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應他, 讓他帶人過來。”沈醇垂眸道。
“是。”管家低著頭後退離開。
消息傳達,漆黑的公館中, 一根手指挑起了正瑟縮顫抖的青年的下巴,他的臉蒼白到了極致,其上滲著密密麻麻的汗水,麵對著血族的靠近努力後仰著。
“怎麼看都是一個普通人類,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卡利克斯鬆開了手指道,“你認識艾爾伯特麼?”
裴吉連忙搖頭。
“一個普通人類,他竟然願意用血液換你,難道你的血有特殊的作用?”卡利克斯舔了舔牙齒, 在青年驚恐的視線下拉過了他的手腕咬了上去。
刺痛又麻痹的感覺傳來, 青年拚命掙紮著,卻隻能感覺到手腳的冰涼。
在這座公館, 隻要被這群怪物咬過的,都會變成他們的同類,他已經看到了很多, 他們的眼睛變成了紅色,長出了可怕的獠牙,變的嗜血而猙獰:“放開!我不想變成怪物!”
手臂被捏的幾乎斷掉的痛感傳來, 讓他的聲音停滯了, 卡利克斯抬起頭,舔了舔唇上沾著的血液,原本露出的尖牙緩緩收了回去。
他的麵色有些不善:“也沒有什麼特殊的,放心吧人類, 我沒有給你我的鮮血時,你隻是食物而已,我還指望你幫我換到那醇美的血液, 那才是無上的享受。”
裴吉手上的傷口愈合,有人擦去了他手上的血跡,仿佛那裡的傷口從未存在過。
他還沒有來得及回神,就被人直接拎著後頸拖著向外走去,頭暈目眩,甚至直接被丟上了馬車。
交易是在夜晚進行的,馬車行駛到了城堡的外麵,卡利克斯下車,看著那綻放的鈴蘭花田,將勉強收拾得體的青年從車上拉了下來。
門從裡麵打開,暈黃溫暖的燈光從裡麵透了出來,一身管家服侍的男人聲音中帶著屬於地底的冷度:“卡利克斯公爵,歡迎您的到來。”
“人我帶來了。”卡利克斯握住了裴吉的手臂,直接拉著人走了進去。
“艾爾伯特親王已經在等您了。”管家說道,“請跟我來。”
鞋跟敲在光滑的地板上,城堡裡的燭火輕輕晃動著,空曠又寂寥,帶著十足可怖的氣息。
裴吉步伐踉蹌著,慌亂的聲音在這裡格格不入。
他是人類,可在這群怪物眼裡,隻是用來交易的物品,然後從一個地獄跨入另外一個地獄。
他得逃,否則絕對會死這裡。
裴吉深呼吸著,驀然咬上了那抓著自己的手,在其鬆開時朝著尚未關上的門跑了過去,他要離開這裡,他一定得離開這裡!!!
門口近在咫尺,希望就在眼前,可他的頭部一痛,直接被人按在了地上,無論如何掙紮都沒辦法擺脫,隻能夠眼睜睜的看著城堡大門的關上,月光儘掩,隻剩下了燭火晃蕩。
“這隻兔子不怎麼聽話。”管家的聲音傳了過來。
“是的,如果不是要獻給親王大人,我會宰了他。”卡利克斯的手按在裴吉的頭上,將他直接扯了起來。
“請溫柔一點兒,誰也不知道他對親王大人有什麼特殊的意義。”管家看著那平凡的青年道。
他的樣貌或許在人類中還算出色,但是對於血族而言,卻相當的平凡。
“好吧。”卡利克斯拎起了對方,直接夾在了手臂中道。
燭火慢慢的變的明亮,裴吉被丟在地上時痛的半晌爬不起來,陷入了徹底的絕望之中。
不僅僅是因為不可抗拒的力量,還有這些怪物口中的輕蔑,他不過是食物而已。
“尊貴的艾爾伯特親王,人我帶來了。”卡利克斯看著坐在那裡的男人,眸中閃過了一絲貪婪。
新蘇醒的親王,傳聞擁有著不畏懼陽光的強大力量,他隻用坐在那裡,血脈的壓製就讓他的心臟好像都在顫抖,是害怕,也是興奮。
“頭抬起來。”沈醇看向了趴在地上的青年。
這裡的環境冷的像墳墓,傳遞過來的聲音卻帶著些低醇的溫柔。
或許這是一個可以交談的怪物,裴吉撐著手臂抬起了頭來,在看到座椅上坐著的男人時瞳孔有一瞬間的收縮。
對方坐的慵懶又優雅,俊美無瑕的麵孔讓他看起來像是一個貴族,而不像一個怪物,最重要的是那雙深紫色的眼睛即使看著他,也沒有任何輕蔑的情緒流露。
或許他真的對對方有什麼特殊意義,或許他可以活著走出這裡。
【宿主,可以確定。】521說道。
沈醇收回了目光,看向了站在對麵的血族道:“沒什麼問題。”
作為公爵,對方的容貌同樣出色,隻是臉色有一種仿佛腐朽的蒼白色,那雙眼睛看向他時,貪婪畢露。
卡利克斯的情緒激動了起來:“尊貴的親王大人,這是我的籌碼,您怎麼交付您的呢?”
