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問道會裡的最後一日, 即便謝鏡辭足不出戶,暫停了滿幻境跑業務和兢兢業業發展下線,麵板上收獲的恐懼數值還是蹭蹭蹭往上飛漲, 沒有停下來的時候。
感謝工具人裴鈺的無私奉獻, 讓她和裴渡成功上位取而代之, 成為了整個試煉場妖魔皆知的大魔頭。
借著諸多妖魔的口耳相傳, 裴鈺被斬殺的消息迅速傳遍幻境南北,不但引得越來越多的小妖怪心生敬畏, 也拋下一粒火星, 把其他參賽修士的情緒瞬間點燃。
在問道會開始的時候,即便聽聞謝鏡辭與裴渡入了場,也幾乎沒有任何人在意過他們。
曾經聞名修真界的天才又如何,隕落之後,恐怕連最普通的低階弟子都比不上, 待得問道會結束,公布排名的那一刻, 隻會為這兩人徒增尷尬。
結果裴渡他把金丹期裡的最強戰力……幾劍就乾掉了?
近日來風頭大盛的“妖中之主”……還是謝鏡辭?
這兩人是在搞什麼人間迷惑行為?
與其它秘境試煉大不相同, 問道會玩得開,允許修士們進行私鬥搏殺。
絕大多數人聽聞裴渡輕而易舉乾掉裴二少爺,連跟他碰麵見上的念頭都不敢生出;有少數幾個心高氣傲的前來尋他比試,無一不被打得落花流水, 堪比葫蘆娃救爺爺,一個接著一個送,一個跟著一個沒。
久而久之,就當真再也沒人敢接近他了。
“要我覺得吧, 你們還真有點暴君和妖妃那味兒了。”
一夥人靠著觀賞裴渡的對決取樂,生生過出了奢靡腐敗的狗皇帝狀態。孟小汀美滋滋吃著瓜子, 一針見血:“拚命打江山的妖妃,和拚命吃軟飯的暴君。”
謝鏡辭很不服氣:“我給你一個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一旁的莫霄陽做思索狀:“謝小姐這哪能叫‘吃軟飯’,我覺得你用詞很不當。”
對吧對吧!這才是明眼人啊!
謝鏡辭聞言雙眼發亮,隻想朝他豎個大拇指。
不成想這廝摸一摸下巴,用斬釘截鐵的語氣沉吟道:“這分明是軟飯硬吃啊。就是那種,雖然我吃軟飯,但我跟其他吃軟飯的人完全不一樣,吃出水平吃出風采,吃出了硬氣的鐵骨錚錚。”
“妙哉妙哉!”
孟小汀笑得合不攏嘴:“莫公子真是學富五車、彆具慧眼,佩服佩服。”
莫霄陽趕忙回應:“哪裡,孟小姐才是冰雪聰明、博學多才。”
“不及莫公子才高八鬥。”
“孟小姐鬥、鬥大如牛!”
“鬥大如牛――莫霄陽你牛頭馬麵!”
於是這兩人就開始了成語接龍,殺得那叫一個你來我往,兩眼猩紅,從小到大沒遇到過這樣棋逢對手的時候。
直到問道會結束,兩位文學大師已經循環了兩百八十一遍的“為所欲為”。
按照同往年一樣的規則,當大比宣告終結之際,會在中央空地最大的圓鏡上,依次顯示各個修士得到的點數與排名。
謝鏡辭的第一幾乎是板上釘釘,沒跑的事,如今眾人聚焦的重點,在於她究竟攬獲了多少分數。
“我聽有的修士彼此交流,聲稱殺死一隻魔獸,能得到五到十的恐懼點。謝鏡辭去了這麼多聚落,雖然沒拔刀見過幾次血,但兩三千絕對沒問題吧?”
“兩三千?老兄,她不但在去過的村子裡掙足了存在感,如今整個幻境估計都在傳――我賭八千。”
前一人倒吸一口冷氣:“八千?她就算把見過的妖魔全殺光,也遠遠夠不上這個數目吧!”
