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燒屍味道。
沐瑾出了帳篷,就看到許多人正拿著運輜重的車子,把屍體一車車地往外拉。這些屍體都是扒了甲衣的,都脫得隻剩下裡麵最的粗布麻衣,看那料子和做工就是對麵的兵。
十幾萬敵軍的甲衣武器繳獲,也算是不小的戰獲了。
哪怕甲衣都砍破、捅爛了,拿回去裁剪加工,又能做成翻新甲衣。武器自不用說,現成的鐵器,哪怕是回爐重鑄,也比開采鐵礦石鑄武器的成本低,這些東西收集起來,他打造十萬大軍武器裝備的原材料都有了。
沐瑾隻能通過這點點戰獲,還給自己找點安慰了。
他跟著運屍體的隊伍去到大營外,便見到江岸邊焚燒屍體的火堆一眼看不到頭,而在昨天的戰場上,還有很多整齊擺放的屍體,軍功曹正帶著人,拿著本子挨個屍體翻查。
這些都是他的兵將,每個人身上都有身份牌,戰後得詳細核實每一具屍體的身份,做好記錄,包括之後埋到哪裡都得記清楚,等發戰功、撫恤的時候,要把身份牌、隨身攜帶的遺物以及記載其功勳、戰績、戰亡地點和安葬地點的烈士簿交到戰亡將士指定的接收人手裡。
沐耀來到沐瑾的身邊,喚道:“將軍。”他的臉色憔悴,眼裡滿是血絲,哪怕已經換上乾淨的甲衣,臉也洗得乾乾淨淨的,整個人仍舊散發出慘烈的氣息,身上甚至還彌漫著血腥味。
這些味道既是在戰場上沾染的,也是身上的傷口散發出來的。
沐瑾看到沐耀這模樣,連句安慰的話都講不出來。這時候,什麼安慰的話,都顯得空洞沒意義。他問道:“傷亡如何?”
沐耀道:“還在清點,能夠有戰鬥力的,不足一千,我去軍醫營看過,有一些傷好後還能再戰,大概剩下一千五,其餘的……”他指起手,想指向麵前的戰場,又放下了,聲音有點哽咽:“大部分都在這了。”
五萬大軍,打到現在,隻剩下一點零頭。
全殲對方十五萬大軍,而且是敵強我弱的情況下,這傷亡可以了,相當厲害,但……全都是他的兵。
沐瑾的心裡也極不好受,但後麵還有一堆事情等著,容不得他在這裡傷感。他說道:“讓兵部招新兵,把五萬人數補齊。招十五歲的,練水軍,把河邊的沉艘拉上來,想辦法修好,留幾艘做樣板,我們照著造一批船出來。”
沐耀道:“論水戰,得是南邊諸郡的人才懂,我們連下了水有哪些打法都不知道。即便想要招攬懂水戰之人,怕是……極難,且風險極大。”精通水戰能練兵的,必然是大郡將門出身,雙方勢同水火,怎麼可能招得過來。
沐瑾說:“我懂。”
沐耀愣了下,詫異地看著沐瑾,不確定地問:“將軍是說,你懂水戰?”
沐瑾道:“懂一些。水戰的打法,跟陸地作戰不一樣,但本質上是一樣的,就是拚誰的船更好,誰船上的裝備更好。陸地作戰,擺軍陣,同樣,水戰也有軍陣,區彆隻在於,陸地戰的軍陣是靠兵組成的,而水戰的軍陣是靠船。”
“水戰,同樣有前鋒,用的是衝鋒艦,船身更細長,船頭更堅固,甚至有些裝備有利器,以極快的速度駛上去,撞擊對方船的側身,之後再攻到對方的船上,奪船或燒船。斥侯用偵察船、快船,比較小,跑得快,擅長隱蔽趕路逃跑,這就斥侯需要快馬是一個道理。”
“大軍主力用的是戰船,通常是在兩翼安裝武器裝置,例如床弩。對方不用投石機是因為石頭沉,船的載重有限,裝不了多少。木頭更輕,更為適用,所以昨天他們進攻隻有床弩。他們用的是木船,又名風帆船,靠的是風力驅動,昨天的風不大,他們能夠進退自如,船上應該還安裝有漿,船艙裡留有劃船的船工。”
“軍工部正在研製蒸汽機,如果造出來了,安裝在船上,我們靠燒煤炭驅動,不需要風,不需要人力劃漿,速度比帆船更快,並且,船全部用鐵鑄。”
沐耀聽沐瑾說得頭頭是道,心道:“您是真的懂啊!”
