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鏡辭按耐下雀躍不已的心跳,朝他又靠近一些,伸手一撫,壓平裴渡頭頂一根翹起的呆毛:“我、莫霄陽和孟小汀打算商量一下東海之事,聽說那裡不怎麼太平,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她的觸碰猝不及防,裴渡胸口一跳。
緊隨其後,是愈發猛烈、恍如鼓擂的心跳――
“對了,酒窩裡是挺甜的。”
謝小姐聲音很低,擦著他的耳朵,輕輕笑了下:“至於其他的事情,來日方長嘛。”
心裡的小人愣在原地,軟綿綿蜷成了一個球,開始呆呆傻傻滾來滾去。
裴渡無聲抿唇,掩蓋嘴角陡然上揚的弧度。
*
“琅琊秘境開啟時間不定,要想蹲點,唯一的選擇是淩水村。”
孟小汀手裡拿著地圖,細細打量:“但問題恰恰出在這個淩水村――此地偏居一隅,與修真界相距甚遠,被稱為‘無主之地’,近日以來,發生了不少離奇古怪的事情。”
莫霄陽好奇道:“什麼事兒?”
“比如壯年男子離奇失蹤啦,東海之中妖物肆虐啦,聽說有人在夜裡上山,還見到了好幾具並肩而行的乾屍。”
她說著嘴角微撇,壓低語氣:“關於淩水村的事情眾說紛紜,其中最為可信的,是有人養蠱作亂,用村民為引子,通過獻祭的方式增進修為。那村子地處偏遠,沒什麼修士鎮守,就算查明真凶,也不會有人是蠱師的對手。”
謝鏡辭挑眉:“蠱師?”
修真界中道法眾多,以情入道、以食入道者皆有之,養蠱亦是其中之一,極其罕見,算不得什麼正道法門。
蠱毒變換多樣,不少能叫人生不如死,倘若真有蠱師興風作浪,對於尋常百姓而言,無異於天降橫災。
他們此番前去,必定要在淩水村住上一段時間,倘若恰好與那人撞上,很可能會迎來一場惡戰。
“而且淩水村靈氣稀薄,修士到了那兒,修為起碼降低四成,還要時時刻刻注意,不能把靈力用光。”
孟小汀正色蹙眉:“在那種情況下,蠱師是非常占據優勢的。我們還是儘量小心,不要與那人發生正麵衝突――不過倘若當真遇上,還是要打吧?那種草菅人命的家夥,總得教訓一下。”
“東海之畔確實邪門。”
謝疏在一旁聽了許久,摸摸下巴:“你們最好連禦劍飛行都不要用,一旦用光靈力,進入琅琊秘境會很吃虧。”
他說到此處,把視線轉向裴渡:“今日你尚未醒來,藺缺就已經到了。他整日來去無影,不知在忙活什麼,由於急著趕路,趁你入睡時查探了一番經脈,沒發現有殘存的魔氣。”
藺缺身為藥王穀長老,修為不低,醫術更是修真界一絕。
那團不知名的黑氣理應屬於魔息,寄生於識海,卻連他都無法察覺,實力之強,很可能遠遠超乎想象。
如今修真界裡,淩駕於謝疏與藺缺之上的魔修……當真存在嗎?
“你還在思考我的身份?”
耳邊傳來熟悉的咯咯笑聲:“憑他們幾個,怎能發現我的存在?”
腦海中傳來陣陣刺痛。
裴渡沒回應它,又聽謝疏繼續道:“你修為增進飛快,上次在歸元仙府又受了傷,有幾處經脈被瘀血堵住,他已經為你疏通。如果仍有不適,一定要告訴我。”
裴渡點頭:“多謝前輩。”
“你乾嘛不回答我!”
耳邊的聲音氣急敗壞,在他識海裡橫衝直撞:“不理我、不理我!我最恨你這種樣子,真以為自己多麼高潔,多麼了不起?最後還不是要被我吞噬理智,變成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
它說著笑出聲,桀桀怪音尖銳刺耳,像是想起極為好笑的事情,但在片刻之後,又做出惱怒不堪的模樣:“你什麼都不知道……你這個小偷!讓我進去,讓我進去!”
