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飛白看了一眼,蒼白嘴唇微微抿了一下:“不必了,皇叔不可在父皇靈前如此。”
“皇兄去世,皇叔也該照顧飛白一二。”淮王說道,“就吃一塊。”
“皇弟不要壞了規矩。”皇後護持住了鳳飛白幼小身體說道。
“如今皇兄殯天,新帝尚未登基,這親族之間事,皇後娘娘就不必乾涉了吧。”淮王冷笑了一聲道。
“確如此,後宮確實不可乾政。”另外一邊齊王同樣開口道。
文和帝若無子嗣,新帝登基之人便可從宗親之中選擇一二,曾經奪位失敗者,如今也是擁有取得帝位機會。
皇後抱著鳳飛白肩膀,一瞬間有些無助,與親貴進行口舌之爭,隻會失了體麵。
皇後雖為中宮,幼子雖即將登基,可無勢力主子,照樣會被臣下欺辱。
狼子野心,公然昭著。
“臣倒是不知,藩王何時可以公然過問朝堂之事了。”一道含著笑意聲音從外麵傳了進來,讓幾位藩王紛紛扭頭。
青年同樣身著麻衣,以麻繩束腰,可他身量極高,即便不穿盔甲,不配刀劍,那副麵孔也讓幾個藩王目露遲疑。
沈醇此人雖然年輕至極,可是看一個人本事高低又豈能以年齡一概而論。
西北之地,蠻族擾邊,生於馬背之上,又個個強壯,全民皆兵,每每燒殺搶掠後便深入草原,即便數萬大軍鎮守邊關,也每每無濟於事,是雍朝數位帝王最為頭疼之地。
文和帝時沈威將軍駐守邊關,才緩解一二,隻是蠻族狡詐,沈威被暗箭所傷,軍事緊急,其子沈醇臨危受命,卻是所向披靡,數年來西北邊關太平無事,蠻族無一敢犯。
這些憑自然不是沈醇過人樣貌,而是那戰無不勝戰績。
西北軍虎狼之師牢牢在握,不到一刻便攻破京城之地,絕不是好相與。
可皇位這麼大塊肉,沒理由放在嘴邊還不想咬上一口。
“沈元帥說笑了,陛下年幼,凡事難以兩全,我等身為皇叔,自然應該輔佐一二。”齊王說道,口氣卻不如之前一般跋扈。
“原來如此,諸位王爺此次回來,是想長留京城了?”沈醇看著他們悠悠道。
這個時代人喜歡言君權神授,但沈醇觀念中,帝位乃是能者居之,想要改變封建製度可是一件相當耗費時間和精力事情,他無意改變,卻也不想給這天下選一位昏君,讓百姓身受流離之苦。
這幾位親王但凡有一位能靠得住,沈醇都不會反對其登基為帝,隻可惜隻封地內民不聊生之事就數不勝數,隻想著吃肉,卻不想付錢,天下哪有這樣美事情。
沈醇此話一出,幾位王爺紛紛愣住了,長留可不是隻有一個意思,一個是登基為帝,另外一個則是……長眠此地。
話語戛然而止,淮王覺得實在擱不下麵子,勉強道:“元帥何意?”
“先帝親封臣為翊王,雖不同於諸位王爺,但尊號已定,諸位王爺請慎重。”沈醇走到了靈前,撩起衣袍前擺跪下,一舉一動絲毫不見武人粗魯之氣,反而像是這京中長成顯貴之子,隻是他話卻讓幾人紛紛背後一寒,“活著不好麼?”
