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鐘離白麵色不動,心中滿滿的喜悅卻像是被冰封住了一樣,隻剩下了滿心的沉重,“多謝周師兄指導。”
原來他竟生了悖逆之心。
“你年歲尚小,偶爾觀些不同的事物難免生出好奇之心,旁的也就罷了,這是大事。”周軒鬆開了眉頭笑道,“你有不解,能及時解決便是好的。”
“嗯,多謝周師兄。”鐘離白不動聲色。
蹇宸峰頂林木環繞,風景如畫,鐘離白卻停留在了半山腰上,循著小路向上走著。
悖逆之事,原來師徒是不可期待那樣的親近的。
幼時可行,長大了卻不行了。
鐘離白拳頭收緊,腳步停下,心中鬱氣愈發沉積。
要是不是師徒就好了!
此種想法浮現在腦海中時,鐘離白驀然回神,直接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怎可有如此不孝之心?”鐘離白低頭看著地麵捫心自問。
是師尊將他從泥濘中撿回的,也是師尊教他養他,縱使他這人性格與旁人作比有些古怪,師尊也從未苛責,而是愛他如初。
墨玉令執於麵前,他始終記得當時被師尊收為弟子時的喜悅,那是讓他雀躍狂歡,夜夜美夢的喜悅,意味著他可以名正言順的待在師尊旁邊,被他抱著,哄著,悉心教導,立於人前時可說自己是蹇宸峰一脈。
有朝一日師尊若有需要,他也能儘心於前,不使師尊一人支撐。
曾經的美好願景從未忘懷,可他竟生了悖逆之心。
竟然在想若非師徒,是否便可親近,可事實是若非師徒,他便隻能如同旁人一樣遠觀仰慕,一開始便沒有親近的資格。
腳步踏上了峰頂,樹影搖曳中,那一抹側臥在軟榻上的身影格外的鮮明。
白衣微垂,微風拂過墜落的墨發,眼眸輕閉,鐘離白不消近前,便已能想象那處的畫麵。
必是眼型姣好,唇角輕勾,若是睜開眼睛看著人,桃花目自釀三分情意,用彆人的話說,便是被蹇宸真人餘光輕掃,骨頭都足以酥掉了。
師尊他無論是樣貌,修為還是性情皆是完美,這天下無人能出其右,能待在他的身側已是幸運,不該心存妄想。
鐘離白出神時榻上的身影輕動,他驀然抬頭,腦海裡一片空白的情況下竟是轉身朝著山下奔去。
不能見師尊!原本未知時還可獨自品味,如今若是見了,隻怕難收那樣的心境。
沈醇挑眉看向那身影消失處問道:【出什麼事了?】
【白白今天去問周軒,周軒說徒弟愛上師父是不孝,說的很嚴重。】521總結彙報。
【他知道了?】沈醇問道。
【白白問的很隱晦,周軒不知道,白白自己知道了。】521說道。
【其實某種程度上也未說錯。】沈醇起身道。
師徒上下有彆,自有它的道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若隻有一方動了心思,另外一方必然無法接受,且年長者若有心思,極易在成長過程中誘導,也正因如此,他才必須格外小心的處理這段關係,免得阿白心有不適。
旁人是旁人的事,他們是他們的事,於阿白而言是師徒,於他而言,卻是先是愛人,才是師徒,那是早就約定好了的事。
沈醇離開峰頂,卻未追人,而是朝著燎劍峰的方向飛了過去。
【宿主您乾嘛?】521問道。
【去讚譽一下周軒,讓燎劍真人煩惱幾日。】沈醇笑道。
道理是道理,情緒是情緒,徒弟讓他們師徒煩惱,他自然也得讓他的師父煩惱,子不教父之過。
“……周軒此次秘境表現確實堪為弟子之楷模。”沈醇笑道,“他與在下弟子交好,多去蹇宸峰轉轉,也能讓蹇宸峰熱鬨幾分。”
“蹇宸真人說的有理。”燎劍真人麵上賠著笑,心裡卻一個勁的犯嘀咕,“弟子往來也是正常,隻是多有叨擾。”
“周軒這孩子我很喜歡,當年門派小比時我便覺得他品性端正。”沈醇笑道。
“蹇宸真人抬舉了。”燎劍真人笑道。
你來我往半刻鐘,沈醇總算起身離開的時候,燎劍真人臉皮都快笑僵了,轉頭詢問自己大弟子道:“他到底什麼意思?”
