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白竺化去了唇角的鮮血,可內裡氣息還在不斷的翻湧著,他強忍著道,“離開這裡。”
“絕情水仙君不宜再用了。”沈醇看著他說道,“那東西對仙君而言,如同飲鴆止渴。”
白竺看著他,再欲說話,一陣氣血翻湧,手指捂住口鼻,卻仍有止不住淅淅瀝瀝的血液滲出指縫。
【521,我要療傷的藥。】沈醇說道。
【不用恢複藥劑麼?】521一邊兌換一邊問道。
【道心不穩是主要原因。】沈醇說道。
如果道心穩固,那些沉年舊屙想要一一化去不過是費些功夫而已。
【好。】521將藥轉交。
沈醇取出了玉瓶遞到了白竺的麵前道:“南緣曾研藥理,有過一些奇遇,此藥能夠暫且緩解仙君傷勢。”
“多謝。”白竺伸手接過,打開玉瓶時,那其中的藥香浮動,已然讓細碎的傷勢有好轉的跡象。
此物效力如此之強,必然貴重無比。
白竺服下時揚手,宮宇再現,他察覺著體內傷勢的變化道:“勞煩在外等候。”
“好。”沈醇轉身出去。
白竺設下數道結界,專心致誌的調理著體內的傷勢,那藥藥力極強,原本因傷勢引發的沉屙甚至都在平複著。
白竺調息許久,小石獅恭敬的站在沈醇的麵前問道:“仙君如何了?”
“應是暫無大礙了。”沈醇摸了摸他的頭道,“在此等候便是。”
“是。”小石獅靜靜站在一旁。
又過了許久,白竺的身影浮現在了兩人的麵前,小石獅恭敬行禮:“仙君。”
“嗯。”白竺應了一聲,看向了正起身的沈醇道,“此次多謝你,你想要何謝禮?”
姻緣府給予絕情水算是份內之事,但是這枚丹藥不算,此乃私人所有,對方並無任何的義務拿出來。
“在下鬥膽問一句,清絕仙君的傷勢到底因何而起?”沈醇問道。
若是他人,白竺自然不會搭理,可這人不似他人那般畏懼他,倒可以告知一二:“道心之事。”
“在下知仙君修無情道,在下修姻緣道,看似背道而馳,其實都與七情六欲相關。”沈醇說道,“可否詳細告知?”
白竺落座:“此事本君能處理好。”
“若仙君不肯告知,這絕情水日後便不會再送。”沈醇直直的看著他說道。
白竺看向他的眸中有一絲危險冰冷之意:“為何?”
“仙君用絕情水,直接摧毀了清絕宮。”沈醇毫不畏懼他身上的煞氣,開口說道,“此物隻會讓仙君身上的傷勢加重,恕在下不能再提供此物。”
絕情水對他的道心穩固是有用,但是治標不治本,本以為可以暫且平複,卻沒想到他的情況比想象中更嚴重一些。
白竺看著他,從那雙眸中未讀到一絲一毫的退卻之意:“你不怕我殺了你?”
“仙君想殺,南緣領受便是。”沈醇笑道。
白竺微怔:“你今日助我,且未行不義之事,本君不殺有恩之人,你不要謝禮,便算是本君欠你一個人情,日後若有需要之處,儘管開口。”
沈醇笑意微深:“如此可算是與清絕仙君結下因果了?”
白竺開口道:“仙界因果無妨。”
沈醇拱手道:“南緣告退。”
他轉身離開,白竺看著他灑脫的背影道:“為何助我?”