話語輕描淡寫,目光也並無殺氣,幾人卻是紛紛凝神屏息,淮王想要說什麼,卻被人拉了一下,再不敢言。
沈醇手中占著大義,權貴加身,又有雍朝最厲害一支軍隊握在手中,還有先帝親賜尚方寶劍,即便麵對親貴,也可先斬後奏,權勢滔天,與登上帝位隻差一個名義,若是敢惹,隻怕禍及己身。
“皇兄果然聰明。”淮王憋到最後隻憋出了這麼一句。
幼子登基,確有無數人不服,但有沈醇在,沒有人敢輕舉妄動。
隻是待新帝長成,這權勢滔天攝政王,隻怕也會首當其衝。
他們就等著看這個人從雲端跌落那一天。
“能得淮王如此讚譽,先帝心中必然甚感安慰。”沈醇輕笑一聲道。
“翊王確是年少有為,隻是還是要有所防備才行,以免養虎為患啊。”齊王彆有深意說道。
這一句讓皇後藏在衣袖下手指緊了一下,今日之事,她終於明白先帝用意,有沈醇在,她兒子才不會被這群狼分吃掉,可沈醇又哪裡是好惹,先帝許以大義,確實能讓他暫時按捺野心,但前有狼,後有虎,以後日子他們母子隻能提心吊膽過了。
“多謝王爺提醒。”沈醇神情帶著不以為意。
幾位親王眼神交流了幾下,也隻以為他是年少氣盛。
守孝三日結束,諸位親王都被扶回府中休養,那一直跪著孩子卻是直接倒地,麵色青白,嚇得皇後連連叫人。
“將人放平了。”沈醇開口道。
他並不讚成這麼小孩子受這種罪,孝在於心,儘心即可,但這個時代就是有如此禮法,新帝必須遵循。
皇後手足無措,連忙將懷裡孩子放在了地上,沈醇伸手解開了鳳飛白衣領,將其頭偏向一側,手搭在了脈上,另外一隻手則掐上了人中位置。
“飛白,飛白,你醒醒!”皇後手足無措,“王爺,他到底怎麼了?”
“餓暈。”沈醇手指點下數道穴道,在那小小身體驀然一鬆時候,吩咐宮人取來了淡糖水,“喂他喝下。”
鳳飛白緩緩睜開了眼睛,身體和聲音都有些軟綿綿:“母後。”
“先喝些水。”皇後端著糖水,將兒子扶起喂著。
鳳飛白捧著碗,有些無力依靠著皇後懷抱,捧著小碗認真喝著。
沈醇則是立在一旁看著。
皇後雖已至中年,可是養尊處優下,隻有頭發多了白發,仍可見當年傾國之色,諸位親王雖是想要謀權,心思不正,但皆是長五官端正,想來文和帝年輕時也是生豐神俊朗。
兩位至親如此,鳳飛白也是承襲了兩位所有優點,小巧臉龐,微卷睫毛,眼睛生精致有型,鼻翼小巧,雖是唇色發白,帶著幾分雌雄莫辨,可他是因為年齡小才會如此,五官生好,待日後長成,自會有男子英氣。
小小年齡,已見日後風華,長好看討喜,也難怪文和帝偏疼幼子。
鳳飛白喝完了糖水,仍是周身無力靠在皇後懷裡,皇後放了碗,連連向沈醇道謝:“多謝王爺救命。”
“臣隻是儘人臣本分而已,當不得皇後娘娘這句謝。”沈醇看著那看過來小皇帝,對上那漆黑瞳仁笑道,“陛下安歇,臣告退。”
他轉身離開,來去瀟灑,來往之人無不恭送,鳳飛白目光追逐,隻覺得若是日後能生成那樣人,似乎才配得上這帝王之位。
太醫匆匆趕來,又折騰了數個時辰,直到鳳飛白寢殿躺下,隻剩皇後在床畔握著他手溫柔叮囑道:“飛白,你要記住,不到萬不得已,都要韜光養晦,知道麼?”
鳳飛白看著她,開口道:“母後,翊王會害我們麼?”
