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誰允許你動他的?...)(2 / 2)

又有人道:“在此之前,小姐大多時候都殺氣騰騰的,連走路都在琢磨新學的刀術,裴公子來謝府後――哇啊啊謝小姐!”

謝鏡辭朝他們露出一個賊標準的微笑。

謝鏡辭:“裴渡,跟我過來。”

老主管顫顫巍巍:“小姐,無論做什麼時候,都務必記得節製一些,裴公子他身體不好……”

謝鏡辭:“……”

*

謝鏡辭很懷疑人生地把裴渡拉走了。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自己在彆人眼裡的形象是個積極向上好好少年,沒想到輪到彆人一看,哐當成了個癡迷打怪升級的霸道屠夫。

情人眼裡不出西施,自己眼裡才出西施。

城裡身中邪術的人不少,其中身份有高有低。上位者溝通起來實在麻煩,一行人商議片刻,一槌定音,找到了琳琅坊裡剛醒來不久的賬房先生。

“唉,我跟監察司說過很多次,不曉得當時究竟發生過什麼事兒。”

賬房姓廖,被接連數日的噩夢困擾,眼底凝出了死氣沉沉的青灰,說起話來有氣無力,三個字一喘:“那會兒正值夜裡,我獨自回家,剛瞥見一道影子,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謝鏡辭靜靜地聽,指尖輕撫桌麵。

一旁的孟小汀好奇追問:“或許,先生曾經結過什麼仇家?”

先生連連擺手:“哪兒能啊?我一輩子過得平平穩穩,彆說結仇,連罵人打架都幾乎沒有過。”

“不一定是仇家。”

謝鏡辭笑道:“也許是某個同你相看兩厭的人,又或是日子過得不順心、連帶著看你也不順眼的人,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極有可能從某天起消匿了蹤跡,再沒出現在你眼前。”

她語氣不緊不慢,自帶沉緩悠靜的威懾,賬房先生聽罷一愣,竟沒像之前那樣立即反駁,而是眉頭微沉,顯出有些遲疑的模樣。

“你這麼一說……好像的確有過。”

他吸了口冷氣,似是突然渾身發冷:“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兒了。我和那人是同鄉,都生在一處山中村落,我們村子沒什麼錢,無論修煉還是念書,對於其中大多數人家來說,都是件苦差事。”

孟小汀驚詫地與謝鏡辭對視一眼。

“按照村裡的規矩,在學堂終考拿到頭名的,能被負擔起繼續念書的錢,送去更大的城中。”

賬房先生發出低聲喟歎:“我們兩人平日裡不分高下、各有所長,在終考裡,我以三分之差勝過他,得來了離開村落的機會;至於他……那時恰逢他爹重病離世,家裡欠了一堆外債,情況如何,你們應該能明白吧。”

莫霄陽原以為能聽見多麼狗血的恩怨糾葛,聞言怔忪一呆:“就這樣?”

“就這樣啊!後來我回到家鄉,得知他在五年前就不見了蹤影,至今沒再出現過。”

賬房先生蹙眉:“雖然這樣一說,我在夢裡見到的情景的確是家破人亡、屢屢落第……但我並未存心害他,就算他心有不甘,也不至於用上如此陰毒的招數吧?”

用不用,恐怕得那人說了才算。

謝鏡辭目光稍凝。

果然如此。

當時她與裴渡同時撞上殷宿,而身後那人突然出現時,裴渡正好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按理來說,裴渡才是更容易被邪氣擊中的那個,來人卻特意避開他,把靶子對準謝鏡辭。

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明確了目標。

她與殷宿有仇,結合雲京城裡昏迷的人形形色色,彼此之間並無聯係,可以大致推出那些人此番前來,正是為了報仇。

正因為複仇之人並非同一個,昏迷不醒的受害者們才會顯得毫無關聯。

至於那團邪氣,應該就是一切行動的組織者。

隻不過……這所謂“複仇”的理由,還真是愚蠢又可笑。

同樣的走投無路,同樣的心生嫉妒怨恨,自己沒法繼續活,便把過錯全都歸結在彆人身上。不過是群膽小怕事、不敢承擔的懦夫,就連報複,也要借助那團邪氣的力量。

從賬房先生口中,似乎已問不出彆的什麼東西。

謝鏡辭溫聲道了謝,剛出琳琅坊,就聽見莫霄陽的自言自語:“所以那群人是自己過得不好,就見不得彆人好?”

