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撒嬌。)(1 / 2)

謝鏡辭覺得很慌。

如果打從一開始, 裴渡就是個純粹的暴君形象,那她定會好好做人,不去招惹。

可他當了這麼多年的兔子, 向來溫溫和和、一派正經, 連擁抱都覺得逾越規矩, 稍微被碰上一碰, 就會瞬間滿臉通紅。

像這樣的人驟然反撲,褪去層層溫良, 變得吃人不吐骨頭――真的真的很叫人心慌。

更可怕的是, 當一切塵埃落定,她一邊麵色緋紅猛地吸氣,一邊看著裴渡直起身子,居然發現他的臉同樣滾燙,等眼中濃鬱的情愫漸漸褪去, 又恢複了如往日一般的純良模樣。

他甚至伸手碰了碰她的嘴唇,黑眸深深, 極認真地問:“疼不疼?”

謝鏡辭腦子裡一團漿糊, 又急又羞,沒做多想咬上他指尖,引得裴渡身形陡然停住。

如今魔氣儘退,歸元仙府的每個角落都充滿了澄澈靈力, 因為雲水散仙參悟得道、修為大增,濃鬱程度更甚以往。

謝鏡辭體內所剩無幾的氣力得以補充,沒過太久便恢複了平日裡的狀態,稍作歇息後, 與裴渡一並前往正殿。

因著暴增的靈氣,秘境之中萬物複蘇。

如蓋的參天古木鬱鬱蔥蔥, 每片葉子都像被水洗刷過,綠意盈盈。正殿之外藤蔓瘋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爬滿整麵牆壁,帶著幾朵點綴其中的小白花。

謝鏡辭一路走一路驚歎,瞥見正殿的模樣,忍不住惋惜出聲。

和其它地方的生機勃勃相比,正殿建築被損毀大半,幾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樣,隻需望上一眼,就能想象出當時九死一生的驚險景象。

最右邊的高閣轟然塌陷,化作堆積成山的齏粉;房簷與屋頂皆被掀飛,琉璃瓦摔落在地,一片片地碎開;地上則散落著道道血跡,鮮紅、青黑、深綠,種種截然不同的色澤逐漸乾涸,凝固在價值不菲的地磚。

“辭辭!”

孟小汀一眼便見到謝鏡辭身影,小跑著迅速趕來,一把摟過她脖子:“太棒了!我就知道你們一定能打敗心魔!”

“大都是裴渡的功勞。”

謝鏡辭摸摸她腦袋:“他受了傷,正殿裡還有多出的醫修嗎?”

迎戰那團心魔的時候,全靠裴渡拔劍上去硬扛,她入了他的識海,又有雲水散仙散落的神識在一旁保護,沒受多麼嚴重的傷。

謝鏡辭一段話說完,才意識到自己隻顧提及裴渡,全然沒去關心其它,於是後知後覺補上一句:“你們這邊如何了?”

“不用掩飾!你就是張口閉口都是他!”

孟小汀哼笑一聲,講起接下來的話題,杏眼不由發亮:“我們這邊超超超刺激!當時邪魔即將衝破劍陣,馬上就要把我們全都乾掉,千鈞一發之際,魔氣突然消失了――幸虧你們能把雲水散仙喚醒,否則正殿裡的所有人都沒命了。”

“對啊!那時候我嚇壞了,魔氣瞬間不見的時候,差點以為是在做夢。”

聞訊而來的醫修少年長長舒了口氣,眉目之間仍然殘留著劫後餘生的緊張。他說著看向裴渡,溫聲道:“裴公子,你受傷不輕,還請隨我來。”

裴渡滿身帶著傷,謝鏡辭雖然在意,身為女子,卻不便站在一旁觀望,隻得先與他短暫道彆。

之前在後山的時候,四麵八方儘是茫茫樹海,見不到天空的模樣,如今來到正殿前,她抬頭一望,不由怔住。

天邊一碧如洗,穹頂澄澈得好似鏡麵,一團團祥雲徜徉其間,暈開令人心曠神怡的淺粉和淡藍,百鳥彙聚,仙鶴繞頂,乍一看去蔚為壯觀,恍若夢境。

修真者突破下一大階的時候,天邊往往會湧現諸多祥瑞,其中以祥雲最為常見,但歸元仙府頂上的這一團又一團……

謝鏡辭呆呆一指天邊:“這得有幾十上百了吧?”