“母後不知,但如你父皇所說,不能反抗他之前,就要聽他話,不要惹惱了他。”皇後溫柔叮囑道,“隻有活下來,才有來日。”
“兒臣明白了。”鳳飛白攥緊了她手指道,“兒臣會聽話。”
他長在深宮之中,陷害算計看不少,沒有了父皇庇護,他作為男兒就要保護好母後和自己,即使他心裡極為仰慕那人。
兩次相救,行事不疾不徐,說話時溫和從容,卻讓他人不敢擅動,即便是父皇,也從未有過那樣氣勢,可那人同時掌控著他和母後命運,所以他要聽話。
守孝三十六日,先帝起靈葬入陵寢之中,登基大殿之上群臣皆備,隻是以往隻是皇帝一人踏上那極高位置,這一次卻是要由翊王牽著手帶出。
一切皆備,禮樂之聲響起,鳳飛白站在正門之外,緊張異常,正手指緊捏衣擺時,卻是聽到了身後齊齊跪地聲音:“翊王千歲。”
鳳飛白轉身,正對那人,一時之間瞳孔放大,隻留滿目驚豔。
“陛下,走吧。”沈醇朝著年幼帝王伸出了手,在那小手遲疑搭上時明顯感覺到了其上汗意,他收緊了手,將那手握在了手中。
溫暖乾燥感覺傳遞,鳳飛白仍然記得母親所說要聽話,要韜光養晦,可此時隻剩下滿心心安。
禮樂之聲響起,群臣跪拜,青年牽著幼帝逶迤而行,步伐似有放慢。
青年未及弱冠,可身量極高,身形修長,一身黑紅親王服製,著親王發冠,長發垂於身後,其中落下兩條發纓,綴珠飾,當真是華貴萬分。
雍朝以黑為正,紅為貴,即便是天子朝服,也不過是這二色,但即便天子袍服更是顯貴,那個子不過沈醇腰間小皇帝與其對比起來,也像個偷穿了大人衣服頑童。
“陛下請上坐。”沈醇牽著那冒著汗小手踏上了台階,在龍椅前停下時鬆開了那隻緊緊攥著他手指手。
鳳飛白下意識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拎起了袍服踏上了最後三階。
那一眼雖是含著求救意味,卻是一瞬就收了回去,尚且稚嫩帝王拎起了袍服,緊咬著牙走上了那最上帝位,龍椅頗高,他坐上時甚至用手撐了一下這才坐定。
寬大朝服,十二毓流冕,再加上那格外大龍椅,都讓那孩童顯得格外嬌小。
【我是不是太殘忍了?】沈醇看著帝王緊繃身體和神色問道。
【按照人類年齡劃分,小皇帝還屬於幼崽,宿主可以多關注一下兒童健康成長呢。】521建議道。
它雖然是係統,可是也有懵懂時期,不是知識懵懂,而是感情懵懂,係統也是有神智和感情,在它很懵懂時期,也是有高級係統引導,即使第一次做任務,宿主也超級可靠,一想想小家夥孤立無援,就覺得很可憐。
“翊王請坐。”鳳飛白還記得教過禮儀,即便心中緊張萬分,也還是開口了。
“多謝陛下。”沈醇落座於帝位左側。
帝王麵前,臣子皆是站立,雍朝以左為尊,左側設尊位,乃是無上榮耀。
新朝初開,一應禮儀布置皆要公布,小皇帝以辰元為號,因其年幼,宮中並無妃嬪,先帝妃嬪有子嗣者遷居行宮,無子嗣者出家為尼,一應宮宇清空,皇後封為太後,一切事務皆是聖旨頒布,可朝堂內外都知這樣旨意是出自誰手。
新朝三日,一切塵埃落定,並無錯漏之事,讓一些固執老臣想要提出異議都是不能。
隻是沈醇攝政,到底還是有不少反對之聲,理由是:天無二日,國無二主。
“京城周圍借此生事者極少,倒是諸位親王封地有起義之事。”梁文棟彙報道,“元帥,可要派人鎮壓?”
他是沈醇親隨,一路跟隨,凡是關係重大之事總要經過他手。
“挑唆者查到了沒?”沈醇問道。
“查到了淮王府人,您將諸位親王扣押京城,想來他們是急了。”梁文棟說道。
“急了好,派人把挑事人抓起來,替換當地將領守衛。”沈醇說道。
集權有集權好處,政令下達,無一不通,不會有人有異議,這也就是曆朝曆代帝王喜歡削藩理由了。
“是。”梁文棟道。
“另外一份名單呢?”沈醇問道。
梁文棟將名單捧了上來,眉宇皺很深:“元帥命臣徹查,各地所查貪官……兩千餘人,朝中也有要員。”
雍朝很大,各地官員更是極多,但是兩千餘人,一旦清理起來,絕對是傷筋動骨。
文和帝年輕時自然勵精圖治,可是年齡大了,殆於朝政,也使汙穢叢生,這就是集權不好之處了。
“全部抓起來。”沈醇取過了玉璽,在書寫完聖旨後按上了禦印,輕輕說出了一個字,“殺。”
梁文棟接過聖旨手抖了一下:“全部?”