沈醇的手指劃向了一側的手腕,傷痕出現,血液從其中滲出來時,不僅卡利克斯的青筋畢露,一旁的管家也握緊了拳頭,吞咽著口水。
血液彙聚,形成了一滴,眼看要滴落在地麵上時,卡利克斯沒忍住衝了過去,獠牙長出,原本俊美的臉變的猙獰而扭曲,在他的舌頭舔向沈醇的手腕時,眼睛一瞬間放大到了極致,驀然低頭看向插在自己胸口處的手腕,那裡滲出了血液,淅淅瀝瀝的往下流淌著。
裴吉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尖叫著往後退著:“怪物,怪物!!!”
“你不守信用!”卡利克斯能夠感覺到心臟被碾碎,以及生命的流逝。
“有些東西,一開始就不該提及。”沈醇將手腕放在了唇邊,將那滴鮮血含進了口中,手腕上的傷口在一瞬間愈合。
卡利克斯麵孔猙獰,卻嘿嘿笑了起來:“我沒有得到我想要的,你也得不到你想要的,艾爾伯特,我們走著瞧!”
尖叫的聲音還在繼續,卻已經從驚恐變成了痛呼。
沈醇起身,將麵前的血族丟給了一旁的管家,看向了那正抱著頭尖叫的青年。
他渾身都在掙紮顫抖,可手上還是長出了指甲,偶爾睜開的眼睛裡彌漫上深紅,張開的口中尖牙長出,一切停歇時,他已經全身汗水的暈倒在了地上。
旁邊的管家正在咬著卡利克斯的脖子,吞咽的聲音不斷響起,讓那血族徹底沒了氣息。
沈醇走到了青年的麵前,確定他已經完全變成了吸血鬼。
血族總是不太老實,即使是用來交易的東西,也會忍不住嘗上一口。
“比爾科。”沈醇叫了管家的名字。
“是。”管家放下了已經成乾屍的卡利克斯,擦乾淨了唇角的血跡,走到了沈醇的麵前低著頭道,“主人有什麼吩咐?”
“讓他留在這裡做些事情,彆讓他出去。”沈醇看著裴吉道。
如果是人類,還能夠送到偏遠一些的城池,但是吸血鬼,注定他跟人類再也不是同類。
“如果他要跑呢?”管家恭敬的詢問道。
沈醇側眸看向了他,唇角輕揚道:“比爾科,你想試試卡利克斯的結局麼?”
“比爾科不敢。”管家的頭垂的更低。
他的主人美麗而又殘暴,對於犯上的血族絕不會吝嗇殺戮,即使他已經在地底沉睡很久。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沈醇轉身離開。
他隻提供容身的地方,不提供特權,是死是活由他自己來選。
“是。”比爾科恭敬的彎腰行禮,在沈醇離開後將裴吉從地上拎了起來道,“好運的家夥。”
一般被血族變成吸血鬼的人類是不能停留在血族駐地的,他們非是純血,隻是惡作劇的產物,前腳還是能夠討伐吸血鬼的人類,後腳卻已經變成了被討伐的對象,所需要的不過是一點兒鮮血而已。
……
沈醇離開了城堡,馬車在思維特教廷外停下時,能夠聽到教廷裡吟唱的聲音。
“格溫特先生,日安。”士兵跟他打著招呼。
“日安。”沈醇整理了一下禮帽,邁上了台階。
教堂的門是關著的,隨著他的靠近,吟唱的聲音停下,清悅的聲音響起,引領著人們祝禱,並普及著其中的理念。
無論有沒有神明,這樣的虔誠無非是給人類自己心靈的寄托。
沈醇站在門口輕輕推開了門,從門縫裡看到了站在主位上滿臉認真的小神父,他穿著極華麗的神袍,透明穹頂上的光芒灑落在他的身上,看起來神聖極了。
在他們集體閉上眼睛祝禱時,沈醇輕輕走了進去,坐在了最後一排,聽著那仿佛唱詩一樣的聲音。
歐維睜開眼睛時正要說話,視線穿過人群,在看到了那許久不見的人時眸中漫上了驚訝和喜悅。
他的朋友一如既往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一個禮拜沒見,他看起來很平安。
沈醇朝心神被擾亂的小神父示意了一下,並沒有任何起身的動作。
歐維深吸了一口氣,沉澱下心神,繼續主持著祝禱儀式,雖然流程一如既往,可心裡卻莫名其妙多了幾分壓製不住的迫切。
一切結束時,信徒們行禮告彆,約定著接下來的事情。
歐維回著禮,目光卻不斷落在正站在不遠處等待的男人身上,直到最後一個人離開,才輕輕鬆了口氣,帶著滿心的雀躍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沈醇看著強裝著鎮定的小神父笑道:“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格溫特。”歐維仰頭打量著他道,“您看起來很好。”
“嗯,多虧您的賜福,我這一路上很平安。”沈醇笑道。
“能為您儘到一份心,我很開心。”歐維說道,“您接下來還要遠行麼?需不需要我再賜一次神明的福祉?”