仙界中人能離他遠一些便遠一些,煞氣侵襲,說不定還會影響到道心,可此人不僅不避,不畏,反而將他這清絕宮當成了隨意往來之地,助他頗多。
沈醇的腳步頓住,轉眸笑道:“在下初登仙界,便已然仰慕仙君,本想隻是能見之一二,卻不想生了貪心,想要引以為友,是在下高攀,告辭。”
沈醇灑脫離開,白竺看著他的衣袍消失,微微垂下了眸。
引以為友,從未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他也從未有過友人。
無情之道,絕七情,若無情則斷絕一切悲哀傷懷。
他不需要友人。
清絕宮接連兩次被摧毀殆儘,仙界之中議論紛紛,九霄宮中更是傳來了問詢。
“隻是受傷引發的道心不穩,請仙帝不必擔憂。”白竺看著前來問詢的人說道。
“是。”對方低著頭,臉色略有蒼白,初一得了答案便匆匆恭敬告退。
“仙君還好麼?”小石獅問道。
“暫且無礙。”白竺說道。
那枚丹藥效力頗強,傷勢已然平複,隻要不去牽動道心,便不會複發,但這也意味著他無法輕易動用力量。
若隻是尋常魔界中人,隻需揮劍便能斬除,若是遇上魔君,一旦反噬,隻怕危矣,此事就像是埋在心口處的一根針,若是不解決,遲早還會爆發。
“聽說清絕仙君的傷勢好像未見好轉。”
“姻緣府不是已經送去絕情水了麼?”
“絕情水鞏固的是道心,莫非仙君是道心有損。”
“此事若是讓魔界知道了,隻怕仙界又要不穩。”
“那群魔界中人狼子野心,不過清絕仙君連斬三位魔君,魔界暫且安寧,即便一時不好,也有北真仙君他們,出不了什麼亂子。”
“不過受傷能將清絕宮給摧毀了,清絕仙君當真……”
“噓……此話在仙界可不敢亂說。”
“是。”
仙界第七域中又屬姻緣府這裡最熱鬨,小仙們七嘴八舌的說個兩句,沈醇在姻緣樹上休憩時也聽了個明白。
【宿主今日不去清絕宮麼?】521問道。
【沒有理由去。】沈醇掐指算著那些姻緣道,【他既不想他人靠近,我若是死乞白賴的貼上去,也會讓他煩惱。】
【宿主生氣了?】521小心問道。
白白那天的態度確實很冷淡,要是換成它,估計已經傷心死了。
【怎會?】沈醇笑道。
他雖對對方有意,可對方沒有記憶,一切都是重新開始,他與彆人並沒有什麼區彆,若是不儘心,又怎能憑空要求對方對他有情有義。
【哦,那您什麼時候去?】521問道。
【日子還長,慢慢來。】沈醇雙手附於腦後輕輕枕著樹乾說道。
這種東西絕對急不來,更何況神仙的壽命都是千年萬年算的。
【可是您不動手,說不定紅線就牽動了。】521說道。
【你的意思是我現在就下界把那花妖給宰了?】沈醇笑著問道。
521:【……我沒有這個意思。】
它的宿主怎麼這麼凶殘啊。
誰家剪紅線有宰了其中一方那麼剪的,雖然宿主剪的時候就是那麼……剪的……
仙界倒是平靜,魔界中人雖是也收到了些許消息,可清絕仙君真實的傷勢未曾透露,若隻是小傷,隻怕他們魔界要徹底覆滅。
人界之中三界中皆有人來往,或許在哪個瞬間所見到的人也並非是人。
夜色極深,一道白影在月光下躥進了一處城隍廟中,那白影化身成人形,一雙黑眸當真如同葡萄一般清亮,他小心靠近廟中蒲團,跪下時雙手合十虔誠禱告:“城隍爺,您就幫我算算我的恩人在何處吧,若是不報了恩,因果加身,到時候萬一飛升成仙的時候,一道雷直接將我劈的灰飛煙滅,城隍爺,求求您了。”
他虔誠的拜了又拜,一道渾厚的聲音從頂上傳來:“你這小妖膽子倒大。”
“誰?!”齊露四處看著,在看到神像上浮現的麵孔時驚喜的瞪大了眼睛,“城隍爺現身了,齊露拜見城隍爺。”
那神像頗為威嚴,開口道:“彆的小妖都難進我這廟中,若非你身上有一絲仙氣,初一踏入便會被削的神魂分離,可見是有仙緣。”
“是。”齊露合掌道,“小妖在未成人形時似乎見過仙人,曾受其傘麵遮陽,清露恩惠,此乃救命之恩,小妖想要報答。”
“救你的應該是天上的神仙。”城隍爺說道,“你若不飛升成仙,這恩報不了。”
“啊?!”齊露跪直身體,瞪大了眼睛,“這可如何是好?”