它想進入他的識海深處。
劇烈疼痛一波接著一波,裴渡蹙眉抿唇,竭力止住戰栗,不讓身邊的人看出異樣。
修真界裡那麼多修士,要說天生劍骨,也不止他一個。
魔氣卻自他身邊生出,執意想要控製他的身體,就連在它周身,也環繞著某種似曾相識、極為微妙的氣息。
莫非……他與這魔氣曾有什麼關聯?“人人得而誅之的魔頭”和“小偷”又是何意?從它的語氣聽來,他們曾經認識?
“多帶些靈藥和法器,以備不時之需吧。”
謝鏡辭道:“東海如此險情,還要讓大家隨我一並前行……多謝。”
黑氣本在大喊大叫,聽見她的聲音,動作出現了瞬間的怔忪。
“我早就想抓到凶手了!”
孟小汀鬥誌昂揚,說到一半,露出有些好奇的神色:“不過我還挺好奇的,那玩意兒不偷法寶,也不碰金丹,隻拿走了一小塊神識……那神識裡究竟是什麼?”
莫霄陽同樣興奮:“我還從沒見過蠱師,隻聽過一些傳聞,什麼情蠱、絕心蠱、噬心蠱,早就想見識一下了。”
“你說的這些蠱毒,都是給心有所屬之人用的伎倆。”
孟小汀嗬嗬,戳穿得毫不留情:“像我們這種,隻能得到萬蟻噬心蠱、天雷蠱和傀儡蠱。”
莫霄陽:……
“那我們休息兩日吧。”
謝鏡辭點頭笑笑:“兩日之後,前往東海淩水村。”
*
與此同時,裴府。
夜風吹動層層帷幔,燭火映著輕紗,在偌大房間裡,勾勒出一道纖細的女人身影。
有人敲門而入,快步走向女人身側,腳步輕捷,沒發出半點聲音。
白婉放下手中書冊,聽來人耳語半晌,末了,眼底劃過一絲幽戾之色。
她語氣沉沉,若有所思地挑眉:“東海?”
“正是。”
來人道:“東海近日並不太平,琅琊秘境亦是詭譎莫測,他們此行必不可能一帆風順。”
白婉冷笑。
她聽說過當初發生在琅琊秘境的變故,謝鏡辭遭遇突襲性命垂危,昏迷了整整一年。
怎麼能隻昏迷一年呢。
倘若謝鏡辭在那時就已經死去,一切都會變得全然不同。裴渡在鬼塚的懸崖下孑然一身、尋不到絲毫倚仗,哪裡會像現在這般,肆無忌憚騎在他們頭上。
還牽連了她的小鈺。
自從裴鈺一事傳遍修真界,裴府便元氣大損。
裴風南最好麵子,這幾日四處奔波,想方設法把影響降到最低,從沒回過家。白婉對他最後的印象,是那人氣急敗壞,指著她的鼻子罵:“看看你教出來的好兒子!鬼塚之事,到底是不是你們動的手腳!”
她沒回答,裴風南也沒多問。
他在內心深處,定然恐懼著真相――倘若那天的罪魁禍首真是白婉,那他對裴渡的所作所為,無異於不分青紅皂白,平白無故冤枉了好人。
裴風南在竭力避免真相,讓自己不受良心的譴責。
無論如何,拜那群人所賜,她的兒子、道侶與名聲全都沒了。如今裴家成了個笑話,更有不少人談及那日的鬼塚,說她和小鈺是惡有惡報。
白婉眸色幽暗,眼底凝了層冰冷寒霜。
他們說她是惡人,那她就把這個惡人當到底。
謝鏡辭能在琅琊秘境裡出一次事,那就理所當然,也可以撞上第二遭十死無生的險境。
琅琊秘境人跡罕至,也沒有監控所用的視靈,不管發生什麼事,外人都絕不可能知道。
謝鏡辭,裴渡,還有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詆毀小鈺的小輩……
這一次,她定要他們死無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