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辭辭。)(2 / 2)

近水樓台先得月,除了裴渡,那人還能是誰。

他當時似乎也有些窘迫,沉著嗓子問了句:“謝小姐,你還好嗎?”

她本來還算好。

被他一摟,莫名其妙就腦袋一炸,渾身上下都不怎麼好。

按照裴渡的性子,本應將她扶好站直,再很有禮貌也很有距離感地後退一步,說上一句“冒犯了”。

可裴渡那廝像是被夢魘附了身,唇角輕輕一抿,手沒鬆,直接來了句:“冒犯了。”

然後她就被抱住了。

――裴渡居然!當著那麼多人的麵!不由分說就抱了她!

還是公主抱。

謝鏡辭情願他用扛麻袋的動作。

他明顯頭一回使用這個姿勢,動作彆扭得像在演雜技,她淪為雜技道具,氣得不行,咬牙切齒。

謝鏡辭發誓,她當時絕不是心甘情願被他抱起來,而是因為沒了力氣,連動彈一下都做不到。

所以她絕對也沒有因為緊張或其它什麼亂七八糟的情緒,渾身僵硬。

裴渡知曉她脫力,特意向一名女信徒尋了間房屋,把謝鏡辭穩穩當當放在床鋪。

雜技道具安穩落地,他顯而易見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從屋外聽見謝疏的嗓音。

之後就是照例的善後工作,裴渡出門為她爹娘講述來龍去脈,謝鏡辭呆呆躺在床上,被他觸碰過的地方微微發熱。

明明裴渡的手掌冰冰涼涼。

“總而言之,此番有驚無險,等你們回去,可以去燒高香。”

當時夢魘的攻勢又急又密,謝鏡辭難免受了點傷,當時情況危急還不覺得,等這會兒坐在床上,才覺出鑽心刺骨的痛。

雲朝顏為她擦好傷藥,忽而輕聲笑笑:“小渡還是很靠得住,對吧?”

謝鏡辭一口水差點嗆在嗓子裡:“乾嘛忽然提他。”

“你可彆忘記。”

容姿清絕的女修微揚柳眉,抬手點在她眉間,意有所指:“你們二位還有婚約在身。當初你爹物色了那麼多少年英才,能入謝小姐法眼的,可隻有他一人。”

她說著一頓,笑意更深:“你應下婚約這件事,本身就很有意思,不是麼?”

“我――”

謝鏡辭噎住。

她當然記得,那日謝疏向她提及婚約的情形。

可她究竟為何答應,彼時心裡在想些什麼――

如今細細思索,全是一團亂麻。

對啊,她一心隻想同他爭個高下,怎麼會應下與裴渡的婚約?

謝鏡辭想不出答案,正在出神,忽然聽見雲朝顏“啊呀”一聲。

她從紛繁思緒裡抽身,甫一抬眼,就見到立在門口的裴渡。

他似乎沒料到雲朝顏會在房內,顯出一瞬的拘謹與怔忪,本欲開口離開,卻被雲朝顏搶了先:“我正要去村裡看看,可巧你來了。”

謝鏡辭陡然睜大眼睛。

――才沒有!你明明剛剛還在很趣味盎然地八卦!

雲朝顏對她的反應不做理會,起身笑笑,看向少年手裡端著的瓷碗:“這是給辭辭的藥?”

藥,還是液體的。

謝鏡辭的表情更加崩潰。

什麼驚才絕豔的少年第一劍修,這就是個厄運神。

裴渡乖乖點頭:“這是謝前輩準備的靈藥,能讓謝小姐儘快恢複體力。”

“哦――”

雲朝顏意味深長瞥她一眼,麵上笑容不改,甚至有逐漸加深的趨勢:“那你可得讓她好好喝下去――我先走了,多謝你能照顧辭辭。”

――這個惡毒的女人!明明知道她最討厭喝藥!