沐瑾道:“不過,打造蒸汽鐵船都是以後的事情了,事情得一步步做。我們現在連漁船都造不出來,讓軍工部的人先用江邊的沉船做樣品,先摸索清楚怎麼造木船。”
“等招來新兵,你先把水軍練起來。船在水上隨著浪花來回擺動,剛上船的人連站都站不穩,會頭暈嘔吐,吐到渾身虛弱都不在話下,得適應好幾天。船上作戰,跟陸地作戰也不一樣,例如,陸地作戰,跑過去就能打起來,但在水上,不能說是跳下江遊過去打,不然的話,一個浪花就把人卷走了。”
“得先用船追上對方,在追擊過程中,通過遠程武器打,靠近之後,還得有接舷戰。打接舷戰,雙方在各自的船上,朝對方發起進攻,被打的那方要努力拉開距離,進攻方則需要把對方的船拖住,通常是用帶有鉤子的長杆、繩子,鉤住對方的船舷,將兩艘船努力並到一塊兒。”
“為了對付敵軍,防止自己的船受到破壞,船的側麵還會裝備有凸出去的鋒利木刺或鐵刺。這樣,對方的船撞擊船身時,如果撞到鐵刺上,很可能把自己的船弄破。你把江邊的船拖上岸,讓工匠想辦法修補好,多琢磨琢磨就明白了。”
沐耀聽明白沐瑾的打算,見他的心裡有數,心裡又燃起了鬥誌,眼前的慘痛傷亡化成熊熊怒火在他的心頭燃燒,他對沐瑾道:“我一定守好橫斷江防線,訓練好水軍。”
沐瑾點點頭,又抬眼看向滿是屍體的戰場,說:“這裡交給你善後,得清點完傷亡,大軍休整幾日,就得往長郡方向打了。”
沐耀應道:“是!”
沐瑾又站了一會兒,便回了自己的營帳,派賴泉去把中軍大營和女兵營的營將找來。
營將們都打著繃帶,個個負傷,但都還能走動,傷不算重,隻是每個人都有點受打擊的樣子。
女兵營的騎兵都快打沒了,昨天下午的戰事,雙方兵力相當,打全殲戰,對方拚死反抗,己方的傷亡不小。
沐瑾問道:“傷亡如何?”
女兵營的一個步兵營將說道:“三千在軍醫營救治,我們兩個步兵營的可戰之人,加起來還有八千。”
騎兵營將說道:“一百六十七個可戰之人,一千三百二十三名傷兵,其中傷勢不重,確定養好傷能繼續作戰的,有二百五十五個。”騎兵營都快打沒了。
沐瑾點頭,道:“都已經出來了,折損成這樣,要是讓你們就這樣回去,我沒臉見殿下。你們跟著我去打廣庭郡,打下廣庭郡的戰獲拉回去給殿下,給你們發撫恤、軍功和重新組建騎兵。”
三位營將一起抱拳應道:“是!”
沐瑾的視線掃過三個中軍營將,說道:“幸好你們昨天支援得及時,要不然我這條小命就得交待了。英國公誌在拿下西邊諸郡,想必長郡那邊的戰事正在吃緊,博英郡侯應該也在猛攻梧桐郡。我們占下西邊的地盤,才算是真正穩足根腳。這幾天抓緊把戰死的兵卒們安葬了,便往廣臨郡去。”
幾人齊聲應下:“是。”
沐瑾道:“先去忙吧。”等他們走後,便開始寫信,先是調令,從軍工部調三萬人回來打仗,剩下兩萬留著繼續搞建設工程。又一封信給老賈,補充侍衛。第三封則是給蕭灼華的,又長又厚。
他把老婆的騎兵打沒了,再加上這麼慘重的傷亡,心裡難受,想找人說說。出征在外,後勤補給全得靠蕭灼華,伸手要兵,讓蕭灼華安排兵部招兵,還要調工部和軍工部的人過來研究造船的事。蒸汽機有大用,寫信去催。
他寫完信,交給傳訊兵,快馬送回去。:,,.