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敢對仙君凶?”沈醇將絕情水收起時問道。
“他是清絕仙君門口原本的石獅子變的,那是真正的石頭。”赤月仙君道,“態度一定要和婉一些,若是得罪了人,隻管往九霄宮跑,整個仙界就隻有仙帝能護住你了。”
“多謝仙君提醒。”沈醇步出了姻緣府,直接朝著清絕宮趕了過去。
赤月仙君看著他的背影消失,一撩袖擺坐在了一旁,召集著一群小仙童道:“來來來,跟我講講這幾日都發生了什麼新鮮事。”
“芳蘭仙子喜歡南緣仙君……”
“虎嘯仙君找來了……”
小仙童們七嘴八舌的講著,赤月仙君越聽眼睛越亮,點頭道:“精彩精彩,繼續。”
姻緣府附近熱鬨,從第七域到第八域來往仙人便不算多了,即便路過,也多是匆忙,而到了清絕宮附近,連鳥雀都無一隻了。
冷清冷肅,隻有一座宮宇坐落於此處,雖是看起來巍峨,卻透著幾分冰冷空曠的味道。
沈醇剛一靠近,便聞那冰冷徹骨的氣息襲來,似乎察覺是他時收了回去,宮門從其中打開,一個板著包子臉的小仙童從其中走了出來,恭恭敬敬的行禮:“南緣仙君。”
他雖恭敬,臉上卻無半分的笑意,讓他本應可愛的小臉也跟覆了一層冰一樣。
“我來拜訪清絕仙君,他去姻緣府要的東西我帶來了。”沈醇笑道。
“您將東西轉交給我便是。”小仙童仰頭說道。
“這絕情水十分珍貴,若是給你,弄丟了怎麼辦?”沈醇略微彎腰道。
“讓他進來。”白竺的聲音從其中傳了出來。
小仙童再行一禮道:“南緣仙君請隨我來。”
仙童在前帶路,沈醇跟隨其後,也得窺宮宇全貌,其中倒是處處巍峨,卻十分的空曠,連假的花草都鮮少有之,冷寂如冰,跟姻緣府確實是截然不同的地方。
來到大殿之上,沈醇初一動身,便見那一身雪白的人出現在了座前,身上仍是不沾一絲一毫的顏色,也無法察覺他的內息如何。
清絕仙君在諸仙眼中素來是不可戰勝的,即便身受重傷,彆人也無法在他的身上看出一絲一毫的端倪。
“拜見清絕仙君,這是姻緣府所做絕情水,因收集材料花費了一些時日,故而送遲了一些。”沈醇將那清淨瓶取了出來,瓶身懸空,直接落入了白竺的手中。
他擅用劍,指骨白皙修長,看起來極為有力,此時那透明的清淨瓶落於他的掌心之中,倒憑添了幾分脆弱晶瑩之感。
“多謝。”白竺說道,“姻緣府辛苦。”
憑一物可觀因果,大事想要察覺頗難,此事卻極容易察覺。
絕情水需凡人的七滴眼淚,絕七情,每一情都頗為的苛刻,姻緣府原是沒有的,赤月仙君雖會做,卻不願無情之物放置其中,他手中的這一瓶是眼前的人一一去收集來的。
他二人之間並無因果,這人緣何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此乃姻緣府份內之事。”沈醇看了他兩眼,拱手告退,“仙君日後若有需要,隻管吩咐,在下告退。”
“嗯。”白竺應了一聲,並未阻止他的離開。
姻緣府份內之事,仙帝下命,為全他的傷勢,各處皆要儘力而為,倒也不為過。
沈醇離開,那小仙童緊隨其後,沈醇到了門口,卻未著急出去,而是看著那小仙童道:“你叫什麼?”