“或許隻是欣賞品性,想指導一二?”大弟子猜測道。
“他來了半刻鐘,十句話有五句都是誇周軒的,那是指導?!”燎劍真人吹胡子瞪眼,來回踱了幾步道,“最近讓他進劍洞好好練劍,莫要在蹇宸峰亂晃,劍修苦修才是正事。”
“是,師尊。”大弟子行禮道。
沈醇了了此處的事,直接離開了宗門。
……
鐘離白跑下峰頂,待氣息勻時才停了下來,回頭時未見人追出,心神微鬆,尋了一塊光滑的山石坐下。
未理清心緒之前,不宜回去,師尊何許人也,若被他看穿了心思,隻怕連徒弟都沒得做。
他尊敬他,仰慕他,想要親近,這樣的心思非是強壓可壓下去的,即便此刻能強行告誡自己,看到時照樣心緒翻湧。
此事不能告知旁人,周軒師兄那樣說,鄒渡和甘寧他們大抵也都是那樣的想法,尊師重道才是天道倫常。
玉簡自空中而來,鐘離白察覺其上熟悉的氣息時接過,靈氣輸入,傳音入耳:“鐘離兄,天皛城望月樓一聚。”
是沈白。
那日從秘境中出來便未見他,如今傳令,可見無事,該去見一麵的。
師兄弟無從給他答案,若是沈兄……鐘離白捏緊了那枚玉簡微微斂眸,他那樣自由的人,或許能夠給出不同的答案。
……
夜色降臨,天皛城中雖有昏暗之地,市坊之間卻是一片的燈火輝煌,人來人往,有叫賣之聲,也有飯菜酒水芬香,一片人間煙火之象。
鐘離白行走於街道之上,尋覓著那家名為望月樓的地方。
來往的擔子不小心擦過了衣服,那挑著擔子的老人錯愕回首,連連道歉:“小老兒得罪,仙人莫怪,仙人莫怪。”
他神情中有些惶恐,鐘離白按住了他的手道:“無事,你自去便可。”
“多謝仙人,多謝……”老人連連道謝。
“鐘離兄。”一聲呼喚從頭頂傳來,鐘離白回首去看,瞳孔微微收縮。
男人背光而側坐,手中執著酒壺,唇生笑意,悠然自得,與這鬨市幾乎融為一體,卻又自成一景,引人神往。
“沈兄,許久不見。”鐘離白見他如此姿態也未有意外的感覺,“稍等片刻。”
“等你。”沈醇舉杯道。
鐘離白入了樓內,由小二帶上了樓,樓下一片熱鬨,樓上則是一間間房間,彆有一番雅意。
小二送到離開,鐘離白推門而入時看清了燈下的人影:“隻有你一人?”
“我不過是孤家寡人,還能有何人?”沈醇起身,將杯盞放在了桌上笑道,“坐。”
“你那日是被秘境傳到了彆處?”鐘離白帶上門落座問道。
“非也,那日有急事就先行離開了。”沈醇在他的麵前放上了玉盞,倒了一杯酒道,“不告而彆,在這裡給你賠罪了。”
“那日有魔修,我隻是擔心你,看到你無事便好了。”鐘離白將那玉盞輕推道,“我不飲酒。”
“隨你,我隻為待客。”沈醇捏起了杯盞道,“若是想嘗些什麼,直接叫小二就是。”
“你喚我前來無彆的事?”鐘離白問道。
沈醇捏著杯盞笑道:“友人相聚莫非還非要有事才能叫你?好罷,你既要求有事,我此行叫你出來是為了讓你得知我安然無恙,不用再擔心了,這個可行?”
