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慎:“謔謔謔哈哈哈!這這這、這是我的玄玉鏡!怎麼就破了呢!我心欲死啊哈哈哈!”
經過方才在萬鬼窟的一番搏命,謝鏡辭終於能熟練運用這具身體。
無數刀法、身法與奇門術在腦海中一一浮現,她好似貓抓老鼠,並不著急直接將對手打敗,而是抬眼欣賞他倉皇的表情。
周慎笑得好大聲,興奮到舌頭都快甩出來:“不!不!不!傳家之寶,我奶奶留下來的遺物!奶奶!我心已死!!”
莫霄陽:“師父,那是我今早買來的痰盂。”
對決已經到了儘頭。
在眾目睽睽之下,魚月坡手裡的長劍被轟然挑飛,發出刺破冬風的一聲嗡鳴。
“你、你——”
他心存了最後一絲僥幸的念頭,咬牙狠聲道:“你若敢繼續傷我,就是與裴家作對。裴府無數金丹元嬰修士,你們無人招惹得起!”
謝鏡辭的動作倏然一停。
他自以為找到關鍵,重新找回氣勢,勉強睜開被靈壓拍腫的右眼,直勾勾望向裴渡:“還有你……曾經威風凜凜的裴家公子,居然淪落到倒貼一個女人,真是可笑!”
裴渡攥緊衣袖,這回沒說話。
被打敗了還這麼振振有詞,打不過她就去挑釁裴渡,謝鏡辭隻覺得這人好厚臉皮。
“這人好像不大聰明啊。”
莫霄陽撓頭:“謝小姐,他們真的很有錢嗎?”
他問得隨心,絲毫沒有察覺,魚月坡與不遠處的裴明川皆是一怔。
謝小姐。
這人當真姓謝。
倘若是風頭無兩的雲京謝家,魚月坡之前那句“招惹不起”……
就仿佛成了個笑話。
“什麼倒貼?”
謝鏡辭哼笑一聲,收了鬼哭長刀,後退一步。
裴渡境遇難堪,聞聲茫然抬頭,瞧見她突然靠近、噙了笑的雙眼。
“是我傾慕裴公子許久,今日聽聞噩耗,才特意離開雲京,前來尋他。”
她一麵說,一麵用雙手攬上裴渡胳膊。
女子的手臂白軟柔嫩,手掌輕輕貼在他臂膀,輕輕一劃:“隻可惜他一直對我冷冷淡淡,叫人傷心——你說是不是呀?”
裴渡聽見謝鏡辭在笑,那笑聲低低的,降調成微弱而勾人的氣音,旋即輕飄飄吐出一句:
“裴渡哥哥。”
裴渡在萬鬼窟給了她麵子,謝鏡辭向來知恩圖報。
給麵子這種事兒,顯然是相互的。
哪怕知曉這是謊言,裴渡耳朵還是轟隆隆炸開。
又麻又癢的電流橫衝直撞,將每一條經絡血脈都灼得發燙。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開心的,有什麼濃鬱清甜的東西徑直鑽進心底,悄悄撓癢癢。笑意沉甸甸掛在嘴邊,卻又不敢當眾表露,隻能用力抿直唇角,露出紅透了的耳朵。
太奇怪了。
心臟居然可以像這樣又酥又燙,裹了一點微弱的疼,叫人甘之如飴。
“我既然是他未婚妻,於情於理,都有插手此事的資格。”
謝鏡辭道:“他受了傷,我們先行回客棧歇息。”
魚月坡頹敗得像隻乾死的魚,她本以為能順順利利離開,沒料到居然又聽見另一道嗓音:“裴渡。”
是裴明川。
裴三公子從頭到尾一言不發,她就算想拔刀教訓,也找不到理由。
謝鏡辭覺得自己是個文明人。
就算有時候氣急敗壞打了架,那也不應該被稱作“打架”,而是交流刀劍藝術之美。
裴明川很少在人多的地方大聲講話,一時間局促地紅了臉。
他心知娘親的計策上不得台麵,卻不曾製止,也沒向裴渡透露半點風聲。
他在怕。
怕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弟弟風頭占儘,襯得他怯懦膽小又無能;怕裴渡終有一日奪得家主之位,讓他們變成寄人籬下的可憐蟲;也怕幫了裴渡,被親生娘親與兄長厭惡。
可當裴渡墜落山崖,他在夜裡被妖魔嚇破了膽,剛想去找他說說話,在起身的刹那,不由得怔然愣住。
直到那一刻,裴明川才兀地意識到,再也不會有人願意靜靜聽他嘮叨,然後溫聲安慰了。
“你若是同我一起,去向爹請罪,或許……”
他沒把話說完,就茫然呆在原地。
裴渡還是和往常一樣,用漆黑沉靜的眼瞳看著他,隻是這雙眼睛不再有絲毫柔和情緒,恍如深不見底的沼澤,波瀾不起。
像在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
他被這道視線嚇了一跳。
謝鏡辭心情舒暢,朝裴渡靠近一步,挽緊他胳膊,抬眼笑笑:“我們回房吧。”
我們回房。
她特意模糊了界限,這樣聽起來,仿佛是兩人住在同一間臥房。
裴明川仍在掙紮:“裴渡!你莫要一意孤行!”
謝鏡辭:“廢話太多,會被埋進亂葬崗哦。”
裴明川臉色大變,又見她噗嗤笑出聲:“開玩笑的,我怎麼會把你埋進亂葬崗呢。”
這才對,鼎鼎有名的謝家哪會如此暴力。
他還來不及鬆一口氣,就聽謝鏡辭繼續道:“謝家處理人,通常是直接扔到河裡的。”
裴明川徹底不說話也不動了。
呼。
她爽了。
莫霄陽好佩服:“厲害!真是太仗勢欺人了!”
裴明川的臉色由黃變白再變黑,能跟萬花筒比一比五彩繽紛。
謝鏡辭沒有急著離開,似是想起什麼,兀地揚眉:“對了,彆忘記賠錢。”
“兩倍的賠償費。”
她在識海裡傳音入密,語氣悠然:“他們身上全是靈石,肯定一顆魔晶都沒有。”
之前裴明川明明白白說過“靈石”,她聽出貓膩,用激將法刻意挖了坑。
他們這群外來修士走過最長的路,就是魔晶的套路。論窮光蛋,謝鏡辭老有經驗了。
莫霄陽豎起大拇指:“哇!論惡毒,何人能及謝君也!”
他頓了頓,一本正經看著地上的碎痰盂:“師父,這不是你奶奶留下的傳家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