“接下來會暫時停留在思維特,休息一段時間。”沈醇說道,“不過還是拜托了。”
歐維垂在神袍中的手輕握了一下,雀躍的感覺彌漫上心頭:“您確實該讓自己休息休息。”
賜福儀式歐維做的很嫻熟,沈醇起身告彆的時候,將一個手掌大小的盒子遞給了他。
“這是?”歐維有些詫異。
“禮物。”沈醇笑道,“不經意看到了,覺得很適合你,就帶回來了。”
歐維伸手捧過了那個盒子,打開的時候裡麵躺著一對金色的衣領釘扣,其上鐫刻著極漂亮的鴿子和鈴蘭花的圖樣,小巧而精致,是他從來沒見過的精細和特彆,一眼就足以喜歡上。
“真的很特彆。”歐維拿出了其中一枚對著陽光驚訝道,“其中是有鏤空的!”
“對。”沈醇說道。
“這個應該很貴重吧。”歐維看著他說道,
“不,是鎏金的,平時要小心些不要沾到水。”沈醇叮囑道。
“好,謝謝你,我很喜歡。”歐維將盒子合上,看著他笑道,“真的很喜歡。”
“喜歡就好。”沈醇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禮帽道,“我先走了。”
“嗯。”歐維的手指輕輕抓緊了盒子,其實他想跟對方多說一會兒話,可是又沒有什麼理由。
他們總是短暫的碰麵,又很快的分開。
“嗯,對了。”沈醇笑道,“不知道您下周什麼時候有空?”
歐維眼睛微亮:“下周都有空,您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
“嗯,我打算居住在思維特這邊的莊園,想要找一位神父進行驅魔賜福的儀式,可以請您來麼?”沈醇問道。
“當然,我很樂意。”歐維唇角沒忍住露出了笑容,“也很希望您居住的地方乾淨又舒適,沒有任何魔氣的入侵。”
“那就約好了,我明天來接您。”沈醇看著他重新雀躍起來的神情笑道。
他的阿白這麼迫不及待的模樣,真的讓人想抱在懷裡揉捏。
“嗯。”歐維重重的點頭。
沈醇轉身離開,歐維心裡有止不住的雀躍翻湧,讓他覺得開心又莫名,走了兩步,甚至想要發出一些歡呼的聲音來宣泄這樣的情緒。
好容易忍到了房間,他打開了盒子,想了一下又去洗了一下手,這才取出了一枚釘扣小心的扣在了衣領上。
一邊一枚,他拿著鏡子打量著跟神袍沒有任何突兀的釘扣,覺得好像真的非常合適,格溫特先生是很有眼光的人。
對著鏡子看了許久,歐維小心翼翼的將釘扣摘了下來,重新放好,打開了衣櫃翻找著衣服。
進行驅魔儀式要準備的東西很多,歐維讓侍從準備收拾了很久,看著滿滿當當的箱子,又嘗試著往裡麵放了不少東西。
“歐維神父,驅魔儀式應該用不了那麼多的東西。”阿普說道。
“他家裡是莊園,多帶點兒好。”歐維合上了箱子道。
“您說格溫特先生?歐維神父,我明天可以跟您去看看麼?”阿普有些激動道,“我從來沒有見過莊園。”
“這個要問一下格溫特。”歐維說道,“我們是去驅邪的,不是去參觀的。”
“我知道,請您幫忙問一下,拜托了。”阿普央求道,“我絕對不會到處亂跑的,一定緊跟您的步伐。”
“好。”歐維說道。
夜色漸深,教廷裡麵的燈光紛紛熄滅,唯有外麵的光芒照亮著,隱隱約約的透進房屋。
寬敞的床榻上,本該沉睡的人翻了幾下身,驀然從床上坐了起來:“睡不著。”
歐維摸著被子,下床走到了窗邊,撩起窗簾時發現外麵還是一片的漆黑,城裡隻有教廷這裡有著燈光,明顯還有很久才會天亮。
他重新躺回了床上,翻了個身,抓緊了被角,閉上眼睛的時候覺得很困,可就是睡不著。
又翻滾了一圈,歐維抓著頭發重新坐起,點亮了燭台,坐在桌前拿過了那個裝著釘扣的盒子,打量著那兩枚漂亮的釘扣。