“你們彆急呀。”
有女修輕笑一聲:“問道榜……這不是來了麼。”
隨著她話音落下,於中央懸空的碩大圓鏡之上,倏然迸發出皎月般瑩然奪目的亮光。
光華如水,肆意傾淌在漫無邊際的純白色空間,如同薄紗被掀開、有人在鏡麵輕輕落筆,自圓鏡最下方起,逐漸顯出雋永清麗的字跡。
問道會的排名榜,是由最末寫起。
在場有不少人與個彆參賽者熟識,亦有家人朋友前來助威,這會兒輪到放榜的節骨眼,幾家歡喜幾家愁。
末尾的修士們多是幾十幾百,隨著字跡漸多,越往上,名字後麵跟著的數值也就越大。
第三名的高仲伯來自劍宗,與裴鈺的路數一樣,同樣屬於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殺神,自打進入幻境開始,手裡的劍就沒停過。
原本有人還在猜測,以他的實力,或許能和謝鏡辭用臟套路贏來的點數拚上一拚,沒想到居然隻排上了第三,連裴渡都比不上。
高仲伯的數值是[五千六百零一]。
旋即筆墨再動,行雲流水勾寫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二字名姓。
在裴渡之後,是一板一眼的[八千六百]。
人群裡傳來一聲語氣複雜的喟歎:“我的老天。”
八千。
他在幻境裡認認真真扮演著謝鏡辭手裡的利劍,說白了,相當於對她忠心耿耿的貼身侍衛。
謝鏡辭本人鮮少出手,小妖們不清楚她的真正實力,隻能通過裴渡心甘情願臣服的態度,認定她比這位殺伐果決的少年劍修更強。
饒是他也能拿到八千,那主導一切的謝鏡辭本人……
圓鏡光華更盛,白芒間筆墨暗湧。
那行居於最上方的名姓被寫得肆意瀟灑,有如潛龍之勢,一覽眾山小,穩穩壓了其它字跡一頭。
“我的天――”
在陡然降臨的沉默中,不知是誰啞聲低喃:“這是怎麼做到的?問道會莫不是統計出錯了?”
“這能出錯嗎?”
他身旁的漢子猛地一拍他肩頭:“這叫‘牛逼’!”
不過短短一瞬。
驚呼聲、道賀聲與七嘴八舌的交談聲炸成一片,如同雨夜中勢不可擋的滔天巨浪,將整個空間填得滿滿當當。
放眼望去,偌大圓鏡之上,赫然立著一行端端正正的大字。
[謝鏡辭:一萬兩千四百八十七]。
把其他修士百倍幾十倍地碾壓,誰看了不得說一聲牛逼。
正因為此,當謝鏡辭從幻境裡出來時,被聞訊而來的吃瓜群眾圍了個水泄不通。
她向來厭煩這種的景象,尤其耳邊還充斥著各種嘰裡呱啦的雜音,本打算立馬退出玄武境,卻聽見腦袋裡係統的叮咚一響。
這句話並不難,非常符合暴君氣質,除了有點中二,沒什麼太大問題。
他們這會兒剛剛結束幻境,還存了點暴君與妖妃的餘熱,就算被她講出來,也能解釋為一句不經意的玩笑。
對她來說,小問題啦。
謝鏡辭隻匆匆瞥了眼台詞,很快像所有霸道君王那樣酷酷一笑。
謝鏡辭邪魅狂狷:“愛妃快看,這就是你為我打下的江山!”
謝鏡辭:……
她很明顯地感受到身旁裴渡一愣,而孟小汀和莫霄陽不約而同發出一道噗嗤輕笑。
謝鏡辭耳根發熱,強忍把係統爆錘的衝動:“我需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這,這個人設,這個說台詞,雖然有劇本,但也不能違心啊。]
係統語氣正經:[你憑良心說吧,這江山是你給他打下的嗎?我已經對你很不錯了,就說這軟飯吃得硬不硬吧。]
謝鏡辭:你滾啊!