“小仙名為石獅。”小仙童板著小臉道。
“你我雖初見,卻甚是投緣,贈你一物算是見麵禮了。”沈醇探手取出一物。
“小仙不能收。”小仙童拒絕著,卻看清了他手上的東西。
那是一枚有些晶瑩剔透的珠子,有一掌大小,頗為的圓潤。
小仙童的目光定格其上,在寶珠遞到麵前時下意識的兩手捧住,已然有幾分舍不得還回去了:“此物貴重。”
“不過是去人間時得到的東西,加持了仙術,摔不壞的,拿去玩吧。”沈醇低頭捏了一下他的小臉,轉身踏出了清絕宮中。
小仙童抱著寶珠,微微蹙起了眉頭,在他離開時捧著那寶珠在麵前看了看,又用臉蹭了蹭,是珠子!
他原本的那顆在變成仙後便不能用了,如今這顆正適用。
清絕宮門關上,小仙童捧著寶珠進了大殿,在看到靜坐在那處的白竺時連忙跪下道:“仙君,小仙私自收了禮。”
寶珠被放在了他的身側,咕嚕嚕的滾到了白竺的腳邊,白竺伸手,那寶珠落在了他的手中:“也非是什麼貴重之物,他既送你玩,便拿去玩吧。”
“是,多謝仙君。”小仙童說道。
“這仙界有何新事?”白竺問道。
“稟仙君,虎嘯仙君因芳蘭仙子而與南緣仙君爭風吃醋,姻緣府每日所去仙子頗多,據說都是仰慕南緣仙君的風采,南麂山找到了一棵雪芝……”小仙童將所發生之事一一敘述來。
白竺聽過,將那寶珠還給了他道:“雖收了他的禮,卻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所蒙騙,放低了戒心。”
“是,小仙知道。”小仙童說道。
白竺起身,拿過了那清淨瓶入了宮宇深處,設下重重結界後打開,其中水流流出,形成了一團浮於他的麵前。
白竺閉上了眼睛,那絕情水化作氣流,隨著他體內仙氣的運轉而沒了進去。
無情道,絕七情六欲,無喜怒憂思悲恐驚,不受眼,耳,鼻,舌,身,意六處影響,一心道途。
絕情水沒入,蘊藏著落淚人一生的空茫,白竺旁觀著,也不斷的衝刷著自己的道心。
凡人一生困苦,皆因七情六欲而起,若無這些,任憑任何外物都無法傷到他。
無心無欲,無覺無情……
原本受沉屙引發不穩的心境漸穩,他無需為他人煩擾分毫,仙界畏他,魔界懼他,人界鮮少踏足,這仙界,魔界,人界又與他有何……
白竺唇角溢出了鮮血,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渾身氣息顫動不休,可體內的絕情水卻又在不斷的穩固著道心,未曾使這裡如之前一般被徹底的摧毀。
“到底怎麼回事?”白竺內視著自己的道心,他想要再進一步,卻發現每每到達邊界便會有崩塌之感。
錯了麼?
姻緣府中,沈醇的麵前坐著一位頗為清雅的男子,對方笑意清淺,神色頗為的溫柔。
赤月仙君坐在一旁道:“這位是南楚仙君,實力乃是大羅金仙級彆,彆看長的文文弱弱的,其實戰力頗強,鎮守南方,南楚,這位呢是我府中新飛升上來的金仙,日後想要飛升大羅金仙,也是指日可待,仙號南緣,一看你二人連名字都如此的有緣,今日相逢,共飲一杯如何?”