如果沒有約定,可能還不會那麼期待,可有了約定,就會覺得有些迫不及待,想讓黑夜快點過去,想讓明天快點到來。
放下了東西,歐維深吸一口氣,拿過了教廷的經卷翻看了起來,口中默念,可以往能夠讓他心情平靜的東西此刻卻沒有什麼用,反而腦海裡全是格溫特來找他時的畫麵。
也不知道他的莊園會是什麼樣子,會跟他一樣華麗又好看麼?說不定會有很多的女傭……
歐維合上了經卷,取出了自己的日記,那是用羊皮紙裝訂起來的本子,摸起來很厚實。
這是從他剛開始做執事時記錄的,那個時候他被父親領進教廷,學習著作為神職人員該學習的一切,修行了很久,當主教授予他執事的職位時,他有著前所未有的喜悅。
紙張被保存的很好,雖然看起來有些陳舊,字跡也比現在稚嫩很多,可上麵留著他當時的想法。
想要做一位終身侍奉神明的人,即使不能登上主教的位置,也願意獻上自己的一生,給人們帶去福祉。
可是現在……連神明的教導都無法讓他安靜下來。
歐維取來了新的羊皮紙,提起筆記錄著自己現在的心情。
[我好像生病了,才剛剛成年就遭到了睡神的驅逐,是我犯了什麼錯麼?才讓神明不允許我入夢,不能睡著實在太難受了,格溫特先生跟睡神是對立的麼?難道真的是他的莊園裡不太乾淨……]
他的筆畫刷刷,沈醇看著鏡像中的正伏案認真寫作的小神父,畫麵拉近,在看到其上的內容時沒忍住笑了出來。
【宿主,偷看彆人的日記是不對的。】521說道。
【我沒偷看。】沈醇看的津津有味,非常光明正大。
小神父喜歡寫日記,不僅記錄日常,還記錄自己的心情,那些說不出的心情全都寫在了裡麵。
他可能還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意,卻已經寫了出來。
過了片刻,小神父合上日記時重重的鬆了一口氣,鄭重的上床,好像將所有心情都卸下一樣,跪在床上虔誠的禱告著:“敬愛的神明,您的信徒已經摒除了那些雜念,將會繼續以最潔淨的思想和身體繼續侍奉您,請你降臨我的夢境,讓夢魘不再到來吧。”
【宿主,這是將您放下了的意思麼?】521問道。
沈醇輕勾了一下手指,那原本好好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驀然掉在了地上,喚回了小神父的注意力。
歐維看向在地上翻滾的盒子,哪裡還顧得上禱告,直接赤著腳踩在了地上將盒子小心撿了起來,檢查裡麵的東西沒壞時才輕輕鬆了口氣。
東西重新放了回去,歐維擦乾淨了腳上床的時候,發現心裡又亂了,被子蓋過了頭頂,又因為上不來氣而掀開,腳丫踢騰著被子,試圖將焦躁感驅逐出去,可睡神壓根無視了他的禱告,沒有任何降臨的征兆。
“再這樣下去我要摒棄自己的信仰了。”歐維嘟囔了一句,又連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神明大人,那隻是無奈時的一時嘴快,請您不要放在心上。”
沈醇輕笑了一聲,手指輕輕撫過,那本來還很焦躁的小神父眼睫驀然低垂了起來,他的手搭在枕頭上,嘟囔著感謝睡神降臨,話還沒有說完,已經進入了夢鄉。
“主人,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侍從敲開門時說道。
“你們可以離開了。”沈醇看向他道。
“是,主人。”侍從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