“話也不能這麼說。”

孟小汀神秘兮兮地一笑:“方才你們在問賬房先生話的時候,我耳聽六路,眼觀八方,從兩個女客嘴裡,聽到了很是有趣的消息。”

謝鏡辭與莫霄陽一道睜圓了眼看向她。

“被救醒的人裡,要屬雲京城鼎鼎有名的許老板――就是我曾跟你們說過,林姨那個突然昏睡的合作對象。”

小姑娘得意洋洋地一仰頭:“聽說他剛一醒來,就發瘋一樣胡言亂語,說什麼‘不該一時貪財陷害於你’,顯然是曾經做了虧心事。”

“也就是說,這群人各有各的原因和目的,許是為了複仇,經由邪氣主導,聚在了一起。”

謝鏡辭還是想不明白:“可賬房先生的同鄉五年前就失蹤了,殷宿也不見蹤影許久。若想報仇,為什麼要一聲不吭等待這麼多年?在失蹤的那段日子裡,他們又發生過什麼?”

完全搞不懂。

“那邪氣所用的秘術,亦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孟小汀打了個寒戰:“倘若我夢見什麼血紅大宅、咬脖子的人,一定會嚇得半死。”

那場夢可謂她的人生汙點,謝鏡辭囫圇應和:“唔唔嗯嗯――”

等等。

咬脖子的人。

她當時說了……咬脖子的人?

她向裴渡表露身份,理應是在夢境後半段,那時頂多竄出個和她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兒,一旦說漏嘴,提到咬上腺體那件事――

豈不就意味著掉、掉馬了?

謝鏡辭腦袋瘋狂亂炸。

謝鏡辭通體發熱發冷又發涼。

謝鏡辭聽見裴渡遲疑的嗓音:“謝小姐……?”

她決定回家洗個熱水澡。

隻有這樣,當她閉上雙眼死去的時候,屍體才不至於太快發爛發臭。

空氣在這一瞬間達成了微妙的凝滯,謝鏡辭正思索著應該如何解釋,猝不及防,突然察覺到一股越來越近的殺意。

上帝關上一扇門的時候,一定會打開另一扇窗。

她從沒覺得,殺意是種如此美妙的東西。

四周兀地暗下來。

他們仍然走在雲京城一望無際的巷道裡,天邊暖意融融的太陽卻瞬間不見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輪漸漸從烏雲中顯現的慘淡弦月。

