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崢一直睡到夜裡子時才悠悠轉醒。
一睜眼，自己的三個孫兒都立在床前。
“爺爺。”三人見蘇崢醒了，異口同聲叫道。
蘇崢咳了兩聲，在蘇存的攙扶下掙紮著坐起，蘇棠緊緊握著他的手，蘇辭給他在身後墊上墊子。
蘇崢做好後長長歎了一口氣：“老啦，不中用啦，今日定是嚇壞你們了。”
蘇存先道：“爺爺已經告老，朝廷上有我和二弟擔著呢，爺爺何苦進宮受那委屈，今後彆再入宮了。”
蘇辭跟著點頭：“爺爺放心便是。”
蘇崢看了看床前的這三個皆是出落得人中龍鳳的孫子，歎了口氣，苦笑道：“你們當真以為我不知道，聖上對蘇家，對你們二人，早有戒心？”
蘇存和蘇辭聽後皆沉默，蘇棠一怔。
蘇崢拉過蘇存和蘇辭的手，渾濁的眼睛隱隱醞有濕意：“你們兄弟二人近年來在朝廷上雖收斂鋒芒，卻還是被處處掣肘，職權被他逐年架空，你們以為爺爺老糊塗了，其實這些爺爺都看在眼裡，不想我蘇家忠心耿耿，我為朝廷奔勞了一輩子，卻還是要被君王忌憚。”
“我若不進宮讓聖上看看我如今有多老糊塗，他又怎麼肯放下心呢。”
蘇棠在一旁聽著這些話，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爺爺。”
蘇崢看向自己最小的孫女：“棠兒，爺爺這輩子最對不起的，還是你啊……”
蘇棠噗通跪在蘇崢麵前，抓著蘇崢的手，帶著哭腔道：“爺爺哪有對不起棠兒，爺爺是這個世上最疼棠兒的人。”
“先帝爺當年執意要把你許給皇上，無非是給咱們蘇家在當今皇上手裡留一……唉……”蘇崢說到一半，打量著蘇棠，瞧她還穿著宮裡的衣服：“你今日出宮，皇上可知道？”
蘇棠哽咽著點頭。
蘇崢：“那便好，你若是私自出宮，怕是回宮之後，又免不了宮規的責罰。”
“若是當年，爺爺不貪心想多留你幾年，在那一紙聖旨之前把你嫁出去，便好了。”
“即使是嫁入一尋常人家，雖無大富大貴，但相夫教子一輩子便也安樂，隻可惜一入宮門深似海，你又不得皇上寵愛，每日鎖在那深宮之中，叫我日後怎麼去見你的父親母親。”
“沒有。”蘇棠搖頭，“爺爺您放心，皇上，皇上他待我很好，”她看了看一旁蘇存，“不信您問大哥，大哥上次進宮見到我跟皇上了，皇上真的待我很好。”
蘇存猶豫了一下，還是答道：“是。”
蘇崢聽後隻是苦笑一聲，摸了摸蘇棠的頭：“你回宮後萬不可因為我而對皇上有所怨恨，爺爺不準你忤逆他，我們在宮中護不了你，最後吃虧的還是你自己知道嗎？爺爺要你明哲保身，方能保宮中日子長久。”
蘇棠使勁點頭：“嗯！棠兒知道，棠兒一直記著爺爺的話。”
燭光搖曳，三人守在蘇崢床前，直到蘇崢說累了，又沉沉睡去。
三人都自告奮勇要在蘇崢床前守夜。
蘇存和蘇辭二人對視一眼，看了看楚楚可憐的柔弱小妹，兩人同時達成一致：“爺爺這裡有我們守著便是，妹妹快去休息吧，你出閣前的廂房一直留著。”
蘇棠搖頭：“我不要，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我要守著爺爺。”
蘇辭：“妹妹聽話。”
蘇存：“妹妹不要讓哥哥為難好不好？”
蘇棠違拗不得，隻好跟著丫鬟去洗漱睡覺。
她躺在床上，想爺爺今日突然暈厥，雖然爺爺不說，但她也知道定是跟宋珩在宮中起了爭執，宋珩明知道她爺爺年紀那麼大了，為什麼還要激他。
蘇棠死死咬著被角，想著爺爺躺在床上憔悴的樣子，想他那滿頭的白發，從來沒有一刻，那麼生氣過。
氣得她肺都快炸了，恨不得上去跟宋珩拚命。
宋珩說她，捉弄她，整她，嘲笑她，對她出爾反爾她都可以忍，但卻唯獨不能忍受宋珩傷到她爺爺。
蘇棠最後迷迷糊糊睡著了，醒來時發現世界變了樣子。
牆上的掛鐘指向七點整，書架上擺著《數學》《語文》《英語》。
有人在敲門，溫柔的女聲對她說：“寶貝，起來吃飯上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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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裡，養元殿。
宋珩聽到太醫稟報蘇崢並無大礙之後舒了一口氣。
他問李德全：“蘇貴妃回宮了嗎？”
李德全：“蘇貴妃今日宿在蘇府了，尚未回宮。”
宋珩想著今日蘇棠不顧一切跑出去的樣子，道：“蘇崢無大礙，你明日去蘇府接蘇貴妃回宮吧。”
李德全領命：“是。”
到時辰了，敬事房的黃喜公公進來，手裡端著銀盤子，滿臉堆笑。
李德全跟黃喜意味深長地對視一眼，李德全湊在宋珩耳邊：“皇上，日子到啦，可以翻牌子啦。”
宋珩才記起距離上次喝避子湯已經一個月了。
黃喜將銀盤子捧到宋珩眼前，宋珩朝上麵看了看。
柔妃，董貴妃，這個才人那個婕妤，這個貴嬪那個小儀，實在是讓人看花了眼。
宋珩在最角落裡找到了那塊屬於蘇棠，寫著“蘇貴妃”的牌子。
他盯著那塊牌子發了半天呆，直到突然發現那些寫著各個嬪妃名字的綠頭牌，在他眼裡，上麵的文字全都變成了“蘇貴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