“拜見南楚仙君。”沈醇起身行禮道。
“哎,不必多禮。”南楚笑著端起了酒杯道,“多謝赤月兄好意。”
“好說。”赤月仙君與他碰杯,喝完了酒水便借著由頭溜了,“南緣你先招待他,我一會兒就回來。”
“是。”沈醇應道。
他的身影消失,沈醇提起酒壺給兩個杯盞滿上,端起一杯道:“仙君請。”
南楚仙君同樣執起杯盞,兩人碰杯後共飲,頗有幾分把酒言歡的架勢。
赤月仙君隱藏在彆處看著此情此景嘖了一聲,頗為滿意的離開了此處。
待他的氣息消失,南楚仙君的杯盞放了下來:“赤月兄素來好給人牽姻緣,麻煩南緣兄了。”
“仙君客氣。”沈醇笑道。
“其實他也不算亂牽,你倒是合我的眼緣的……”南楚仙君笑道,“隻是……”
“拜見清絕仙君。”門口的小仙童紛紛行禮道。
沈醇:“……”
【宿主,他是嗖的一下出現的,我來不及提醒。】521說道。
再說了提醒也沒用。
宿主現在確實是在相親,雖然相親的雙方都很知道分寸。
“多謝仙君厚愛。”沈醇起身看向了門口踏入的人,覺得這誤會再深一些也無妨了。
左不過是每次見麵他都身邊有人,左不過是滿仙界都在傳數位仙子為他爭風吃醋,債多不愁。
“拜見清絕仙君。”沈醇再行禮。
“清絕仙君。”南楚仙君起身略施一禮,“在下倒是甚少看見你到姻緣府來,赤月出去了。”
“我找他。”白竺看向了沈醇道。
上次是女仙,這次是男仙,進退得當,處處留情,果然風流。
不過與他無關。
“那在下便不打擾了。”南楚仙君轉身笑道,“南緣兄不必送了。”
“南楚仙君慢走。”沈醇說道。
南楚一走,除了小仙童,便隻剩他們二人,沈醇笑著問道:“清絕仙君尋沈某何事?”
“絕情水。”白竺將那空了的清淨瓶放在了桌子上,“還需一些。”
“在下知曉了。”沈醇笑道。
“嗯。”白竺應聲,本要轉身離開,迎麵卻剛好與踏入的赤月碰上了。
赤月仙君本是紅光滿麵,手上還牽著紅繩,乍然見到白竺,臉色跟調色盤一樣變化莫測,然後變為了恭謹:“清絕仙君今日怎麼有閒暇來我這姻緣府中?”
“絕情水。”白竺自是看到了他的神情變化,眼神卻無絲毫的波動。
赤月仙君聞言哦了一聲:“莫非是來感謝南緣的,他為了清絕仙君的絕情水可是花了不少的功夫。”
“再要一些。”白竺說道。
赤月仙君微微蹙眉,看向了靜立的沈醇道:“你答應了?”
沈醇笑道:“清絕仙君需要,在下自然不會拒絕。”
白竺不欲停留,赤月仙君微微抿唇,卻是伸臂攔住了他。
白竺看向了他道:“做什麼?”
“仙帝吩咐各處配合清絕仙君養傷,赤月自然配合,隻是這姻緣府本無絕情水,那材料還是南緣一一收集來的。”赤月仙君說道,“我做了三日倒不辛苦,他卻辛苦,此事乃是姻緣府中事,是赤月的事,非南緣份內之事,清絕仙君此次前來,隻怕連一句感謝都未曾說吧,便是無心無情,也該懂些禮數。”
白竺看向了他,赤月仙君梗著脖子,沈醇開口笑道:“上次屬下去送時清絕仙君已表過謝意。”
赤月仙君扭頭看了他一眼,剛才鼓起的氣有那麼一些泄了,對上白竺的目光,就有那麼一點點的底氣不足:“即便如此,也不能看他比你低一級就欺負他啊,姻緣府中事也是關乎三界之事,南緣任勞任怨,還得花費大心力去收集材料,實在辛苦,誰知仙君你要幾份……”
【氣都漏光了。】521說道。
【好歹在為我打抱不平。】沈醇笑道。
這事對於旁人來說辛苦,對他卻不是,人間百態,想要尋找到絕情之人再容易不過,左不過是花些心思。
白竺開口道:“你說要如何?”
赤月仙君看向了沈醇道:“問你呢。”
白竺轉眸看向了沈醇,沈醇笑道:“仙君若是不棄,可否與在下一同收集材料,要幾份便準備幾份,免得來回奔波。”
赤月仙君:“……”
你倒是要點兒什麼,這放個冰疙瘩在身邊不冷麼?這是在懲罰自己麼?
“好。”白竺說道,“何時出發?”
“一刻鐘後。”沈醇無視了赤月仙君的擠眉弄眼,上前說道。
白竺垂眸:“可,要做何事?”