鐘離白沉默了一下:“你這人真是隨心。”
“你眉間有愁緒,出了何事?”沈醇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鐘離白錯愕的看著他道:“你連這都看得出來?”
“見你情緒不對,詐你的,誰知道一詐一個準。”沈醇起身坐回了臨窗處,單膝踏上,有一搭沒一搭飲著酒道,“可方便說?”
鐘離白起身行到了他的旁邊,從那處往下看,來往之人摩肩接踵,即便是夜間也格外的熱鬨:“你在看什麼?”
“不看什麼。”沈醇笑道,“不是看向何處就一定要看什麼,放鬆一些,要不然真是誤了此處的良辰美景。”
鐘離白坐在另外一側,看向了下麵人.流往來,蹇宸峰清淨,雖有安揚真人還有師兄弟常往來,可比之這裡還是冷清了很多。
不同的是修真之人隔了百年再見可能還一如往昔,凡人隔了百年卻會再換一茬。
“你為何會選此處?”鐘離白問道。
“此處熱鬨。”沈醇笑道,“即便說話,也少有人去細聽你說了什麼,隻知熱鬨。”
鐘離白扶著欄杆,放鬆了自己道:“你對情.愛之事做何感想?”
沈醇對上他的神色未答:“這街上夫妻甚多,你觀他們如何?”
“匆匆百年,化為塵土。”鐘離白說道。
“你覺得凡人壽命短?”沈醇問道。
“化神修士壽數五千,確實短暫。”鐘離白垂首看著街上往來的夫妻。
有的親親慕慕,有的卻似乎彼此有隔閡,行走之間總有那麼幾分不情願。
“凡人壽數比之貓如何?”沈醇問道。
“自是長了許多。”鐘離白回答道。
“貓之於蜉蝣呢?”沈醇再問。
鐘離白看向了他道:“沈兄何意?”
“蜉蝣朝生暮死,一生在凡人看來何其短暫,可於它而言卻是一生,你道蜉蝣壽數短,若有永生之人,觀化神修士約莫也是如此。”沈醇撚著酒杯道,“壽數有儘,無謂悲歡,也無謂他人如何看,他人看你,就如你看蜉蝣,隻知它何時到儘頭,卻不知它的悲歡,困於你心中之事,隨心而為便是,莫等壽數到了儘頭,才留一場遺憾。”
鐘離白看著他悠悠然飲酒的模樣,不知為何心中沉重之意減輕了許多:“我的事情要複雜一些,若是隨心而為,會無退路。”
“如何複雜?”沈醇問道。
“我傾慕師尊。”鐘離白淡淡開口道。
他知開口對方不會訓斥他,反而能給他指出方向。
“有勇氣。”沈醇笑道。
鐘離白心中微鬆,看向他道:“你除了這話沒彆的了?”
“你想讓我說什麼?”沈醇召來了杯盞,將其遞到了過去道,“讓你去告知師尊,然後被驅逐出師門,還是說你師尊同樣戀慕你,必會回應你的感情?”
鐘離白接過了杯盞,將那酒水放在了鼻尖嗅聞中其中的醇香:“我隻是想不出答案,徒弟企圖褻瀆師尊本就是悖逆之事。”
“悖逆?”沈醇笑道,“修士修行本就是逆天修行,與天爭命,人所做的逆行之事還少麼,我不與你說該如何做,是因為你心中已有答案,無法實行,無人理解,才會覺得痛苦,我隻問你是否真心?”
鐘離白抬眸看向他,眸中有水光微顫:“沈兄果然是知己。”
他的戀慕不會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非壓製所能成。
他隻是喜歡上了一個不該喜歡的人,或許一生也得不到,或許隻能站在他的身邊仰望,可這種傾慕的情緒不會變。
“雖看似無路,卻可讓心中暢快。”沈醇舉杯與他輕碰道,“此酒味美,回甘柔腸,醉之可解輕愁。”
鐘離白捏著杯盞湊到唇邊飲下,雖有些許辛辣,腹中卻有熱意湧了上來,唇齒留香:“不錯。”
沈醇往他的杯中再倒,看他仰頭飲下:“可要酒壺?”