雲朝顏來去匆匆,走得毫不留戀,臨近出門,回頭朝謝鏡辭抿唇笑笑。

裴渡一如既往地呆,領著那團縈繞的熱氣一點點靠近,她還沒嘗到味道,就已經被苦味熏得皺眉。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情況。

在猝然接近的難聞氣息裡,謝鏡辭下意識想要伸手拒絕,卻發現由於沒剩下一丁點兒力氣,完全動彈不得。

……不是吧。

按照這種情況,她豈不是要讓裴渡來喂、喂藥?

謝鏡辭很想拒絕。

喂藥雖然是話本子裡經常會出現的橋段,但倘若對象是裴渡,她絕不會生出絲毫曖昧的情緒,隻會覺得很沒麵子。

就像她成了個巨嬰,裴渡是鞠躬儘瘁死而後已的男媽媽。

“謝小姐。”

他看出她彆扭的神色:“你怕苦?”

“什麼叫‘怕苦’,我才不怕!”

謝鏡辭脊背一直:“這叫‘不喜歡’,差彆很大的。”

裴渡很低地笑了一下,坐上床前木凳。

他沒說話,伸過空出的另一隻手,修長冷白的手指逐一打開,露出幾顆蜜餞。

以他本來的意思,是讓謝鏡辭自行來拿,等攤開手掌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她連抬手的力氣都沒剩下。

鴉羽般的長睫輕輕顫了一下。

裴渡將瓷碗放在一旁,抓住其中一顆,送到她嘴邊。

蜜餞個頭不大,他又極為小心地捏在儘頭一端,謝鏡辭低頭將它含下時,並未與指尖有所觸碰。

然而哪怕隻是那股陡然貼近的熱氣,也能讓他呼吸凝滯。

裴渡從未替誰喂過藥,今日前來送藥的人選其實還有很多,謝疏卻滿嘴跑馬,一邊說沒用的廢話,一邊把瓷碗塞進他手裡,把茫然的少年往屋子裡推。

……他在給謝小姐喂藥。

她吃了蜜餞含在口中,一邊的腮幫子微微鼓起,睜圓雙眼盯著他手裡的瓷碗,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很……可愛。

一見到她,裴渡就情不自禁想笑。

手裡的小勺被送到她嘴邊,謝小姐出現了短暫的遲疑,像是在努力表現出不害怕的模樣,刻意板著臉,將藥一口抿下。

好家夥,她大意了。

謝鏡辭差點原地成佛。

俗話說得好,我很醜,但我很溫柔。人人皆道人不可貌相,然而這碗藥,它是相由心生。

長了副黑暗料理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某個女巫穿越來到修真界,做了碗咕嚕嚕冒泡泡的魔藥。

至於這味道嘗起來,連豬都要瘋狂搖頭,連夜飛天逃跑,要是餓得厲害,寧願吃掉自己,也不可能碰它一下。

耳邊的裴渡還在說:“我聽彆人說,吃下蜜餞,藥的苦味就散了。”

簡直是歪理邪說。

謝鏡辭被藥味衝得大腦空白,苦著臉脫口而出:“話本子裡還說,可以用嘴對嘴的方式喂藥,肯定不會覺得苦呢。”

不對,她在說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謝鏡辭話一出口,就覺得失了言,下意識補充一句:“我絕對沒想讓你這麼做。”

――可惡!好像欲蓋彌彰!

[身為霸道總裁,就應該強取豪奪,怎麼能欲蓋彌彰呢!]

當耳邊傳來一聲賊兮兮的笑,謝鏡辭就明白大事不好。

而係統,從來不負她的期望。

[恭喜!相應場景被觸發,台詞正在陸續發放。]

[霸總Alpha人設載入中,請稍候……]

一條條字句很快浮現在腦海。

謝鏡辭看得目瞪口呆。

她聽見心臟碎裂的聲音,覺得自己要完。

“謝小姐。”

裴渡的嗓音像是很近又很遠:“你還要繼續喝嗎?如果討厭這種味道――”

“……‘謝小姐’?”

靠坐在床上的謝鏡辭低垂著腦袋,看不清神色:“你不覺得這個稱呼……太過生疏了麼?”