日光與燈光儘數隱去形影,墨一樣的濃雲翻湧如潮,在無邊寂靜裡,響起一道森然冷笑。

這笑聲噙滿嘲弄諷刺,乍一劃破月色,如同暗夜裡生出的一隻冰涼手骨,陰慘慘捏住耳膜。

謝鏡辭看出這是場精心布置的幻境,聽得心煩意亂,剛要拔刀,頃刻愣住。

在四麵八方,突然竄出十多個高矮不一的人影。

每個人身側都懸著團邪氣,雖然不如昨夜濃鬱,卻也能躋身進元嬰期水平,仿佛是最初的氣團平均分成了許多份,分彆依附在每個人身上。

而在他們臉上……居然清一色戴著麵具。

沒有任何花紋與裝飾的,純白色麵具。

孟小汀娘親失蹤當夜……她們家中便是闖入了戴著純白麵具的人。

謝鏡辭眼瞳驟然縮緊。

麵具,雲京城,遲來的複仇,被強製帶走的女人,孟小汀的死訊。

所有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居然在此時此刻,隱秘且詭異地有了交集。

不等她繼續思考,站在最前方的男人便身形一動。

他體格高挑,卻像許久未曾鍛煉,身體瘦弱得好似木柴,於電光石火間,拔出手中長刀。

這是殷宿。

十多個元嬰期麵具人一擁而上,裴渡麵色沉靜,拔劍出鞘。

麵具人雖有元嬰修為,但顯然本身修煉不夠,無法熟稔將其操控。裴渡劍光一出,自空中凝出道道鋒利無匹的冰刃,對峙之間,氣勢竟穩穩壓了一頭。

但是以一敵多畢竟吃虧,更何況還是以弱戰強。

莫霄陽與孟小汀一並上前迎敵,謝鏡辭眉心一跳。

殷宿的刀刃變幻莫測,與另外兩人的攻勢來回夾擊,刀尖一挑,堪堪掠過裴渡左臂,惹出一道飛濺的猩紅。

少年早已習慣疼痛,對此不甚在意,手中長劍揮下冰痕陣陣,將一窩蜂的進攻全盤擋下。

那把刀觸到了他。

在昨天夜裡,也正因為他們,裴渡才會被邪氣所傷。

鬼哭刀嗡嗡一晃,謝鏡辭不明緣由地心跳加速,耳邊傳來熟悉的叮咚聲響。

[相應場景觸發,人設激活。]

[請稍候,台詞載入中……]

四周明明是鱗次櫛比的房屋,她卻嗅到一股極其微妙的木香。

屬於裴渡信息素的木香。

那道香氣上,絕不能沾染除她以外的任何氣息,尤其是……他人的刀。

――那是她的所有物。

就算要劃破他的皮膚,也隻能用她的鬼哭。

這幾人定然逃不了了。

高大瘦削的男子飛快後退幾步,純白麵具下,雙唇咧開猙獰弧度。

此地是精心布置的幻境,他們即便用儘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可能找到逃脫方法,唯一能夠迎來的結局,是被一擁而上的元嬰修士無情剿殺。

天之驕子又如何。

他在夢裡無數次見到這兩人的隕落,也無數次親自把他們踩在腳下,如今眼睜睜看著幻夢變成現實,忍不住笑得雙肩發抖。

這可怪不得他。

要怪隻能怪謝鏡辭與裴渡牽扯太多,他的身份也是,孟小汀的身世也是,知道的東西過了頭,理所當然會得到製裁。

殷宿眼底笑意未退,倏而一凝。

於幽邃幻境裡,毫無征兆地,陡然響起長刀嗚咽般的嘯鳴。

血一樣的暗紅刀光,頃刻間把夜幕撕裂得一乾二淨。

太快了。

那抹血紅靠近之際,伴隨著狂舞的疾風與一道道尚未凝結的腥氣,殘月降下飄渺如紗的幽光,透過變幻交織的光與影,殷宿見到那抹不斷逼近的身影。

謝鏡辭身著白衣,卻被飛濺的鮮血染成緋紅,所過之處刀鳴鋥然,恍若勢如破竹的疾風,劃破途中所有人的喉嚨。

鮮血映著月色狂飆,如同倏然綻開又頹靡敗落的花,不過瞬息之間,連空氣都暈開殺氣橫生的幽異。

在層層破開的風聲裡,刀光已然咫尺之距。

視線所及,是一張瑰姿豔逸的臉。

她姿色天成,占儘風流,此刻一雙柳葉眼被刀光照亮,漆黑瞳仁裡幽影暗生,嬌嫵之餘,更多卻是野獸般狂亂的冷意。

在那雙眼中,分明盛滿了令人膽寒的血光。

“喂。”

謝鏡辭周身籠罩著血氣,嗓音微微發啞,隻需第一個字出口,便讓殷宿遍體生寒:“誰允許……你動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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