“若救你的乃是這人間之物,自然要償還恩情,但救你的乃是仙人,便算是擋災,他替你擋災,便成了他的劫,你日後若有緣能夠飛升成仙,化劫便是,若是不能,此事也無法了。”城隍爺說道。
“劫,那我豈不是害了他。”齊露擔憂道。
“他是仙界中人,自會算因果,既替你擋災,便知會有劫數,你不必良心不安。”城隍爺說道,“隻需日後努力償還便是。”
“是,多謝城隍爺指點。”齊露再拜一次,“隻是可否請您指點那人是誰?”
“那人若是小仙,我還可幫你算上一算,但我不能算出,也就是說對方是金仙以上的人物,你若能入仙界,自行去尋便是。”城隍爺的臉隱沒在了神像之中,“我看你心地善良又虔誠,這才解答一二,日後不可再擅闖。”
“是,多謝城隍爺。”齊露從蒲團上起來,慢慢的退了出去,在一片月色中化成了路邊一小捧的九裡香,潔白的花迎著月華,靜靜思索著要如何報恩。
那日他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恩人是一人還是兩人,隻記得那人聲音冷的很,沒想到還會救他一個未成形的小妖,想來是心地極其善良的神仙。
隻是以他的修為,也不知何日才能夠飛升,到時候也不知道恩人還記不記得他這個路邊的小妖。
……
清絕宮中,白竺微微探動道心,便有震顫之意傳來,試了幾次,都知一旦擅動隻怕後果相當的嚴重。
仙界有典籍記載,隻是他在修此道時便已經翻閱了頗多,此道修煉極快,隻是也容易因無情殺戮而生戾氣,稍有偏差便會走偏。
從前走此道的仙君無一能到達大羅金仙之境,到了如此地步,竟無人能夠為他指點迷津。
白竺不欲浪費藥效,使這清絕宮再坍塌一次,到那時,隻怕仙帝要親自過問此事。
道心之事暫時尋不到辦法,若想尋機緣,還是需要離開仙界,但要去往何處,白竺一時也無頭緒。
這三界之中他幾乎都踏足過,人界較少,那處太容易牽扯因果,且算不清。
白竺走出了內室,宮室之中空無一人,他到了外院,隻見大門口處小仙童正抱著自己的寶珠靜靜的坐在門檻上眺望著遠方。
白竺這些年賜予他的可供修行的東西不少,卻從未見過他如此喜歡一樣東西。
南緣已許久未來了。
“你若想去姻緣府,自去便是。”白竺開口道。
小仙童聞言驀然扭頭,在看到他時站了起來,恭恭敬敬的行禮道:“仙君,小仙不想去。”
他收起寶珠,板著一張小臉,兩人對立,倒顯得這宮室愈發寂靜無聲了起來。
白竺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從前他多是修煉,征戰,養傷,鮮少關注仙界中事,也似乎從未如此時這樣停下來過。
到此事無事能做,竟覺得此處分外的空曠了起來。
“罷了。”白竺轉身,重回了內室之中。
盤腿坐於玉床之上,不能修煉,他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晶瑩剔透的清淨瓶上。
如南緣所說的那樣,絕情水目前確實不宜使用,當時尋了三月,稱不上如何奔波勞碌,隻是見了許多,那人行事雖不算有規矩,卻令人舒服。
如今此物用不上,放在他這處倒是浪費了。
小石獅本還是坐在門檻上,再見白竺出來時行禮道:“仙君有何吩咐?”