“因為經過方才一番死戰,不少人的心境都得以突破了嘛!再加上秘境靈氣大增,所有人的修為蹭蹭蹭往上漲,進階突破是遲早的事。”

孟小汀快活地揚揚下巴:“比如我,連升三個小階,已經是金丹中期的水平了。”

謝鏡辭這才反應過來,凝神查探自己的識海。

她原本是金丹高階,此時修為同樣大漲,已然到了金丹期大圓滿,隻需要一個機緣,就能步入元嬰。

想到這裡,謝鏡辭有些頭疼。

也許是因為缺失的那縷神識,她體內靈力充盈,幾乎要從識海裡滿滿當當溢出來,奈何就是無法突破進階。至於那所謂的“機緣”,說得好聽,也不知何時才會來。

她思緒未停,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轟隆隆的雷聲。

“不少人雷劫將至,全聚在那邊。”

孟小汀饒有興致地笑笑:“咱們去看看吧?”

*

眾所周知,修士進階之際,除了會出現滿天祥瑞,緊隨其後的,還有讓無數人又愛又恨的雷劫。

倘若能挺過這一關,就能迎來一帆風順的康莊大道,但要是撐不過去,那天邊飄浮的雲,就是為他祭奠的白花。

進入歸元仙府的,絕大多數是金丹期修士,因為難以尋得進階之法,便前來仙人洞府,試著求一求機緣。

此番魔氣大盛、妖魔肆虐,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變故。好在最終化險為夷,危機成了轉機,陰差陽錯之下,讓為數眾多的修士得以突破元嬰。

謝鏡辭跟著孟小汀來到後花園時,園子裡已經聚集了十多個人,瞥見她的身影,紛紛點頭致意。

“謝小姐。”

距離最近的年輕女修朗聲笑笑:“此次多虧有二位以身涉險,才助我們活了下來――多謝。”

“沒什麼好謝的。”

她禮貌回以一笑:“之所以能擊潰死局,諸位亦是功不可沒。是我要感謝道友,竭力拖住魔潮,為我和裴渡爭取了時間。”

謝鏡辭說著抬眸,視線掃過後花園,瞥見一束刺目疾光。

這道劫雷,即將落在一個麵目清秀的少年身上。

她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便聽見耳邊傳來叮咚一響。

係統被關了禁閉,許久沒有出現,乍一聽見它的聲音,謝鏡辭竟感到了些許懷念。

然後在下一瞬,就意識到大事不妙。

在禁閉之前,它帶來的人設,好像,似乎,也許,是海王。

那現在――

神識緩緩上移,來到係統給出的麵板上,謝鏡辭一眼就看清了白紙黑字,腦袋像被重重一敲。

[不遠處的少年神色緊張,顯然是個還沒到金丹的菜鳥,不懂得應該如何麵對雷劫。身為海王,看著慌亂的他,你心中怎能不生出憐惜之意。]

[遵循人設,上前幫他一把,努力變得更親近吧!]

這是什麼魔鬼任務。

要是在以前,謝鏡辭必然能毫不猶豫地上前搭話,但如今的境況截然不同。

――她可是有未婚夫的人了!要是有了裴渡還去招惹彆人,這不是海王,分明是妥妥的渣!

[拜托,我給的任務已經很溫和了。]

係統錘她腦袋:[隻需要告訴他渡劫的辦法就行,你就當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做一做好事嘛。]

它說罷輕咳一聲,音量逐漸降低:[而且吧,你懂的,裴渡方才又不在。]

――這句話果然顯得更加做賊心虛!

不過有一點,係統沒有說錯。

比起眉來眼去、拈花惹草,這個任務其實算得上正常,僅僅指點一兩句渡劫心得,完全能解釋為來自陌生人的善意。

她沒有細想,輕聲開口:“雷劫到來之際,記得丹田下沉、把靈力集中在每條經脈。一旦觸碰到雷光,便調動氣息,用靈力將它包裹。”

少年人抱著一把刀,麵色嚴肅,點了點頭:“多謝。”

他之前是築基大圓滿,來此突破金丹期,雷劫並不算太難。

疾光如水從天際垂落,照亮少年慘白的麵頰,他深深吸了口氣,顯然在按照謝鏡辭所講的方式,用靈力逐漸消磨雷光。

這段時間並未持續太久,當白芒散儘、年輕的刀修重新睜開雙眼,瞳孔顯而易見多了幾分亮色,周身氣息亦是更為澄澈。

“恭喜。”

之前與謝鏡辭交談的女修笑道:“你金丹了。”

“多謝!多謝謝小姐!”

