴靖抓住她的手臂道:“走吧,不是要買菜嗎?我與你一起去。”
既然他這麼堅持,戚柒也沒再推拒,便與裴靖一道出了門。看見兩人一同出了客棧,一直守在客棧外麵的孫家人便對視一眼,悄悄跟了上去。
悅來客棧在雲州府最繁華的地段,但是菜市卻在另一個方向,離這兒很有一段距離。
戚柒的腿雖然好了不少,但是到底是被箭射傷,走久了便開始發疼。但她忍慣了,沒叫疼,隻是眉頭皺了起來,臉色微微有些泛白。
若是實在忍不了,那就去租輛車好了。
戚柒正這般想著,卻見裴靖突然在她麵前蹲了下來,冷淡的男聲響起,“上來。”
戚柒微愣,沒動。
裴靖回頭看了她一眼,不讚同的道:“你腿不是疼嗎?我背你。”
若是在她麵前的是其他男人,哪怕是賀子賢,戚柒都不會覺得意外。但是裴靖,他竟然會主動背她?
戚柒後退了一步道:“不用了不用了,也沒多疼,我忍……呀!”
隻是話未說完,裴靖便直接伸手把她背了起來。戚柒一驚,本能地環住了裴靖的脖子。
柔嫩的小手不經意的在他臉頰掃過,那滑嫩的觸感讓裴靖微微顫了顫,隨即便越發箍緊了背上的人。
戚柒難得有點不知所措道:“二弟,要不我還是自己走吧。”
“你不是要趕時間給那個秦公子做飯嗎?我背著你走,快一點。”裴靖淡聲道。
戚柒尷尬的道:“可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周圍的人都看著我們呢。”
裴靖卻道:“你管彆人作甚?他們要看便看,我們走我們的,不用理會他們。”
其實最重要的原因還是戚柒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然會在裴靖的背上。這讓她又驚奇又有些尷尬。
不過裴靖從來都是一個固執地人。
隻要做了決定,一般人很難改變他的心意。戚柒見他真的不介意,想了想,便也沒再拒絕。畢竟是人家主動背的,又不是她求來的,免費的不用白不用。
想通之後,她便心安理得的趴在了裴靖的背上。
“二弟,你知道菜市在哪兒嗎?”戚柒見裴靖隻悶頭,忍不住道。
裴靖頓了一下回道:“不知。”
戚柒忍不住笑了笑,“我看你走得這般快,還以為你知道呢。哈哈哈,沒事兒,我問過客棧的小二,知道菜市在哪兒。我指路。”
因為發笑,她的身子顫了顫,裴靖感受著背上的溫軟,喉嚨微微有些發乾。
“二弟,我重不重?”
“不重。”
“真的?”戚柒揚眉,“你可不能逞強哦,若是背不動了,你便把我放下來。”
裴靖淡淡嗯了一聲,扣著戚柒的手更緊了。
菜市在城邊上。
既然是特意為秦業做的,戚柒便想挑最好的買。但是這大冬天的也沒什麼菜,戚柒有些發愁。
“兩位若是想要新鮮蔬菜,可以去城外買。有人家專門蓋了暖房,種了好些蔬菜呢。”賣肉的老板說。
戚柒眼睛一亮,問道:“那老板可知道在哪裡?”
“你們順著這條大路直走,再朝左邊轉彎,走個一刻鐘便能到了。”
戚柒一聽,便笑道:“多謝老板了,你這肉不錯啊,給我來兩斤五花肉,再來兩扇排骨。”
肉老板聽了便笑道:“好嘞!”
提著肉,裴靖還要背她,戚柒擺手道:“我現在腳不疼了,可以自己走。到時候疼了,二弟再背我吧。不然到時候你怕是會太累。”
裴靖想了想,便同意了。
兩人出了城,沒多久,裴靖與戚柒便對視了一眼,兩人戚柒皺起了眉頭。
有人跟蹤他們。
兩人微微頓了頓,想要轉身回城,跟蹤的人應該察覺被發現,見此也不再躲了,而是光明正大的走了出來。
堵住了他們回程的路。
那帶頭的人,正是孫家的人。之前追戚柒的時候,她正好見過。
見此,戚柒頓時一凜,“你們想乾什麼?”
裴靖抓住了戚柒的手,站在了她身前。
帶頭的人笑道:“把圖紙交出來,我們自然放過你。”
放是不可能的。家主這次可是下了死命令,拿到圖紙便直接滅口!戚柒與裴靖自是不信孫家人的話。
這些人手上拿著刀,看著他們的目光可陰森得很。
戚柒沒想到孫家人竟然會這般大膽。她還以為這些人會因為忌憚秦業,不對他們下手。
戚柒對裴靖道:“二弟,這些人怕是不會放了我們。”
“嗯。”裴靖越發握緊了她的手。
“……你不該陪我一起來買菜的。”戚柒抿唇,若是裴靖不來,便不會遇到這些事,“他們的目標是我,二弟你跑吧。”
裴靖麵沉如水,沒回話,而是拉著她的手喝道:“跑!”
說罷,便拉著戚柒朝前方奔跑。
孫家人見此,也大喝一聲:“追!”
戚柒跟著跑了一會兒,腳一軟,眼看著要跪倒在地,裴靖連忙拉住她。
戚柒捂著腿,咬牙道:“二弟,你自己跑吧,彆管我!”
裴靖未說話,而是直接把戚柒背了起來,再朝前跑。因為跑得太急,又背著一個大活人,他的呼吸聲越來越重。明明是冬季,但額上卻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二弟,你帶著我是跑不掉的。放下我吧,這樣我們至少還能逃出去一個。”戚柒急聲道,“他們想要的是我,隻要我沒交出圖紙,想來他們應該不會殺了我的。”
“……但是他們會傷害你。”
須臾,裴靖一字一頓的道。
他知道,現在應該放下背上的女人,如此,他才有逃脫的希望。理智告訴他,戚柒說得是對的。
孫家人若是抓到她,不拿到圖紙應不會要她的命。
他先跑走,之後他可以再想辦法去救她。
他知道這才是正確的做法。
然而,夢中,她慘白的小臉一直在他的腦中出現。孫家人不會殺她,但是為了逼她交出圖紙,定會狠狠折磨她。
他不想再看到她受傷的模樣了。
他咬緊了牙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