*
贏了問道會,謝鏡辭很開心,她爹她娘更開心。
謝疏恨不得在腦門貼一張紙條,上書五個黑體大字:謝鏡辭她爹。
雲朝顏同樣高興,一改平日裡的女魔頭做派,等謝鏡辭、裴渡與莫霄陽從玄武境出來,便立馬特意拿出珍藏多年的釀酒,在庭院的涼亭裡供眾人品嘗。
“此酒名為‘清心’,香醇而不易醉人,是我與你爹當年的最愛。”
雲朝顏一一斟酒,眼底含笑:“既已取得寒明花,待得明日藥王穀的醫聖前來,小渡筋脈便能得以補全。”
謝疏眯著眼睛笑:“小渡劍骨天成,將來定能成為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大能。不過平日裡除了練劍,其它方麵也得努力加把勁才成――做人呢,總得不留遺憾嘛。”
這句話似是意有所指,裴渡卻難以琢磨透徹,隻得乖乖點頭:“多謝劍尊與夫人。”
或許是他的錯覺,可不知為何,自打離開玄武境,這兩位長輩看他的神色……就不太對勁了。
進入問道會前,他們的目光雖然稱得上慈愛,但裴渡分得清楚,那隻不過是對小輩自然而然的照拂,可如今――
謝劍尊看著他時笑意不止,仿佛下一瞬就會將他一口吞入腹中,咬碎吃掉。
是因為謝小姐把問道會裡的事情儘數告知,劍尊與夫人覺得他還不算太差嗎?
雲朝顏亦是勾著唇:“小渡喝過酒嗎?”
“嗯。”
他不想讓自己顯得像個沒怎麼喝過酒的呆瓜,應聲時舉起酒杯,豪邁地大口一飲。
然後無法抑製地開始瘋狂咳嗽。
雲朝顏少有地笑出了聲:“這酒味濃,得慢慢來喝,你不用――咳,不用這麼努力。”
這人真是好呆。
謝鏡辭慢悠悠抿了口酒。
此酒雖然名為“清心”,味道卻與“清”字沾不上一點關係,濃鬱的酒香在入口瞬間便四散而起,好似狂風駭浪,將每個角落的味蕾都吞噬一空。
在喝酒這件事上,她留了一萬個心眼。
古今上下,無論是話本還是其它世界裡的,但凡涉及了情感線,都很難逃脫一個魔咒。
名為“醉酒魔咒”。
酒是個好東西,在男女主角的感情進程中,更是往往充當了一份威力巨大的催化劑。
什麼醉酒抱抱啦,醉酒親親啦,醉酒床床啦,一旦喝醉酒,孤男寡女什麼事都乾得出來。
她酒品一向不錯,就算酒後神誌不清,也基本乾不出什麼驚世駭俗傷天害理的大事,奈何在謝鏡辭腦子裡,還蝸居著一個名為“係統”的東西。
一旦這玩意兒趁她醉酒,突然蹦出個奇奇怪怪的任務,她那會兒隻知道乖乖照做,說不準還會添油加醋――
那謝鏡辭寧願死掉。
問道會於午夜結束,他們喝完酒,自然也就入了後半夜。
雲朝顏所言不假,清心不易醉人,等眾人道彆回房之時,除了莫霄陽和裴渡有些微醺,其餘人都麵色如常。
“不過喝了酒,總歸是有些不便的。”
謝疏朗聲笑道:“正好小渡與辭辭的臥房離得不遠,乾脆順道送她一程,如何?”
謝鏡辭狐疑地看他一眼。
就裴渡那副模樣,顯而易見地不如她,要說護送回房,那也是她對裴渡。
雲朝顏亦是笑:“對對,陽陽似乎也有點暈,我和你爹陪著他回房,你們二人也快去歇息吧。”
她總覺得這兩人不太對勁,可她沒有證據。
謝疏和雲朝顏滿麵含笑地離開,一邊走,一邊同莫霄陽談論修真界與鬼域的名酒名菜,那叫一個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謝鏡辭有些無奈地抬眼,瞧一瞧身側立著的頎長影子:“沒醉吧?”
裴渡立馬應聲:“嗯。”
謝府極大,此處的涼亭與小道皆采用園林式風格。竹樹環合的影子有如幽深潭水,隨風在地麵輕輕晃蕩,步入其中,仿佛能見到映了月色的水光。
這次參加問道會,不但為裴渡得來藥草,還爆錘了一頓裴鈺的狗頭,可謂一舉兩得。至於裴二少爺消失前瞪得老大的圓眼睛,是能讓人半夜笑醒的程度。
謝鏡辭心情不錯,腳步輕快地走了好一陣子,才突然意識過來:
不對,無論是藥草還是裴鈺,那都是與裴渡相關的事兒,同她渾然沾不上邊,她這麼開心做什麼?
這個念頭閃過的刹那,她聽見係統的一聲哼笑。
它笑出聲時總沒好事,謝鏡辭心感不妙。
事實證明,她的第六感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