裴渡一怔。

“我不喜歡你這樣叫我。”

她還是沒抬頭,語氣強硬,不容置喙:“不如換掉?”

裴渡按在瓷碗上的手指暗自用力。

萬幸謝小姐低著頭,才發現不了他耳根的滾燙。

不要叫“謝小姐”的意思是――

他近乎於慌亂地垂下眼睫,心口卻是欣喜若狂,仿佛有個小人蜷縮成一團滾來滾去,竭力抿下唇邊,止住浮起的笑意。

他在一點點靠近她,也一點點被她接納。

這個念頭甜如蜜餞,裴渡喉頭微微一動。

這是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當他獨自躺在床上,才會用無比低弱的音量,小心翼翼念出的稱呼。

每次悄悄念完,都會情不自禁露出微笑,放在心裡好好珍藏。

他的聲線有些啞。

仿佛是在觸碰某種易碎的寶藏,裴渡力道很輕,尾音溫柔得過分,方一經過耳膜,就像水般化開:“鏡……辭。”

然而謝小姐隻是沉默。

她靜了一瞬,語氣淡淡:“隻是這樣嗎?”

裴渡茫然愣住,又聽她壓低聲音,繼續道:“你過來。”

像一根看不見也摸不著的絲線,屬於她的意願將他牢牢牽引,容不得反抗。

而裴渡心甘情願地聽從,傾身朝她靠近。

謝小姐微微偏了腦袋。

她的唇距離他的耳朵隻有毫厘之差,音量被壓得很低,帶著蠱惑般的笑意。

當她開口,酥酥麻麻的熱氣啃咬在他耳垂,像一陣肆無忌憚的風,把耳朵的紅吹往整張臉上。

心跳快得無以複加。

謝鏡辭被藥味苦得紅了眼,靠在他耳邊說:“叫聲辭辭,命都給你。”

謝鏡辭:……

謝鏡辭:救命啊!!!她還沒把命給裴渡,就已經死在這句話上了啊啊啊啊!!!

謝鏡辭悲憤到大腦缺氧,差點以為自己兩腿一蹬,直接來到西方極樂。

近在咫尺的裴渡沉默半晌,因為彼此格外貼近,她能清晰見到對方通紅的耳根。

對不起,裴渡。

她心裡狂掉眼淚,覺得自己以後不用再叫“謝鏡辭”,可以直接改名換姓,叫做“對不起裴渡bot”。

屋子裡的氣氛安靜得叫人心慌。

謝鏡辭忽然聽見裴渡的呼吸,綿軟悠長,像棉花纏在她耳邊。

這種姿勢和話語……實在有些過於曖昧了。

她下意識想退,還沒退出多遠,就被人忽地按住腦袋。

裴渡的手很冰,按在她後腦勺上,稍稍一用力,就把謝鏡辭往他所在的方向帶。

這回他們徹徹底底換了個姿勢,原本被迫傾聽的裴渡位於主導的一方,呼吸聲和氣息一並勾在她側臉上。

謝鏡辭想躲,卻沒有力氣。

裴渡的嗓音隱隱顫抖,雖是少年人冷冽乾淨的聲線,卻莫名帶了幾分喑啞,實打實的勾人:“……你想聽?”

不不不,她不想。

――她的心裡絕對沒有一絲絲小期待,絕對沒有!

謝鏡辭沒出聲。

然後她聽見裴渡的一聲輕笑。

與其說是笑,不如稱之為情不自禁發出的氣音,沒有實質性的音節,像團熱氣落下來,灼得她渾身難受。

――他一定察覺了她耳朵和側臉上的紅,所以才會笑話她。

真是有夠過分。

清泉般的少年音倏然響起,裴渡念得生澀,像是有些緊張,把每個字都咬得十足認真。

“……辭辭。”

謝鏡辭:……

救命,為什麼會有種靈魂出竅的錯覺。

她好像,真的,快沒命了。

更要命的是,接下來還有後續台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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