“我去一趟姻緣府,你可要同去?”白竺問道。
“是。”小石獅拱手道。
白竺行動時直接帶上了他一起,不過片刻便已然看到了姻緣府。
清絕宮冷到了極致,姻緣府卻熱到了極致,一片紅霞紛飛,隱隱約約便可聽到人聲嘈雜。
白竺落於那處時,姻緣府外原本圍著的人皆是看了過來,他的目光遠眺,在看到被眾仙圍著的男人時覺得約莫是來的不湊巧了。
對方友人頗多,隻怕不缺他這一個。
“拜見清絕仙君。”數位仙子散開,一一行著禮,那被圍繞在中心的男子露了出來,紅線纏繞滿身,卻是赤月仙君。
這人怎麼三天兩頭的往他這裡跑,他這傷不好,他這姻緣府還真是沒個安生日子。
赤月仙君心裡泛著嘀咕,臉上卻帶上了笑容跟白竺行禮道:“清絕仙君今日怎麼有空前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幾個低頭的仙子紛紛互看了幾眼,眸中皆有淺淺的笑意劃過。
這仙界誰都還有可能對清絕仙君有失遠迎,唯獨赤月仙君不可能,他們的不合可是由來已久。
【宿主,白白來了。】521親情提示道。
【嗯。】沈醇閉目不動。
【您不起來麼?】521問道。
那可是白白,好不容易來了,他的宿主竟然一點兒都不熱情。
【我一個金仙,如何察覺大羅金仙的到來?】沈醇反問道。
521:【對哦。】
它一時心急,竟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
“非是尋你。”白竺看著一臉假笑的赤月仙君說道。
赤月臉頰微微抽搐道:“那可是來尋南緣的?”
真了不起了啊他的下屬,竟然能夠讓白竺親自來尋。
“來尋南緣仙君的?”一個仙子驚叫出聲,對上白竺的目光時她臉色驀然變得蠟白,卻還是堅持問道,“南緣仙君可有何處得罪過仙君麼?”
赤月仙君詫異的看向了她,連忙開口道:“清絕仙君與南緣乃是舊相識,仙子不必擔心。”
那仙子臉色略有尷尬。
“南緣可在?”白竺問道。
“應該在裡麵姻緣樹那裡。”赤月仙君思索道。
“多謝。”白竺擦身而過,隻聽身後數道抱怨的聲音。
“仙君,你不是說南緣仙君不在府中麼?”
“赤月仙君,你怎能騙人?”
“南緣正在休息,我隻是不願他被人打擾。”赤月仙君連忙安撫著幾位仙子的情緒道。
南緣幫他攔了兩次,他這也算是禮尚往來了,不過有時候太招桃花了也不好,這招個煞神來這叫個什麼事?
白竺踏入時小石獅緊緊跟隨其後,數位仙童紛紛行禮,原本頭都不敢多抬一下,在看到跟隨在側的小石獅時沒忍住看了兩眼。
“你先在此處等候。”白竺說道。
“是,仙君。”小石獅靜立原處。
白竺入了後府,數位小仙童紛紛抬起了頭來,打量著一臉板正的小石獅。
“跟清絕仙君真像。”
“還真是石頭的獅子變成的?”
“你去問問。”
“他若是咬我怎麼辦?我不敢。”
姻緣府中姻緣樹是最大的,樹乾虯結,十分的粗壯,粉色與紅色的葉片交織,其上掛滿了紅線。
白竺入了後府本欲尋找,初一踏入時卻已然看到了躺在樹上小憩的人。
能成這仙界風流之人,自是生的一等一的好樣貌,那人雖是閉目,可眼型姣好,長睫隨著呼吸而微微顫動。
隨意而臥,衣擺微微垂落,非是平時的一身玉色,而是換了這姻緣府慣常穿的紅色,紅豔如血,其上金紋交織,卻無絲毫喧賓奪主之感,反而旁人有一種此種顏色才是最適合他的感覺。
衣擺微微拂動,他手上微扯的紅線也隨之搖曳,腹上還放著幾個娃娃,明顯是忙裡偷得半日閒。
白竺站定那處,樹上小憩的人似乎有所察覺,輕輕睜開了眼睛看了過來,一片紅霧之中,那雙微微朦朧的桃花目卻是其中最亮眼的所在。
“清絕仙君。”沈醇看見他時起身,腹上的娃娃墜落,他匆忙接住笑道,“您來了怎麼也無人通傳一聲。”
白竺微微抬頭看著他,不知為何心中翻湧著一股微熱的感覺,讓他站在此處有幾分難言的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