“先尋覓可能會有此種材料的人。”沈醇說道。
他走到了水鏡旁邊,伸手時其上浮現諸生百態,白竺行至他的身側,同樣看著上麵紛擾的場景,其中諸人或哭或笑,嬉笑怒罵,白竺看著,卻無任何的感覺:“要如何找?”
“在下來確認便是。”沈醇說道。
白竺看了他一眼,隻靜立在一旁看著他記錄著水鏡之中的畫麵,匆匆數眼,已記錄了數百人。
赤月仙君站在門口,看著那水鏡之前並肩站立的二人,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這可是他的姻緣府,怎麼感覺他在這裡有點兒多餘。
那二人一人一身純白,不染絲毫塵埃,清冷高絕,一人一身玉色,麵色溫和,卻非是溫雅,而是自帶慵懶風流,皆是一等一的樣貌,站在一處倒有幾分和諧。
其實這冰疙瘩如果不是有那一身煞氣,早就被仙子們盯上了,他當初想給清絕牽紅線,也是因為生的好,凡人不是講一句高嶺之花,若是這冰雪一樣的人被人融化成了繞指柔,怎麼想都非常的有成就感。
但後來赤月仙君放棄了,誰能跟冰疙瘩在一起呢,不怕凍死麼?
現在不怕凍死的來了。
赤月仙君看了片刻,默默的離開了,他怕凍死。
水鏡之中尋覓片刻,沈醇攏起了袖子道:“仙君,我們可以出發了。”
“嗯。”白竺應聲道。
沈醇與他同出姻緣府,先是飛身離開,白竺緊隨其後,二人出了仙界,落於凡間時人間已是夜色闌珊。
沈醇落於一處茶樓之上隱去身形,白竺落在他的身邊,沈醇伸手指著那桌椅道:“仙君請坐。”
白竺看著那頗為劣質的桌椅道:“到此處是為何?”
“等一人。”沈醇笑道。
白竺撩起衣擺落座,沈醇同樣坐下,拿起了茶碗斟著茶,將其中一杯放在了白竺的麵前道:“仙君請。”
“仙界中人不可乾涉人間事。”白竺說道。
“喝了茶自會給銀子。”沈醇笑道,“旁人看不見的,仙君不必擔心。”
白竺斂了神色,卻未動那茶杯,不涉人間事,不動人間物乃是仙界的規矩。
他不動,沈醇卻端起了茶杯慢悠悠的喝著,目光打量著對麵的花樓。
“客官裡麵請!”
“進來玩玩嘛,裡麵的姑娘多漂亮啊……”
喧鬨的聲音傳了過來,白竺看了過去的時候,隻見何必的花樓之上站著數位女子,或與男子嬉戲,或袒.胸.露.乳,無半分端莊。
白竺驀然回首道:“這是何處?”
沈醇看著他略顯倉促的舉動笑道:“人間的青樓,男子尋歡作樂之處。”
“為何來此處?”白竺目不斜視,絕不多看那處一眼。
“花魁盈月在名單之中。”沈醇摩挲著酒杯說道,“她幼時被賣入此地,日夜苦訓,不過十四,便已然開始接客,得一傾心男子,滿腹才華,說是功成給她贖身,她奉上滿身積蓄,可男子如今已有妻室,她不想接客,可不能不接,今日是她再見男子之日。”
白竺神色如舊:“絕何?”
“絕悲,一生之悲。”沈醇放下了杯盞說道。
“若無情,當不至於到如此地步。”白竺說道。
她大可離開此地,不必如此之悲。
“動.情之事無可奈何。”沈醇直直的看著他笑道。
白竺對上了他的眸,覺得這話似乎不僅僅在說那花魁:“怎會無可奈何?”
“因為是人,七情六欲本是尋常,動.情時自會無可奈何。”沈醇笑道。
就像他自己一樣,不知不覺,無可奈何。
白竺微微垂下了眸,想著他方才似乎隻容自己一人的眼神斂去心神,凡人會,他不會,無情道中不會有情之一字,沒有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