少年咧嘴一笑,兩眼放光:“我是個散修,稀裡糊塗到了如今的修為,不懂應當如何渡過雷劫。倘若沒有謝小姐相助,不知道會吃多少苦頭。”

謝鏡辭搖頭:“不用。”

“我早就聽說過謝小姐的名姓,聽聞用刀一絕。”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也在學刀。雖然現在修為還不高,但我會努力修煉,希望能在某天,和小姐好好切磋一下。”

這是赤誠的少年心性,把她當作了想要戰勝的目標。

謝鏡辭很是能體會這種心態,揚唇笑了笑:“好,加油,我等著切磋的那天。”

“真的?”

修真界裡的天才們大多恃才放曠、眼高於頂,少年沒想到她會答應,雙眼一彎:“謝小姐,我聽聞你修煉的是逆水訣,三年前我在滄州探險,正巧撿到過一冊元嬰心法,隻可惜沒帶在身上。不知你可否將傳訊符的地址給我,等離開歸元仙府――”

他說到這裡,忽然目光一轉,像是見到什麼人,笑意更深。

謝鏡辭聽見他道:“裴公子,你也來了!”

謝鏡辭後背倏地一僵。

她自認沒做虧心事,但回頭轉身的刹那,還是莫名感到了一絲絲做賊心虛,等對上裴渡漆黑的雙眼,更是心口發緊,下意識指尖蜷縮。

糟糕了。

裴渡他他他是不是有點不大高興?他們方才進行到了哪一步……交交交換通訊地址?

她沒答應啊!

“我替宋師兄送藥,正巧路過此地。”

裴渡麵上溫和,看不出情緒起伏,與她四目相對,甚至揚了揚唇:“謝小姐、孟小姐。我還要回房喝藥,先行告退。”

尋常得看不出任何貓膩。

謝鏡辭更心虛了。

一個聲音在耳邊叫囂:“沒事啦沒事啦,你隻跟人家說了幾句話,碰都沒碰一下,他怎麼可能想多。”

另一道聲音義正辭嚴:“怎麼就不可能想多!性格再好的人都會吃醋!如果裴渡他就吃醋了呢!”

吃醋。

這兩個字,似乎很難與裴渡聯係在一起。他向來都是溫和的、不爭不鬨的,安安靜靜待在角落,沒有太多情緒。

會撒嬌的小孩有糖吃,所以他從小到大,除了滿身的傷口,什麼也沒得到。

管他有沒有不高興。

謝鏡辭猛地一拍孟小汀肩頭:“我先去找他,等會兒傳訊符聯係。”

*

謝鏡辭不知道裴渡所在的房間,憑著直覺去找,頭一個來到他們之前待過的小室。

……也是她向裴渡告白的那個小室。如今回想起來,連謝鏡辭本人也忍不住詫異,當時腦子一抽,她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勇氣。

她不確定小室裡有沒有人,沒抱太大信心,輕輕敲了敲房門。

房裡傳來的聲線再熟悉不過,溫溫和和,清澈得像風:“進來。”

裴渡顯然沒料到,進來的人會是她。

“謝小姐。”

他身上傷痕被儘數包紮,鮮血淋漓的衣物換下,穿了件繡有月槿雲紋的白衣,正乖乖坐在角落,見她進來,露出一瞬怔忪。

魔潮退去,正殿荒蕪不堪,很多人都去彆處尋了歇息的地方,舒舒服服躺在大床上。

隻有裴渡還留在這種狹小冰冷的房間。

“這裡不會很冷嗎?”

謝鏡辭摸摸鼻尖:“連床都沒有。”

“……無礙。”

他斂去茫然的神色,仍是溫聲:“謝小姐恢複得如何了?”

“挺好,我本來就沒受什麼傷。”

――不對!為什麼她和裴渡開始了尬聊!

謝鏡辭隻想猛敲自己腦袋。

她連安慰人都很少有過,更不用說是置身於這樣的境況之下,在路上想了一句又一句台詞,到頭來還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我不是給你支過招嗎?]

係統又探頭:[海王解決這種事情,很有一手的!]

謝鏡辭眉心砰砰地跳:“閉嘴,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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