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淵輕吟如龍,再度與長刀兩兩相撞。二人皆是身法極快,不留退路,謝鏡辭踏雪似淩波,瞬息與他對上數刀,呼吸漸生急促。
身側是疾風呼嘯,靈氣奔湧反複,隱有吞天之勢。在瀕臨生死的險境下,誰人都來不及多想其它。
曾經記在腦子裡的技巧與方法皆成了廢紙,來不及細細,支撐著右手揮刀的,唯有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像是站在鋼絲上跳舞,即便下一瞬就可能丟掉性命,卻心甘情願甘之如飴,在緊繃著的心口裡,覓見獨獨一抹甜。
這是戰鬥的樂趣。
不知對下多少刀,二人動作皆是一滯。刀劍沉沉相撞,嗡然聲起,裴渡揚劍。
起初隻是微光漸生,好似一泓秋水流瀉而下,映出孤光一點螢。
隨即四麵落雪儘碎,白幕鋪天蓋地,霧氣深處,如有美玉沉鉤。
――須臾間白光陡盛,湛淵竟是弧光一轉,勾出一輪彎彎殘月,頃刻擊落浩瀚星河!
刀與劍雖是殺氣猶存,卻莫名生出幾分咫尺相和之勢。
這邊月牙方落,那邊星點便起,天地一色裡,唯有此處飛霜凝雪、星月相逐。
“嘶――”
莫霄陽不由吸一口冷氣:“雖然我知道他們倆都在很認真地打,但為什麼總有種錯覺……覺得謝小姐和裴渡是在玩某種情調?”
不怪他會這般去想,全因擂台雖則肅殺,卻未免太漂亮,也太盛大。
雪華流轉,天邊明月照拂地上清影,淡雲扶疏,襯得刀光劍影格外醒目。流風回雪,星雲濺濺,一時竟比真正的夜空更為耀眼,叫人挪不開視線。
孟小汀拍拍他肩膀:“好兄弟,自信點,把‘錯覺’兩個字去掉。”
坐在後排的龍逍雙手環抱於胸前,饒有興致:“二位來猜猜,他們誰會奪得尋仙會魁首?”
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同境界修士之間的對決,絕不能僅僅依據修為高低。除了靈力多少,經驗、武器、技巧乃至運氣,都很有可能影響比試勝負。
莫霄陽想不出結果,隻得搖頭:“我還以為裴渡會讓著謝小姐,但從台上看來,他居然也在下死手――我輩楷模啊!”
“辭辭肯定想和他公公平平打上一回。”
孟小汀拿手托著腮幫子,目光一刻沒從擂台移開:“你們不知道,當年在學宮裡頭,她每年年末最期待的事,就是能和裴渡一決勝負。”
龍逍起了興趣:“誰贏得多?”
小姑娘歎氣:“五五開。”
風雪之中,謝鏡辭身形一動,長刀須臾變勢。
此擊有如蒼龍入海,再度重重對上湛淵,二人皆被巨力震得後退幾步。
裴渡抬手拂去嘴角鮮血,平複喘息。
方才由他揮出的清輝未散,謝鏡辭立在煢煢月色裡,膚白似玉,薄唇因血漬殷紅。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還望湛淵能原諒他一刹的分神,以及無法抑製的心下悸動。
謝鏡辭朝他極快地笑笑。
周遭飛雪漫天,她仿佛成為風暴中心,牽引雪華飄然而至。無形卻強悍的靈力任她禦使,淩空生出風聲肅肅,再一眨眼,鬼哭已然直逼麵門。
這一擊拚儘全力,難以接下,更無法躲藏,而裴渡凝神,長劍再起――
這是怎樣的一劍。
斜風溯狂瀾,玉龍戰猶酣。通天徹地,一往無前,甫一揮出,便有雪浪騰湧,好似銀海掀翻,卷作浮蕊千重,中有虎嘯龍吟。
直刀血紅,謝鏡辭眉眼亦被染作緋色,揚唇之際,眼底生出無窮戰意。
刀劍尚未相撞,靈力便已迸出轟然之聲。利器相抵之時,耳邊傳來更為清脆的一道響。
錚――
漫天雪色散開。
準確來說,是瞬間爆開。
碎屑落了滿地,空餘霧氣彌漫,生出一片氤氳白光。風聲層層綻開,愈來愈大、愈來愈凶――
在令人睜不開眼的光暈裡,孟小汀緊張得沒辦法呼吸。
恍惚之間,耳邊傳來瓷器碎裂的哢擦聲響。
與狂風呼嘯相比,這道聲音起初並不顯眼,好似春蠶啃桑,若有似無,但很快,碎裂之聲便占據了整隻耳朵。
是誰的武器壞了嗎?
她好奇扭頭,不由怔住。
湛淵與鬼哭皆是完好,若說哪裡生出了裂痕――
不會吧。
擂台與看客席間隔著的結界上……為什麼會像有蛛網在蔓延?
眾所周知,玄武境裡的結界由人為所設,擁有一定承載範圍。
像是元嬰期的擂台,上限通常在化神中期。這本已經足夠保險,誰知謝鏡辭與裴渡的靈力在僵持中彼此疊加,再加上兩股勢不可擋的戰意,竟硬生生把結界給……衝破了。
在場絕大多數人都感到大事不妙。
“這這這這個結界損毀以後,擂台就和我們連著了對不對?”
孟小汀猛地一哆嗦:“化神中期,我們還能活――”
她尚未說完,便聽見不遠處傳來震耳欲聾的鏡碎之音。
然後在下一瞬,被龍逍莫名其妙護在懷中。
孟小汀:……?
謝鏡辭察覺到不對勁,是風雪忽停、山巒儘散的時候。
身邊的景物全都變了模樣,她心下生疑,向更遠一些的地方望去,瞬間頭皮發麻。
等等。
參與決鬥的分明是她和裴渡,可他們尚且活得好好的,觀眾席上除卻幾個活人……這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都是什麼?!
謝疏與雲朝顏坐在原地,頗為尷尬地朝二人笑笑。
謝鏡辭神色悚然:“誰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