“全部。”沈醇起身說道,“蛀蟲如果不徹底清理,就會反複侵蝕朝堂,殺了,一個不留。”
“是。”梁文棟低下了頭。
新朝第七日,陛下發兵鎮壓各地起義,挑唆者格殺勿論,百姓則給予安撫。
同日,朝堂內外抓捕官員兩千餘人,罪狀公布,陛下下旨,斬立決。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可民間卻不見反對之聲,反而大讚明君者不計其數。
“此事諸位可還有異議?”沈醇輕聲詢問道。
朝堂之上鴉雀無聲,天子一怒,浮屍萬裡,攝政王當政,看著是一副天生笑模樣,可就在他們以為邊疆之地事情是謠傳時才露出了這樣殺伐果斷一幕。
此子殺心,果然極重。
朝堂之上寂靜,再寂靜,連龍椅之上鳳飛白都是攥緊了手指,兩千多人,一朝殺儘,可是那些都是擾亂天下之人,該殺!
他若下令,也會如此,隻是由他來辦,卻很難確保所殺之人無一錯漏。
朝堂一側竇昀驀然深吸了一口氣,出列跪下道:“陛下,臣有異議。”
“右相有何異議?”沈醇問道。
竇昀沉了一口氣道:“我朝官員例來有章法,若是一次性清除,隻怕各地會出問題,臣建議輕者處罰,重者殺,輕重有彆,才能使朝野皆服。”
竇昀話擲地有聲,隻是話語落下,之前寂靜又重新回歸,無一人出列附議。
竇昀捏著笏板手微濕,他雖年少成名,登上高位,可文和帝素來和藹,不似攝政王這般嗜殺。
沈醇當然也知道按照律例要輕重有彆,但是新朝初立,各地虎視眈眈,動蕩起伏,此一次殺伐既是一次肅清,也是立威。
“本王也有此意,隻是抓獲之人眾多,審查之事就交由右相去做吧,也定出一個輕重有彆來看看。”沈醇說道。
竇昀此人是有本事,十四歲被欽點為狀元,一入朝便官拜四品,有家族扶持,長者帶領,更是在十七歲時接尚書之位,拜入內閣之中,如今不過十九,已是右相。
這倒不僅僅是原世界線記錄,而是沈醇是在八年前就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那時原身不過十歲,從馬背上跌落而死,係統與其協議,讓沈醇用了這副身體。
西北大元帥兒子,幾乎長於邊境,鮮少回京,再加上邊關戰事不斷,沈醇隻每次匆匆回來時布置一些人,其他宮中爭鬥卻是沒法兼顧。
人在邊疆,想要悄無聲息宰掉千裡之外梁王也不是易事,況且宮廷爭鬥,爭權奪利對於帝王家而言本就是尋常,鳳飛白和竇昀紅線根源也不全然在梁王身上。
雖然原世界線有環境因素,但那並不是全部,反而現在局勢更利於他做任務。
“微臣領命。”竇昀有些錯愕,卻是執著笏板彎下了腰去,待起身時本想歸列,卻是聽到了頭頂傳來另外問詢。
“右相如今可有娶妻?”
“並無。”竇昀雖然不解,還是恭敬回答道。
“成年男子一般十六就會議親,右相是身體有疾,還是有斷袖龍陽之好?”沈醇輕笑了一聲問道。
朝堂之上目光彙聚,竇昀驀然抬頭,白皙麵頰已然變得緋紅:“臣,臣兩種都無,王爺說笑了。”
“如此便罷,不過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右相可有中意女子,本王可請陛下賜婚。”沈醇笑道。
有些人在未被引導之前確是喜歡女性,如果一生未被引導,一生都不會發現自己另外取向,雙.性.戀也不是什麼稀罕之事。
竇昀語結,一時竟是說不出。
沈醇笑道:“若是沒有,本王手下一位將軍尚有一女……”
“臣有心上人了!”竇昀以為他要拉攏,連忙說道。
竇昀雖如此說,心中卻是苦惱此事該如何解決,總不能隨便拉個姑娘說與人兩情相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