鐘離白接過,傾酒於口中,臉上浮現了熱意,腦海中神識卻放鬆了下來。
他不負之前端正的坐姿,半靠在圍欄上看著下方,眸中映著燈光的光芒,口中念念有詞:“蜉蝣朝生暮死……”
芸芸眾生,他也不過一蜉蝣,不會事事做的正確,隻想在有生之年隨心做自己想做的事,傾慕自己想傾慕的人,即便未有回應,也是不悔的。
“蜉蝣朝生暮死,你還有朝朝暮暮。”沈醇坐在一旁笑道。
對麵的青年抬眸,麵頰微紅,眸中一片輕顫的水光:“沈兄……說笑了……”
“還要喝麼?”沈醇問道。
“再喝……要醉了。”鐘離白撐著欄杆說道。
“醉一回又何妨?”沈醇笑道,“有道是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總是約束自己會很累的。”
“嗯。”鐘離白應道。
三壺下肚,樓下往來之人已經少了許多,沈醇看著提著酒壺閉著眼睛,一片醉意醺然的青年,伸手掐了一下他的臉頰道:“真是沒有點兒防人之心。”
若他不是個好東西,小徒弟就要落入陷阱了。
“唔……”青年輕輕轉身,手上酒壺將掉之時被沈醇伸手接住了。
酒壺放在了一旁,人卻被打橫抱了起來,圍欄處門關上,人則被放在了柔軟的錦榻上。
“師尊……”
輕輕的呢喃傳入耳朵,沈醇動作微頓,手撫上了他的臉頰。
酒意熏染,撩撥的又何止對方的心緒,尤其是忍了又忍的情況下,到此時理智還能維持住,他都佩服自己。
“阿白,我在。”沈醇輕聲說道。
床上的青年掙動了數下,眼睛睜開了,其中眸光蕩漾,眯著眼睛似乎在確認:“師尊?”
“嗯,我在。”沈醇應道。
青年眸光輕顫,卻不見醒轉,隻是艱難的從床上想要坐起,卻以失敗告終。
“要什麼?”沈醇低頭問道。
“師尊……”鐘離白輕聲呢喃,腦袋裡暈的很,心裡卻熱的很,手不自覺的伸向那道身影,觸碰到時捏了捏,“涼的,非是真的。”
他的身體被酒水弄的發熱,手心也是滾燙的,摸到臉頰自然是微涼的。
“是真的。”沈醇輕聲說道。
“你騙我……”青年伸手扣上了他的肩膀,借力起來湊近仔細看著。
那雙眸又認真又純粹,像是雛獸一樣,卻透著藏不住的喜歡。
“師尊……”一聲輕喚,“我傾慕你。”
沈醇喉結輕輕波動了下,扣緊他的腰身吻了上去。
雙唇碰觸,懷中青年呼吸微顫,卻似歡喜般摟緊了。
沈醇輕輕放鬆力道時,肩膀被人輕推,仰躺在了床榻上,青年失力般的趴在了他的身上,半撐著身體打量著。
“師尊……”
鐘離白知道是夢,隻有夢裡師尊才會親吻他,隻有夢裡才會有師尊躺在他身下的景象。
手指輕輕摸過眼尾,指腹被睫毛輕掃,師尊用一種他無法想象的神情看著他,好像被深愛著一樣:“阿白。”
“師尊,師尊……”鐘離白低下頭去觸碰那唇,心臟熱的好像快要把他整個人燃燒起來一樣。
這個夢真好,果然酒是好東西。
身上的青年沒有什麼章法,隻是輕輕的,一下又一下的碰著唇。
沈醇扣住了他的後頸,在青年又一次低下頭時深吻住了他。
鼻音輕顫,沈醇的手放開時,身上的青年側頭躺在了他的肩側,呼吸已經變的綿長。
沈醇側頭看著入睡的人,湊過去輕碰了一下他的唇笑道:“這次就饒過你。”
撩了又睡,他即使難受,也不能真對一個醉鬼做什麼,但下一次不會了。
小徒弟能放下心結,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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